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涯已透過車窗遠遠看到紫櫻的身影,立即問:“紫櫻仙子,要坐車嗎?”
紫櫻順着聲音望去,看到了莫無涯身邊的夏熙,下意識就要上前。可身爲一個姑娘,本能的矜持又讓她不好意思立即點頭,何況越是面對喜歡的人越會害羞,正猶豫着,鍾冥驅馬擋在了她身前,輕勾起一個笑說:“我師尊昨晚沒休息好,還是不要打擾他了,不如讓我着陪仙子走吧,可好?”
紫櫻之前就對主動跟她答話的鐘冥印象很好,又想着可以通過弟子來側面瞭解一點師父的事,便點頭:“好。”
於是夏熙有些奇怪的看到紫櫻跟鍾冥竟走到了一處,一路似乎還有說有笑的樣子,忍不住轉頭朝許煉望了望。
時刻把心放在師尊身上的徐煉立即感覺到了:“師尊,怎麼了?是還需要什麼嗎?”
他騎着高頭大馬,一臉關切的樣子在陽光下顯得更加英俊,夏熙搖搖頭,默默放下了簾子,心裡卻忍不住扶額。——主角真是太不爭氣了,跟着我忙前忙後的伺候有什麼用啊,沒看到美女都要被搶走了嗎?
踏入風刈山地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伴着連綿的山脈,風景竟出乎意料的優美。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大家忍不住放鬆了警惕。他們每人身上都帶着玉牌,玉牌會自動記錄其殺滅魔族的數量,排名前十者均有獎勵,一些鬥志激昂想爭奪名次的弟子甚至有些失望。
可夏熙用神識掃了一圈,總覺得哪裡透着一絲詭異,卻又說不上來。待徹底進入羣山腹地之後,天開始黑下來,前面有一個湖泊,看起來清澈而又寧靜,水波隨着夜風輕輕盪漾,幾個門派的弟子紛紛下馬準備休整一番。
夜色越來越黑,湖邊的夜霧也隨之越來越濃,快要將晃動的水波掩去不見。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正是牽馬去湖邊喝水的人發出的,只見一道森白的骨爪從水中冒出來,抓向離它最近的一名弟子,還來不及掙扎,整個頭顱竟被生生捏斷!
鮮血和碎肉瞬間染紅了湖面,待那個骨爪徹底露出全貌後,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頭一顫。
是一具散發着黑霧的骷髏,空洞洞的眼眶看着他們,極盡陰森之氣,並一具接着一具的不斷從湖裡冒出來,這場景已經足以讓人驚駭。
“是鬼骨魔!!快後退!”
已經有人喊出來,骷髏越來越多,場面轉眼就變得異常混亂了,夏熙找不到鍾冥和紫櫻的人影,只有許煉始終陪在他面前。骷髏漸漸逼近,還不等夏熙有任何動作,便見許煉反過來上前把他護在身後,鎮定的擡手掐訣,發出數道凌厲至極的金光朝骷髏羣射去。
瞬間華芒四散,金光大盛,被擊中的骷髏發出令人淒厲刺耳的叫聲,骨架被紛紛打散,嘩啦啦的一根一根掉落地上。
可過不了多久,地上的骨頭竟自行重組,一個個再度站了起來。
許煉又用靈力凝聚出一張巨大的電網,將骷髏困在其中,骷髏一時動彈不得,上下顎憤怒的不斷張合,掙扎着發出毛骨悚然的怒吼。雷電緊接着直劈而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骷髏最終被劈成粉末,周身黑氣也隨風消失無蹤。
夏熙看着許煉高大的背影,頓時忍不住有種我家有徒初長成的欣慰感。許煉繼續用這種方法粉碎鬼更多的骨魔,其他弟子也慢慢摸索到解決鬼骨魔的竅門,眼看骷髏越來越少,就在衆人微鬆一口氣的時候,卻又有新的魔物出現了。
人頭蛇身的蛇馗魔,身姿搖曳曼妙卻沒有臉的夢魘魔……
風刈山竟早已徹底淪爲魔族之地!
