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大驚失色,齊齊搶上。凌靖雪衝在最前,看着目瞪口呆的司馬琤探了探徐庭儀的鼻息,呆呆搖頭,司馬琅亦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本意想逼得徐庭儀羞愧離去,從此與徐家斷絕來往向皇帝表明心跡,沒想到他性情剛烈如火,竟用射死司馬玠的利箭當場自刎,還清了欠司馬家的情。
“爹!”淚水簌簌沾溼衣襟,凌靖雪與徐庭儀雖感情不深,卻爲他頂天立地的男兒氣概所折服,抱着他的屍身痛哭失聲:“郡公!”
變故來得太快,司馬家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司馬琅最先反應過來。當務之急不能讓皇帝抓住口實,把徐庭儀自盡說成是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他與司馬琤對視一眼,輕輕咳了兩聲:“彭郡公性情剛直出乎我們預料,還望公主看在五弟妹份上,向太夫人等幾位說明情況。”
“如果不是你們步步緊逼,爹怎會!”凌靖雪對二人怒目而視:“娶昌寧進府的也是你,說送恬姐兒回徐家的是你,敢做不敢當麼?”
司馬琤尷尬地輕咳了兩聲,朝昌寧使了個眼色,邊吩咐準備馬車邊勸解凌靖雪送徐庭儀回府。太夫人和二夫人本就擔憂不已,看到徐庭儀一動不動躺在車裡,胸前衣衫被鮮血浸透,當即雙雙暈了過去。
大夫認真地爲三人診過脈,猶豫片刻道:“太夫人與二夫人急火攻心並無大概,只要好生療養半天便可醒來。但彭郡公傷勢太重,恐怕……”
鋒利尖銳的箭頭刺進心口深處,想必是活不下來了。凌靖雪雖有心理準備,想到徐庭儀最後的壯烈,忍不住紅了眼眶:“多謝大夫。”
半夜二夫人甦醒,披頭散髮衝到停放徐庭儀遺體的靈堂,哭得聲嘶力竭。太夫人卻一病不起,短暫的清醒頭腦依舊昏昏沉沉,不住念着兩個兒子的名字。三奶奶還在養胎,凌靖雪看着徐家的滿目混亂,私下約了徐嚴商談。
“家裡接二連三出事因爲什麼,大哥想必心中有數。”望着他略顯驚惶的神色,凌靖雪抿抿脣,開門見山道:“老太太曾囑咐我,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讓駙馬回來。但家孝國孝兩重壓下來,只怕我攔不住。”
“二弟有什麼打算?”徐嚴皺眉沉吟道:“爹慘遭不測,二弟是徐家的支柱,斷不可再出意外。就算皇上因此遷怒,大不了我替他認罪。”
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徐嚴是真心替徐寒考慮,再隱瞞未免不夠情誼。環視四周,確定無人她方低聲道:“文官弄權,武官掌兵,眼下徐家能讓皇上顧慮的,大約只有駙馬手上的兵力。若大哥易地而處,會如何打算?”
“你的意思是……”徐嚴大驚失色,俊朗的臉瞬間扭曲:“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凌靖雪仰起臉,默默地笑了:“倘若我記得不錯,徐家子嗣不興,隨着爹打仗折損大半根本沒有九族之數。就算駙馬不起意,難道皇上會放過徐家?”
“我身爲他的夫人,亦在九族之列。”她臉上全無畏懼,反而揚起微笑:“人固有一死,若能成就駙馬的事業,我也算死得其所。”
徐嚴動容,凝視着她純淨美好的笑容讚道:“上次聽聞公主從苗人手中換下二弟,胸襟氣度不同於無知婦孺,今日方知其然。”
凌靖雪被他說的不好意思,半低着頭擺擺手:“我苟且偷生多活十幾年,早一刻晚一刻本沒太大分別。如能爲他而死,倒令我心安。”憶及從前在宮裡的艱辛時光,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幸而很快恢復過來:“若是駙馬執意回京,大哥認爲如何?”
“只怕皇上有防備,”徐嚴負手在房中來回踱步:“一旦出手,必得一擊命中。”
話裡話外沒有阻攔的意思,凌靖雪松了口氣,索性與他討論起來。這件事憋在她心頭好幾個月,時時擔心徐寒卻不能表現出來,實在難受。
畢竟是武將世家出來的,徐嚴雖然喜好琴棋書畫,對兵法謀略仍有研究,說起來頭頭是道。“二弟從昆明領兵出城固然難,更難的卻是領兵入京。”徐嚴眉頭擰成一個結,認真思索着:“京師內外都是皇上的心腹,只怕沒靠近便被發覺了。”
“大哥所言正是。駙馬遠在昆明不好安排京城的事,只能我們替他規劃妥當。”凌靖雪畢竟是女子,分析沒有徐嚴透徹,聞言心悅誠服。
勾起一個淺笑,徐嚴續道:“東西兩道門由皇上最信任的張大人和李大人把守,絕不可能放二弟進城。南門守衛總管是馮大人的遠房侄子,雖說馮大人與爹略有交情,但這個時候,只怕馮家不願惹禍上身。”
“馮大人的三公子與耿大人長女婚事本已說定,卻因田貴妃之事擱置下來。馮三公子迎娶昌寧計劃失敗,馮家正在風雨飄搖的時節,以馮大人的精明不可能不知,怎會甘冒大不韙幫駙馬?”凌靖雪越想越覺得沒希望,連連搖頭。
徐嚴聽她把朝政分析得一清二楚,暗暗點頭:“這樣說來,唯有北門尚有希望。公主可知守衛北門的是哪位將軍?”
凌靖雪搖搖頭,徐嚴神色微滯,緩緩吐出三個字:“司馬琅。”
徐庭儀自刎司馬陽靈堂時司馬兩兄弟驚惶無措的表情凌靖雪都看在眼裡,因此沒有過多地刁難。看得出他們明白一切皆是皇帝設計,形勢所迫不得不演一場戲罷了。徐庭儀的真心悔悟出乎他們的意料,當衆逼死父親好友亦令二人深感不安。倘若這個時候徐家提出條件,他們理應不會拒絕。
“北門的事有勞大哥費心,我這就給駙馬去一封信。“兩人匆匆說定,凌靖雪一揮而就,命硯劍快馬加鞭迅速送到徐寒手裡。算算時日,她回京已有三個多月,徐寒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回京奔喪,皇帝不僅不會有半分疑心,反而會覺得是一個斬草除根的好時機。
她默默攥緊拳頭,眉宇間籠着淡淡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