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神情認真專注,但不瀟灑,因爲他這時候的姿式有些怪。
如果他舉着傘以爲盾,執劍向前,那麼便是英武登上戰場的勇士,但現在,他手裡的傘沒有舉起來,而是拖在灘地上,短劍倒執於腕間,膝蓋微彎,身體微微前傾,似乎隨時準備跳起逃走,那麼看着就像個小賊,準備拼命的小賊
因爲他已經快要不行了,體力枯竭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長時間把黃紙傘撐開,只能任由它拖在地上,直到攻擊到來才舉起來擋一下攻擊,那把鋒利至極的短劍同樣如此,殘存的真元不足以⊥他施展出那些威力極大的飛馭劍法,連劈刺這些較爲費力的動作都很困難。
短劍倒執於腕間,施展出來的劍法自然不可能大開大闔,只能在細微處下功夫,那兩名魔女連續遇着幾次危險之後才認出來,他用的竟是聖女峰的破冰劍,不由震驚異常——這套劍法向來只有聖女峰的女弟子練,他又是從哪裡學會的?
無論是那名渾身不着寸縷的魔族美人,還是那名穿着七間劍袍的端莊女子,她們現在的神情都很凝重,看着陳長生的眼光異常嚴肅。這名人類少年居然在這種境況下支撐了如此長時間,實在是讓她們有些難以理解,甚至隱隱有些佩服。
但戰鬥終將持續,勝利永遠歸於神族
她們身後有兩道約丈許方圓的光翼,下一刻,光翼振動的速度驟然加快,沙灘只聞得嗖的一聲,她們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便來到了陳長生的身後,雙手泛着詭異而可怕的綠芒,刺向他的面門
如此可怕的速度,近乎光電,詭魅如煙,完全已經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象能力。陳長生如此能夠撐這麼長的時間
他是怎麼應下來的?就在那兩道光翼在他身後顯現的瞬間,他動了,真元在截脈裡涌動,腳步看似自然、實際上異常精確地向左前方一踏,身影驟然一虛,便來到了數丈之外。
那兩道光翼再次疾動,帶動着那兩名女子來到陳長生的身後,攔在了他與湖水之間。
陳長生舉傘格擋,只聽得嘶啦的一聲響,在極短的瞬間內,雙方不知道互相出了多少招,然後再次分開。
兩名女子的身上再次出現數道劍痕,然後漸漸斂沒,就像她們身後光翼上那些被陳長生割破的裂縫一般。
那名魔族美人盯着陳長生,臉色蒼白說道:“果然是耶識步”
先前她們便震驚於陳長生的詭異身法,幾番試探下來,終於做了確認。
她們是南客的侍女,也是南客的雙翼,而且身軀並非凡質,所以擁有極其可怕的速度天賦,單以短距離內的趨躍速度或者衝刺能力,真的可以說是驟若光電,不要說通幽境修行者,就算是聚星境的真正強者,也沒有多少人能夠跟得上她們的速度。
陳長生的身體浴過黑龍的真血之後,力量和速度都可以說達到了通幽境的巔峰,也沒有辦法比她們的速度更快,但……他會耶識步
是的,他的耶識步雖然不完整,是他自己做的簡化版的,但足以幫助他在最危險的時刻,避開對方快若閃電的攻擊。
這就是他能夠活到現在的最重要原因。
樑笑曉握着劍,站在山林之間,看着這幕畫面,聽着那名魔族女子的聲音,神情微變。
至於與陳長生比拼速度與反應多次的那兩名女子,神情則是變得更加凝重。
魔族在周園裡的佈置,之所以到此時還沒能完全成功,就是因爲陳長生超過了她們的想象,無論是他身上的諸多強大法器,還是他的身法劍法,又或是堅韌如石的意志,但她們真正緊張的原因在於,陳長生的這些情況,包括那柄鋒利的劍,那把堅固至極的傘,還是那顆珍稀至極的千里鈕,以及他掌握的耶識步,軍師大人肯定非常清楚,可爲什麼進入周園之前,軍師大人沒有做出過任何警示?
