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錦青擡手將蕭舉在脣邊,這樣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是被他做的無比瀟灑好看。
只見他神態放鬆,深吸一口氣,便緩緩開始吹出第一個音符。
隨着這第一個個音符的發出,整個樓裡的人就聽到簫聲嗚咽而起,這聲音低沉、渾厚、悠遠、是那麼的蒼涼,隱隱的哭泣於無聲處,讓人感到極盡憂傷!
彷彿使人置身在夕陽殘照,風沙彌漫的無盡遼闊曠野,讓人深深的感覺到‘夜清冷,簫聲嗚咽,訴不盡人間的悲歡離合。’
葛錦青彷彿將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充盈在這一曲中,這樂聲化成了一聲聲無奈的嘆息,穿透時空,沉重的敲打着每個聽曲者的心扉,悲涼從每個毛孔慢慢的滲透,直至深入骨髓。
崔婉清前世最是悲涼不過,最容易和這首曲子起了共鳴,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前情往事,一幕一幕,猶如戲臺上的生末旦淨醜,一場場的大戲都在她的腦海裡,又閃電似得回放了一遭。
她可真沒想到給人狂妄之感的葛錦青,竟能吹出如此感人肺腑的慼慼之音,崔婉清那裡還能忍得住?無所覺的眼淚順着她白皙的臉龐悄然落下。
好在葛錦青這簫音實在是太過感人,被感動失態的絕不是她一人,別人姑且不論,就說他們同桌而坐的幾人好了。
曹棠定是想起了逝去的孃親,早就抑制不住的趴在桌上,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柔弱的肩膀不停的輕輕聳動。看起來好不可憐。
而鄭秀兒和孟月樂雖然沒有經過什麼痛心事,但也是雙手交握,緊緊的依靠着彼此,紅着眼眶想要從身邊的熱度裡,得到堅強的支持。
而曹雲恐怕算是滿桌子裡狀態最好的一個了。他的心智堅定,並未受到簫音的影響,只是握緊了雙拳,滿是擔憂的瞧着曹修。
此時的曹修,已經再看不見剛纔的舒暢心情,眼眶早就紅的不像話。只是礙於身邊有自己最看重的女子,不想讓心上人覺得自己太過軟弱沒用,所以這才咬緊牙關,兀自強忍着,可其實一顆心早就已經痛不可當。牙關都要咬出血來了。
曹雲那裡看不出來弟弟的悲痛?藉着八仙桌的遮擋,在暗處用手拍了拍曹修的胳膊,用關懷的眼神,無聲的撫慰着看向自己的弟弟。
曹修心中一震,油然的感覺到了一陣濃厚的兄弟之情,這一抹溫情慢慢在他胸中擴散,驅散了他心中的冰冷。
“是啊,有二哥這樣明打明的心疼我。還有父親和大伯父默默的保護我,他們都唯恐我收到了傷害,這樣的我我沒有任何的資格就此沉淪。”
“我今後更是一定要做到最好。蓮花都可以出污泥而不染,更何況我本就高潔,緣何要去作惡?”就像漫天陰雨,突然雨住雲收,灑下了一片驕陽,曹修對着擔心不已的曹雲淡淡一笑。默默的也在曹雲胳膊上拍了兩下。
兄弟倆彷彿有了某種默契,心裡都是一陣輕鬆。相望而笑。
伴隨着他們倆的微笑,葛錦青這一曲的最後一個音符也漸漸的消散在空中。整間妙音閣寂靜一片,沒有一絲雜音發出。
過了好一會,纔不知道是哪一位心智堅強的,帶頭拍掌讚譽起來,隨着此人的引頭,掌聲漸漸的越來越高,氣氛瞬間就達到了一個高?潮。
坐在臺上的葛錦青,在這熱烈的掌聲中,慢慢的站了起來,他深深的呼吸了幾遭,緩解了下自己同樣激盪無奈的心情,瞧着臺下激動的觀衆,看着那些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他的脣邊終於綻放了一抹毫不帶不良情緒的單純笑顏。
讓人頓時感嘆,原來此人還是很俊逸的麼。
“咱們走吧?”曹雲瞧着這身邊的弟妹們,一個二個都神情懨懨的,頓時覺得這個妙音閣不是個好地方,只想趕緊離開這裡,去到外間,也好讓這些傷心人,趕緊的換換心情。
他的提議,獲得了大家無聲的贊成,所有人都默默的站起身子,跟在曹雲的身後下了樓。
崔婉清就跟在兩位表兄身後,纔剛下完樓梯,正要轉身去拉身後的曹棠,卻是覺得眼前一花,猛地就出現了一個人影,她來不及守住身形,閉着眼就躲無可躲的撞了上去。
誰料到,緊緊閉着眼睛,打算接受這一撞的崔婉清,居然沒有感受到即將要來的疼痛,她很是納悶的張開了眼睛,只見自家雲表哥站在自己對面十步開外,懷裡還抱着一個絕色佳人!
