樑半湖和七間也很快反應過來,跟着陳長生和苟寒食開始找東西。草屋並不大,很短的時間內,便被衆人翻了個遍,就連竈臺和水缸都沒有漏過,一時間,屋內到處都是灰塵在飛舞。
唐三十六卻沒有反應過來,還在想着陳長生先前說的那句話,追在他的身後不停問道:“你把被子都拆了,那咱們待會兒睡什麼?雖然說荀梅前輩留下的那些被子確實酸臭的難以忍受,但至少有個蓋的啊,我和你說,我今天晚上怎麼都不會蓋那個破皮子,那傢伙熱的。”
衆人心想,汶水唐家的少爺果然自幼錦衣玉食,與衆不同,在這種時候也只擔心能不能睡得舒服,離山劍宗的弟子大多出身苦寒,本就不喜歡唐三十六平日的作派,這時候更是心生怒意,哪裡會理他。
陳長生剛找完炕下,臉上滿是灰土,聽着身後唐三十六的碎碎念,有些無奈地停下動作,說道:“新被褥稍後就會送過來,你稍安毋躁。”
唐三十六這才稍微放心了些,好奇問道:“你們這是在找什麼呢?”
陳長生說道:“不是纔對你說過,荀梅前輩的筆記。”
“什麼筆記?”唐三十六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解讀天書碑的筆記。”陳長生走到屋外,看着籬笆,心想會不會藏在地裡,如果真是那樣,那可難得找到了
唐三十六這才明白爲何衆人的反應如此之大,趕緊捲起袖子,說道:“這可是要緊東西,可得趕快找出來。”
草屋安靜下來,只剩下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敲擊牆壁的聲音,只是安靜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唐三十六的聲音再次令人頭疼地響了起來:“我說,如果真有筆記,那筆記歸誰啊?”
關飛白正站在竈臺上看掛着臘肉的樑後,聞言沒好氣說道:“誰先找到就歸誰。”
唐三十六不依,說道:“憑什麼?明明是我們先住進來的。”
七間擦了擦臉上汗珠,很認真地分說道:“荀梅前輩昨夜在神道前重傷時說過把這間草屋留給我們所有人。”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誰先找到就歸誰。”
唐三十六眼珠一轉,心想離山劍宗有四個人,而且看他們現在找的如此用心,只怕會先被他們找到,便定了主意
“我們讓一步,不拘誰先找到,一起看便是。”
灰塵飛舞,庭院裡的籬笆倒了更多,檐上的草被掀開,就連井邊的地面都被掀開,整間草屋都快要被衆人拆散,終於聽到了一聲驚喜的呼喊。
“找到了”
衆人大喜,循着聲音趕回屋內,只見唐三十六的手裡多了一本薄冊。唐三十六的神情有些複雜,能夠找到荀梅留下來的筆記自然很高興,問題在於他自己事先已經提議,不管誰找到,衆人都一起看……
“還不如讓你們找到,或者我能更開心些。”他把那本薄冊擱到桌上,帶着悔意說道:“怎麼就讓我找着着了呢
“在那兒找着的?”陳長生好奇問道。
唐三十六指着身前的方桌,說道:“就墊在桌腳下面,你們都沒瞧見?”
一片安靜,衆人已經在竈房裡的這個小方桌上吃了兩頓飯,只是誰會想到,荀梅竟會把如此重要的一本筆記就這麼墊在桌腳下面,所謂燈下黑或者便是這個道理,想着自己險些把屋子都拆了,不禁覺得有些尷尬。
樑半湖看着唐三十六說道:“沒想到,你找東西有一套。”
唐三十六說道:“汶水家中,老太爺牌房裡的桌腳下墊着銀票,我小時候就經常去偷,所以習慣性瞥了眼,誰想到真的就在桌腳下。”
依然一片安靜。包括陳長生在內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和他說話的興趣,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的很難愉快且通順地進行交流啊。
灰塵漸斂,重新擦拭桌椅,收拾屋居,一切完事後,七人圍在小方桌旁,藉着油燈微暗的光線,怔怔地看着桌上
陳長生和苟寒食擡起頭來,對視一眼,想起荀梅臨死前專門提到把這間草屋留給他們住,並且言明他喜歡清靜,不想更多的人住進來,當時他們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才明白其間隱藏着這等深意。
荀梅在天書陵裡觀碑三十七年,留下來的最重要的遺產,當然不應該是這間草屋,或者是那三牀酸臭難聞的被褥,而是桌上那本薄薄的舊冊。
苟寒食掀開那本薄冊的第一頁,便有六個腦袋探了過來。這本薄冊是荀梅的筆記,上面記載着他觀碑所悟,更多的則是他在解碑之前的各種設想與嘗試,密密麻麻的小字裡,是整整三十七年的歲月。
荀梅在天書陵裡三十七年,解了數十座天書碑,自然不可能把解讀每座碑的過程都無一遺漏地記述下來,但就像對所有觀碑者一樣,前陵的第一座石碑、照晴碑的意義格外不同,數十年前,他初見這座石碑時的感受,以及隨後試圖解碑時的方法選擇和心理變化,都記載的非常清楚。
