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荷瀾進宮幾次,田貴妃對她與徐寒之間的事多有了解。而今見她面泛紅暈,眼波流轉,以她過來人的身份,怎會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認真地凝視着她的眼睛,田貴妃輕聲問道:“你喜歡他?”
雖然凌靖雪心底早有感覺,乍然間被人問出口,仍有一瞬間的失神。田貴妃以爲她不好意思,忙補救:“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你不想提就算了。”
她回過神,誠懇地拉着田貴妃的手:“這些年有賴田娘娘照顧,在我心裡您與母親一般無二,有什麼不能說?不瞞您,我確實對他動了心。”她個性果敢,無話不敢對人言,儘管臉紅得像蘋果,仍然大膽承認了。
田貴妃望着她閃閃發亮的眼眸,感慨良多:“徐寒是個有擔當的好男子,若他能好好待你,我也算給姐姐一個交待。”
凌靖雪咬着嘴脣猶豫道:“可是,他心裡只喜歡方五娘。”
田貴妃撫着她的秀髮,不知對她還是對自己說:“男人心如水上的浮萍,從不會在一處停留。從前他沒見過旁的女子,才被方五娘迷住了。如今你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只要有心,他早晚是你的。”
“你以爲皇上有多喜歡皇后?還不是她手段高明?我若不是一早失了生育能力,豈能活到今日?”田貴妃眼中透出恨意:“美女如花,青春水樣飄零,她仗着皇后身份明裡暗裡用盡心思鬥,方能穩立十餘年不倒。”
若論性子溫順平和,沒人比得過母親,結果如何?凌靖雪常常想,倘若母親有鄭皇后一半的心機謀算,怎麼也不會淪落到身死人笑的下場。她渴望正大光明地得到徐寒的真心,但他一顆心牢牢系在方五娘身上,根本不正眼瞧她,談何真心?
方五娘而今以貴妾之姿侍立徐寒左右,一早就打算好謀奪正妻之位。就算她願意息事寧人,方氏姐妹亦不會罷休。對上田貴妃認真的目光,她無奈道:“倘若我願意出手,娘娘有什麼好法子?”
田貴妃就等着她這句話,屏退宮女,絮絮叮囑了大半天。
徐寒百無聊賴,負手立在涼亭裡欣賞御花園秋色。幾個小宮女在不遠處打掃落葉,嘰嘰喳喳的議論夾着風聲恰恰送進他的耳朵。
“昭林公主和駙馬一起回來了,皇后娘娘見都沒見,你們知道麼?”
另一人鼻子哼了一聲:“少見多怪,皇后娘娘從來不喜歡昭林公主。且不說皇后,宮裡上上下下誰不是?我聽說駙馬也不喜歡她呢!”
“呀,公主性子綿善,我瞧着挺好呀!”仍是發問的小宮女。
“有什麼用?生得不夠美貌,女紅歌舞樣樣不會,誰會喜歡?”她似乎很瞭解凌靖雪的情況:“太后娘娘派人教過,怎麼也學不會。”
他正聽着,忽然一人驚呼道:“昭林公主來了!”回頭望去,她面紅如醉向他走來,眉目嬌羞無限。他心中一蕩,情不自禁問道:“你與田貴妃娘娘說了什麼?”
凌靖雪憶起方纔的對話,霞飛滿臉,輕輕啐了他一口,更顯幾分小女兒的俏皮:“大男人家,瞎打聽什麼!我與昌寧比賽投壺,贏了高興行不行?”
剛強的女子偶然示弱,比一味柔順的更加動人。徐寒一時情難自已,輕聲在她耳邊低語:“晚上咱們說說話可好?”
幾日不說話,他突然間怎麼了?她驚訝於他的主動,更不願放棄稍縱即逝的幸福,呆呆點頭,可愛的模樣再度取悅了他。想到她被宮女輕視,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上前一步牽起她的手,溫聲問:“冷不冷?”
凌靖雪受寵若驚,搖頭又點頭,羞得不知說什麼纔好。他亦不再逼迫,兩人並肩出了宮,一路無話回到徐府。
回了房,凌靖雪迅速冷靜下來,徐寒最重面子,宮裡人多眼雜,恐怕三分真心七分假意。但只這七分的虛情假意,已讓她心悸不已。坐在榻上,她怔怔望着手中碧綠透亮的茶湯,他的影子若隱若現,充斥在她的腦海。
徐寒與徐庭儀、太夫人商量了一個多時辰,用過晚膳纔回到房中,一進門便看到她呆呆傻傻的模樣,不禁莞爾。他忽然起了惡作劇之心,故意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猛地擡高聲音:“你在做什麼?”
凌靖雪悚然大驚,手腕連抖,一碗茶順勢潑了出去。一半覆在裙子上,一半則濺上了徐寒的長衫。他作繭自縛,下意識啊了兩聲。
她顧不上自己的裙子,連聲追問:“燙着沒有?”拿起帕子正想幫他擦拭,忽見溼在下半身,不由紅了臉,帕子往他手裡一塞,轉過頭不說話。
徐寒看得有趣,故意往她的方向挺了挺身子,皺眉埋怨:“弄溼了人家衣裳,幫忙擦一擦也不行麼?你如何爲人妻子?”
與他較量她從不肯落下風,立即嘟了嘴反駁:“誰讓你無聲無息,嚇我一跳!”
“明明是你在想心事,我不追問還罷了,你倒惡人先告狀!”徐寒有心逗她一逗。
她氣鼓鼓地撇撇嘴,生怕他追問她在想什麼,將話題轉開:“我讓人給你牀上擺了新的大紅彈墨繡花枕,且試試好不好?”
徐寒偏偏不依不饒:“今晚冷得緊,我就在這裡歇。”他愈來愈覺得她反應有意思,明明擔憂得緊,硬要裝得滿不在乎。但要說她爲什麼緊張,他卻不知道。
書劍在外聽了一陣,悄悄挪步,告訴了躲在角落的洛湘閣丫鬟雅蘭。
三奶奶正在囑咐霜蘋好生照料方五娘,聽到雅蘭的傳話面色不善,問霜蘋:“你家小姐整日做什麼?與二少爺見過面沒有?”
霜蘋不解其意,據實以告:“小姐新近打算繡一個荷包送給二少爺,趕了幾日工。二少爺前兒送信說宮裡有事,這兩天沒有露面,小姐剛纔還問起呢。”
三奶奶沉吟片刻:“我即刻修書一封,你貼身帶給小姐,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