軍師大人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
不要說那是陳長生的秘密,軍師大人都不知道,軍師大人無所不知,這是所有魔族人最堅定的信仰……那麼大人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這場發生在周園裡的陰謀,有她們都不知道的更多的內容?會不會與主人有關?她們想不明白這件事情,所以不安。事實上,不要說她們,就是她們的主人,甚至偉大的魔君陛下,都從來弄不清楚那個神秘的黑袍中人的真正想法。
她們忽然覺得湖面上吹來的風有些寒冷,這才注意到太陽快要落山了。
但她們沒有接到軍師的新命令,那麼便必須把命海里的那四盞燈火全部熄滅,把那四個人全部殺死。
陳長生忽然向湖畔的樹林裡疾掠而去。
樑笑曉神色凝重,橫劍於胸,毫不猶豫,便是離山劍宗威力最大的劍招。
先前,他和陳長生有過數次對劍,無論他的劍法如何強大,劍勢如何森然,都沒有辦法刺中施展出耶識步的對方,偶有兩次,陳長生被那兩名南客的侍女用光電般的速度纏住,他伺機出劍,卻又被陳長生的劍招輕易破掉。
樑笑曉拿陳長生沒有任何辦法,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變招,彷彿都會被這名少年提前猜到,而且對方總能使出最合適的劍招破之。
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非常糟糕。
這一次也不例外,陳長生貼着手臂的短劍,於滿天劍風之中,輕易地找到他劍勢的最終落處,伴着一聲脆響,用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格住,然後微暗的湖畔林間亮起一抹劍光,樑笑曉被迫急掠而後,才避了開來。
離山劍法總訣,現在就在國教學院裡。
樑笑曉的正宗離山劍法學的再好,再如何嫺熟強大,又如何奈何得了陳長生?
他的法器多,奇遇多,最多的還是知識,通讀道藏是一件事,國教學院藏書館裡與修行相關的書籍,在短短一年時間之內,絕大部分也都變成了他識海里的養分,無數劍譜盡歸於心,除了苟寒食和關飛白,年輕一代的修行者裡,誰敢說會的劍法比他更多?
如果是在周園裡面對別的魔族強者,哪怕以一敵三,陳長生有諸寶諸法護身,說不定還真的能殺將出去,甚至有可能獲得勝利,就像此時……他破了樑笑曉的離山劍,假意要投林而歸,實際上卻是將體內殘餘的真元盡數燃燒,把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到了短劍之中,翻腕一振,化作一道淒厲至極的寒芒,斬向眼前看似虛空一片的林梢
擦的一聲銳響。
那兩名女子扇動着光翼,剛好就在那處出現
只見一道血水飆起,兩名女子的頸前,出現了一道深刻的劍痕,如果再深一些,只怕能夠看到裡面的骨頭
夕陽照着湖畔的樹林,風拂着湖面,濤聲微作。
陳長生一手執劍,一手握着傘柄,胸口微微起伏,喘息漸止。
他的眼中出現一抹遺憾的神色。
這一劍,雖然重傷了那兩名女子,卻沒能一劍割喉,所以,沒有任何意義。
她們被斬斷的手,都能重新復生,更何況是身上的那些傷口。
爲什麼那名容顏端莊的女子沒有角?爲什麼她的血是紅色的?爲什麼那名不着寸縷的魔族美人,動用魅功時,頭頂的魔角便會自動消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她們不是人,也不是魔。
她們是巫,更準確地說,她們是巫靈,她們的身體介於真實的存在與靈體之間。
她們站在一起,明明眉眼、神態截然不同,卻給人一種雙生子的感覺,因爲她們本來就是雙生的,她們是一雙翅膀。
就像此時她們身後的那對光翼。
那對光翼和近乎靈體的身軀,讓她們擁有難以想象的速度,就算陳長生動用耶識步,也沒辦法逃離。
如果只有一隻翅膀,那麼永遠無法飛翔,就像她們如果分開,其實只是普通的通幽上境強者,所以在湖心裡,在湖畔,纔會被陳長生等人接連重傷,可如果她們站在一起,那麼便能直上青天,比單獨的戰力強上十倍有餘
實力最強的劉小婉和騰小明這對魔將夫婦之所以離開去追殺折袖和七間,除了七間是他們要殺的首要目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對夫婦看得很清楚,陳長生因爲真元或者修行功法的問題,瞬殺強度不夠,那麼怎麼都是一個死字
清光凝成的雙翼,在那兩名女子身後輕輕搖擺,很是美麗。
在陳長生眼中,這對光之翼卻是如此的可怕,他握着劍柄的手微微用力,試圖找到脫困的可能,卻找不到。
那兩名女子低頭望向頸間的傷口,卻看不見,於是側目,望向對方的頸間,動作極爲同步。
妖綠色的鮮血和豔紅的鮮血,從那兩道劍傷裡不停流出。
她們清晰地感覺到痛楚,和先前那一刻死亡的陰影,她們真的憤怒了,神情卻愈發平靜而嚴肅。
那對光翼忽然疾速地振動起來。
湖畔起了一場大風。
暮色裡,多了一道豔麗的流光。
(有點餓,我先去煮碗麪吃,下一章可能稍晚些,我儘量爭取還是十一點半前能更出來,免得影響大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