夏熙忍不住有些着急,不停搜索鍾冥和紫櫻的身影,擔心渣攻和支線任務的攻略目標會不會出什麼事。
卻不知鍾冥此刻的是全所未有的舒適和平靜。
看着眼前隨處可見的低等魔族,心底甚至透着一絲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血液都在隱隱翻騰。他腦中的那縷神魂激動更甚,周圍充足的魔氣讓它無比舒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壯大,竟慢慢從鍾冥的身上浮出來,看着四周喃喃自語:“……風刈山,本尊終於又回到這裡了。”
接着對鍾冥道:“本尊改變主意了,你把這裡的修真者全殺了,本尊就告訴你你師尊渡劫的法子。”
於是當夏熙終於找到鍾冥時,遠遠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一個半透明的黑色幻影懸浮在鍾冥頭頂,似乎在對他說着什麼,隱隱約約能看清那個幻影的輪廓。
心裡頓時大驚。
——這不是劇情中寫的前任魔尊、也就是鍾冥的生父嗎!他明明是在劇情的後半部纔出場的,怎麼現在就冒出來了?
如果說反派的變態只是到一般的地步,那他的生父則完全是變態中的戰鬥機,這位前任魔尊大人向來隨心所欲,在他的眼中從沒有什麼親緣之說,只有利用和不能利用,後來因作惡太多被仙魔兩道圍剿,只堪堪保住一縷神魂,卻硬生生的靠鼓動和吸食附身之物的心魔而重新強大起來,劇情中寫他甚至在重塑身體失敗後企圖直接搶奪親生兒子的身體,致使鍾冥有段時間的行爲舉止近乎於雙重人格。
那現在到底發展到了什麼情況?鍾冥已經修魔了,還是連身體都已經被佔用了?
“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任務‘拯救渣攻大作戰’,請解除渣攻身體被奪危機,任務成功獎勵積分500。”
夏熙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劇情上提過的封印之法了,雖然只是封印而不能徹底根除,可現在時間緊迫也別無他法。
記得是要首先具備元嬰以上的修爲,然後將全身靈力送入對方心脈……
夏熙默默退離鍾冥所在的位置,一邊認真思考一邊返回了原地。此刻的戰況越發激烈,一個半骨架半肉身的‘人’出現於衆人眼前,身形修長,肉身的那一半竟看起來儀表堂堂英俊非常。
是已修出人身的高階鬼骨魔,水平明顯與方纔那些低等魔物不同,對方似乎和許煉一樣擁有雷系靈根,一條紫龍在他的操控下憑空而生。
然後化作紫色閃電,以迅雷之速威力俯衝而下!
其威力勢不可擋,至少等同於元嬰中期修爲,電光甚至照亮了半片天空,紫櫻和縹緲宗其他幾個弟子就在這紫電之下,逃無可逃。
就在這驚心動魄的一瞬間,一襲白衣乘着紫竹劍破風而來。
同樣以最快的速度,動作甚至快到讓人看不清,那道白影卻在暗夜中無比清晰,然後劃開夜風劃開黑暗劃開光影甚至劃開了那條閃電!
沒有人知道電要怎麼劃開,可熊熊叱吒着的閃電就那樣不可思議的被劃成了兩半,那襲白衣就從劃開的空隙中急速穿過,就如一道倏忽而至的月光。
或者說他自己就是月光。
驚豔,高貴,皎白,清透,可望而不可及的月光。
其實夏熙只是恰好知道紫雷的破解之法而已,那個高階鬼骨魔可是他的候選渣攻反派二號,他自然有所瞭解,轉頭看到各門派幾乎連成一片的崇拜目光,頓時有種劇情在手天下我有的霸氣。
被劃成兩半的閃電在夏熙落地的下一瞬間粉碎成末,變成了無數微微閃爍的瑩瑩光點,慢慢散落下來,竟襯的他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妖冶。
不過夏熙還是受了傷,額角和手背分別被凌厲的雷電劃出一道傷痕,最終隨着他的動作崩裂,血順着傷口滴落下來。夏熙先是查看了一下紫櫻的狀況,確認支線任務的攻略對象無恙,然後才慢慢伸手將滴至眼角的那滴血擦乾。
紫櫻怔怔的看着他,看他如謫仙般飄然而至救了自己的樣子,即使受傷也淡然若素的樣子,眸底的癡迷已經掩飾不住。
鍾冥也在定定的看着他的師尊。
方纔緊提起的心慢慢落回去,繼而心跳完全失控。他知道師尊很強,卻不知會強到這個地步,這樣的師尊無疑更加迷人,而這樣迷人的師尊被那麼多人看到了,讓他忍不住生出一股戾氣,心火沸騰。
然後就看到師尊受傷了,還是因爲救那個女人而受傷,簡直更加不可饒恕。鍾冥的雙瞳已轉紅,腦中的神魂還在煽風點火,“這樣看着他們兩個,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看來你很快就會多一個師孃了。”
鍾冥握緊了拳,心魔終於上涌。
早就應該殺了她的,爲什麼留到現在……
鍾冥的魔功已修煉到第四層,這一層最是嗜血嗜殺,戾氣十足,他白天很少出現在師尊面前而是選擇晚上偷偷看師尊,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經脈開始有暴/亂的趨勢,甚至躥到了神魂之上,神智慢慢脫離掌控,腦中猛地傳來陣陣劇痛,突然間滿心只有一個念頭,——覬覦師尊的人都該去死!