沒錯,正是一個紅着眼睛,滿臉驚愕,全身僵硬的絕色佳人,雖然此人是個男兒身,可他這會的神情悽婉,容色無雙,看起來是那麼的無助可憐,實在不妨礙人用絕色兩字來形容他。
“你......呃,姚七公子沒事吧?”崔婉清蹙着眉頭問了句。
真心有點想不明白,這般寬的地界,四周也沒幾個人,更沒有什麼突發的情況,這人怎麼就能險些和自己個撞到一起?
要不是自家雲表哥身形敏捷,一把撈住他,向後縱身,恐怕這會崔婉清和他早就撞做一堆了,還不知道這滿樓的人,要怎樣急着來看好戲了。
“雲表哥放手,您嚇着姚七公子啦。”崔婉清見姚文瑞好像特別的緊張,整個人都僵硬住了,彷彿對曹雲的懷抱特別的排斥,臉色也是煞白一片,生恐這位一個不好就要暈過去,趕緊出聲讓曹雲先放手。
曹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姚文瑞,也感覺到了懷中之人的確是不對勁,隨即卸了胳膊上的勁道,往前走了幾步,擋在崔婉清的身前。
十分生氣的問道:“本世子敢問姚七公子一句,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在此大庭廣衆之下,放着那麼寬的路不走,你爲什麼偏往我家表妹的身上撞?你這玩的什麼把戲?又是何居心?”
曹雲在崔婉清眼前,一直都是彬彬有禮,甚至溫和的有點沒原則的表哥形象,可是這會擋在自己面前的這男人,身形是這般的高大,感覺就像一座最堅固,永遠也不能被人攻破的高山,萬分堅實的護在崔婉清的身前。
這怕纔是明安侯世子的本來面目吧?對着親人的他胸有萬丈柔情,可是面對威脅的他,就會這樣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絲毫不想其他,這纔是真男人應有的做派啊!
“怎麼了?雨潤兄你沒事吧?”看到這一幕發生,就匆匆趕過來的葛錦青,總算在關鍵時刻分開人羣,擠到了衆人跟前。
他先是關切小聲的用手輕拍着姚文瑞的肩膀,耐心的安撫了這人幾句,接着便面向曹雲,雙手抱拳作揖,語氣十分誠懇的說道:“世子請息怒,這裡面怕是有什麼隱情,在下和雨潤兄從小一起長大,深知他的爲人秉性,絕不是那起子急色的齷齪小人,還請世子稍安勿躁,給他一個爲自身辯白的機會。”
因着曹雲剛纔的大聲責問,而且還將第一美男子擒在懷中,這會他們跟前已經圍了不少看人鬧的人,都想看個究竟,人已經是越來越多了。
曹修四下一掃,幾步走到曹雲跟前,小聲的說了幾句,就見曹雲擡眼望着對面站着的兩人,朗聲言道:“此地,葛賢弟比較熟,不如尋個僻靜地,咱們也好將事情說明白。”
這卻是不想女眷被人圍觀,更不願意讓旁人看大戲的意思,這話也正合了葛錦青的想法,他設計面露喜色,伸手道了一聲請,便拉着恍惚的姚文瑞,往妙音閣主樓的後臺走去。
進了後面休憩的廂房,葛錦青的小廝在主人的吩咐下,給衆人送來了滾燙的熱茶,姚文瑞抖着手,端起一杯熱茶飲下肚,這才長嘆一聲,總算是回過了神了。
他今天此舉並不在和葛錦青商議的計劃中,原是見到崔婉清一行人進門之後的神來之想,“既然已經決定要和崔婉清有所接觸,眼下的巧遇不正是上天送來的機會?”
於是這位姚七公子便瞅準了時機,趁着崔婉清的心神未平復之際,想要來一個不失禮,但卻又能讓兩人搭上話的碰撞。
剛拿一碰看似勁頭不小,其實他卻是拿捏的有分寸,絕不會生出太過尷尬的事情來,豈料卻是被已經走過去的曹雲用餘光瞧見,一個輕巧的轉身,外加一個虎撲,就將姚文瑞擒在懷中,抱的死緊,遠遠的離開了崔婉清的身邊。
本來想的好好的事情,卻在這個突發的狀況下,唬得姚文瑞三魂七魄都不見了一大半,整個人都徹底的石化,連腦子都暫時的停止運轉了。
在姚七公子的心底深處,埋藏着一段最骯髒,最不願任何人知道的心事,曹雲的這一突襲,好死不死的就擊中了姚文瑞的最大弱點,於是壓根不用假裝,他就變成剛纔那副可憐的模樣了。
葛錦青拉着他從大廳走到廂房,他這才稍稍的回了點神,此刻一杯茶下了肚,他的腦子總算是正常開始運轉,思索着該如何解開眼前紛雜的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