天書碑萬古不變,觀碑者卻各不相同,前人解碑的方法,後人自然不可能拿來就用,不然像離山劍宗的師門長輩們早就把自己當年的解碑手段教給苟寒食這些弟子,但是前人解碑的過程和寶貴的經驗,可以爲後來者提供思路,少走幾次彎路,荀梅觀碑三十七年,除了一生不能出陵的碑侍還有那些可以隨意觀看天書的聖人及八方風雨,還有幾個人能比他觀碑的經驗更加豐富?這本薄冊如果流傳出去,必然會成爲無數勢力爭奪的目標。
圍桌而坐的少年們很清楚,這是何等樣的機緣,自然無比珍惜,盯着薄冊上的那些文字,隨着苟寒食的手指翻動,不停地思考着,吸收着。
草屋裡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苟寒食把薄冊蓋上。唐三十六正看得入神,起身驚道:“這是怎麼了?趕緊打開再看看。
陳長生說道:“時間還多,慢慢再看,總要有個消化的時間,而且我們現在連第一座碑都沒有過,把這一段看完就夠了。”
聽到這話,唐三十六才安靜坐下。
苟寒食看着身前的筆記,嘆道:“前輩果然是前輩。”
大家心裡也有相同的感慨。
筆記裡寫的清清楚楚,荀梅解開照晴碑,只用了兩天時間,而更令他們感到震撼敬佩的是,最開始的那兩天,荀梅只嘗試了兩種解碑方法,而在後來漫長的觀碑歲月裡,或者因爲無聊或者因爲後面的天書碑太難破解,他閒來無事時曾經再次解讀照晴碑,最後竟是找到了七種方法可以解開照晴碑,七種成功的解碑方法,這是什麼概念?
折袖、關飛白等五人,因爲白天的時候在天書陵裡觀碑時間太長,心神損耗太多,又要體會吸收荀梅筆記裡的那些經驗,已然各自沉沉睡去。陳長生和苟寒食因爲觀碑時間有限,而且已至通幽境,精神還不錯,站在庭院裡看着夜空裡的滿天繁星,沒有去休息的想法。
“我想再去看看。”
陳長生看着夜空裡的那些星星,想着筆記上面荀梅所用的第六種方法,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去看看星光下那些碑文的變化。
苟寒食說道:“我正有此意。”
說走就走,二人穿過桔園,向天書陵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陵前,陵間唯一的那條道路,在星光的照耀下彷彿玉帶,很是美麗。
正要登陵,陳長生忽然停下腳步,望向他問道:“你已經看了兩天碑,應該已經看懂了,不然不合道理。”
不是不合情理,是不合道理,因爲從青藤宴到大朝試,他與苟寒食對戰三場,很清楚對方是一個怎樣的人,雖然大朝試的首榜首名是他,但他知道那隻不過是因爲自己比對方更不怕死,或者說更怕死而已,要論起真正的修爲境界以至學識,自己比苟寒食都還要差不少。
下午的時候,陳長生便確定自己離解碑只差一步,在看到荀梅的筆記後更是堅定了這種想法,苟寒食已經看了兩天,沒有道理還悟不透那些碑文。
苟寒食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想等等師弟們。”
只要他願意,那麼他現在隨時可以解開照晴碑,去往第二座天書碑,關於這一點,他不想隱瞞陳長生。
天書碑對修道者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看看折袖蒼白的臉,還有七間、樑半湖先前失魂落魄的模樣便知道。爲了等同門故意放緩解碑的速度?如果別人這樣說,陳長生絕對不會相信,但他是苟寒食。
陳長生不喜歡徐有容,對那份婚約也毫不看重,但因爲這些事情,他對秋山君和離山劍宗毫無疑問不可能有任何好感,但他是苟寒食。
苟寒食說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在等一個人,如果不出意外,過兩天你應該就能看到他,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
“你難道不好奇第二座天書碑的碑文是什麼樣的嗎?”陳長生問道。
苟寒食說道:“當然想知道,不過就像荀梅前輩在筆記裡寫的一樣,不同的解碑法代表着不同的樂趣,多留兩日無妨。”
繼續登陵,不多時便來到照晴碑前,夜色的碑廬很是幽清,林間的石坪上散落坐着十幾個人,陳長生和苟寒食的到來引起一片騷動,碑廬前兩名年輕書生,臉色瞬間變冷,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哇哈哈哈哈,我還是寫出來了,至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