鍾冥也感覺到了自己不對,思維和身體似乎都失去了控制,他的雙瞳完全變成血紅,一手持劍一手凝結黑霧,緩步踏向紫櫻的方向,如在世修羅,沿途阻擋的人都被劍刺穿或被黑霧纏住,一片血肉橫飛。
殺戮由此洶涌重起,慘叫聲不絕於耳。
鍾冥徹底失控了,神智叫囂的着喊停,身體卻全然不爲所動。
“天哪,他是魔修!”
“殺了他!!”
驚慌的喊聲也此起彼伏,鍾冥卻彷彿聽不到一般,鮮血噴濺的快感甚至讓他勾起了脣角,一雙血眸在暗夜中顯得極亮,濺了血的英俊臉龐有種妖異的美感。
夏熙知道鍾冥是被心魔控制住了,準確的說是被那位前任魔尊控制住了。
“哈,殺的痛快!”
鍾冥肆無忌憚的以殺戮爲樂,越讓別人害怕越覺得無比痛快。緊接着手臂一痛,一個被黑霧緊縛住的修士在臨死前用力咬住他的左臂,血瞬間涌了出來。
頭腦竟隨之清明瞭幾分,右手卻自發的伸出來切斷了修士的頭顱。
但牙齒依然緊緊的咬在上面,於是右手用力捏住下顎猛,下一秒血腥四爆。整顆頭炸開,碎骨腦漿血水混在一起濺了鍾冥半身。
“身上髒了啊,”已經失掉理智的心莫名閃過這個念頭,“師尊最不喜歡髒了。”
忍不住搖搖頭,不經意的轉身,猛然接到了一道視線。
頓時一驚。
這一驚非同小可,通體生寒,冷意直逼心底,神智竟硬生生清醒過來,重新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
是師尊靜靜看過來的視線。
鍾冥整個人都停頓下來,而戰鬥中的任何停頓都是致命的,下一刻左肩和右腿被一劍洞穿,並同時被數道靈力打中,跌跌撞撞的靠到樹上。
滿身血流如注,在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師尊向他走過來。他喝止住了所有人,然後面色平靜的淡淡道:“我的徒弟,我自己親手處置。”
師尊的白衣還是那樣一塵不染,他卻一身髒污。就像當年第一次見到師尊時那樣,伸出手忐忑不安的緊緊攥住了師尊的衣襬,張了張嘴,試圖解釋,“師尊……”
師尊,我不是故意失控的,求你不要不要我。怎樣都好,只要……
心中的話就此嘎然中止,鍾冥在下一刻不可置信的猛地睜大眼。
一把紫竹劍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脈,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不能呼吸。師尊拿着紫竹劍的那隻手很穩,神情也依舊如平日那般冷清淡然,沒有一絲波瀾,另一隻手同時毫不留情的刺進腹部,生生廢了他的金丹。
“孽徒鍾冥,暗中與魔界爲伍並犯下衆多殺孽,已被我親手所除,即日起逐出師門。”
紫竹本就是靜心之物,夏熙用盡全身修爲將所有靈力都抽取而出,壓縮成小小一團,終於隨着紫竹全部送入鍾冥心脈。
“叮——,支線任務‘拯救渣攻大作戰’完成,獎勵積分500。”
夏熙微微舒了一口氣,而靈力的耗光讓他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努力看向鍾冥,卻已經看不清了。
鍾冥無力的順着樹幹滑落到地上,還想在閉眼之前再望師尊最後一眼。明明師尊此刻也是看着他的,但那雙眼睛卻冷清的彷彿天地間什麼都不能入於他眼。
他也不過是想有朝一日能讓那雙眼睛映出他的影子而已。
鍾冥滿身是傷,丹田被廢,靈力盡失,更被刺入心脈,意識不受控制的漸漸遠離,模模糊糊中自嘲的想,自己應該是被活活痛死的。
不是因爲傷口,而是心裡的疼,還有和被愛意死死糾纏住的恨。
不行,他不甘心,他不能就這樣死掉,他要報復整個修真界以及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要讓那雙眼睛只映出他一個人的影子……
可最終還是徹底無力的閉上了眼,夜風吹來,鍾冥似乎在意識消失前聞到了一縷花香。
對了,此刻是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是美好溫暖的季節。
可他的春天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