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不用走了,你不用走。你們瞧見了,咱們大小姐是真真兒的顧家大小姐。”碧青從地上站起來,甚是激動拉着顧婉君的手,喜極而泣。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你真的……真的是顧家大小姐?上次我拉着你,要你滴血驗親,你爲何要害怕躲避?”顧默坤瞧着自己跟前兒,兩個瓷碗裡,顧家老爺——顧厚雄的血和顧婉君的血,都融爲了一體。
顧婉君輕輕抽泣着,瞧着顧厚雄吃驚的雙眸。覺着自己左邊面頰火辣辣的,左耳也嗡嗡直響。一雙杏眸,眼淚濯濯就像是掉下的瓣瓣梨花兒一般。
“定是這個女人,施了什麼妖法,讓老爺和她的血液融在一起的。”李辛夷雙手端在胸前,左手緊緊的揪着自己的胸口,眉頭緊蹙。過了還一會兒,纔將自己盯着瓷碗的雙目,移開來。
“對……對……三妹說的對。這個女人一來咱們宅子裡,就使用各種妖法。讓咱們顧家,亂的亂,傷的傷。”馮木香面色慘白,一雙鳳眸充滿了驚恐和不可思議。
“我瞧着,她就是顧家的大小姐。自打她進這個宅子裡,我便曉得是你們顧家欠她的,是你們顧家將她弄得遍體鱗傷的。”四太太——陰錦蘭很少說話兒的,站起來悠然的瞧着顧婉君,雙手託着凸顯的孕肚。
馮木香從檀木椅子上支撐起自己的身子來,渾身顫抖,搖手一指:“四妹,你好歹也是承老爺的恩。老爺待你不薄,這個女人來顧家之後,發生的這些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眼下是不是也被她給蠱惑了。”
“夠了!”顧厚龍胸口起伏,重重的吐氣。眉頭漸漸放鬆,雙手放在身後,慢慢兒踱步置顧婉君的跟前兒,仔仔細細的瞧着她:“你到底是誰?”
顧婉君顫抖着吐氣,只瞧見了顧厚雄的嘴脣在蠕動。但是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左耳嗡嗡的直響。
顧厚雄見她不答應,抿了抿脣,雙眸漆黑盯着她:“爲何我們的血液,會融在一起?”
顧婉君腦子有些暈眩,和着外頭湍急的雨聲兒,顧婉君稍微低垂着頭,搖了搖自己暈眩的厲害的腦袋。
顧厚雄伸出雙手,緊緊的扣住了顧婉君的雙肩。顧厚雄甚是用力,顧婉君覺着自己的骨頭都快被捏碎了一般。
顧厚雄見她不回話兒,猛烈的搖晃了一下她的身子,“你到底是誰?莫非,你真的和她們說的一般,會什麼巫術?”
“爹,她就是你的女兒。你瞧瞧她,眉目之間和你長得這般像,血液又和你融爲一體,不是咱們顧家的小姐,還會是哪家的?”顧墨翊面色蒼白,嘴脣發紫,虛弱的說道。
“我可以走了麼?”顧婉君聽不見任何人說什麼,雙眸紅腫,胳膊處的痛楚又襲捲全身。
“想走……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清水觀裡的顧婉君,不是我顧家的大小姐,你到底是誰?爲你把真正的婉君,怎麼了?”顧厚龍幾近發狂,猛烈的搖晃着顧婉君清瘦的身子,雙手的力道又增進了幾分。
“我就是顧婉君,我就是你顧厚雄的女兒。”顧婉君突然瞪大雙眸,大聲兒吼叫道。
宅子裡的人,一驚。齊刷刷的瞧着顧婉君,顧厚龍站在杏木柱子後頭,伸手摸了摸下顎,眉頭緊蹙:“這個女人竟然是顧家的小姐,那她到底會是誰的種呢?”
“大哥,莫非是你出去風花雪月之後,留下來的種?”過了片刻,顧厚龍淡淡的一句。
顧厚龍慢慢兒鬆開了手,回眸瞧着顧厚龍:“我是顧家的老爺,家裡妻妾成羣,其實和妓女們廝混的人?”
“那四姨太呢,不就是個賣藝的麼?”馮木香口無遮攔,立即接話兒。
陰錦蘭倒是不介意,面頰淡然,雙手依舊託着自己的孕肚:“是啊,我們戲子便是可以隨隨便便廝混的人,是沒有真感情的。”
陰錦蘭說完,便盯着顧墨翊,眸子清寒裡透露出傷心欲絕之意。
外頭一聲兒響雷劈天蓋地而來,雨越發的大了。戴色的瓦檐兒上,順着留下的雨珠,就像是一條直線嘩啦啦的。
“若是老爺也說不出,我到底是誰的孩子,那麼久放婉君離去吧。反正,婉君是自始至終便沒有屬於過這個宅子。”顧婉君將自己的雙手垂放在身子雙側,淡淡吐字。然後扭頭,瞧着馮木香。杏眸裡,盡是怨恨與委屈。
馮木香背脊骨立即發涼,渾身上下,像是有數萬只驅蟲在撕咬滾爬一般,起了雞皮疙瘩。外頭的雨聲兒,越發的大了。馮木香柳葉眉一蹙,瞧着顧婉君的雙眸,腦子裡又想起了十八年前自己生產的那個夜晚。下着這般湍急的雨,產婆搖搖頭說:“夫人,生的是個小姐。”
“爲何一瞧見她這雙眸子,我便會想起十八年前的事情來?”馮木香別過頭去,低着頭心頭暗自道。
“放你離去?”顧厚雄仰着頭,瞧着宅子裡精緻的雕樑畫棟,“王叔,將這個不明不白的女人,關進柴房裡。”
“你爲何要關我,爲何不放我離去?”顧婉君被兩個婆子,架住了身子。因爲給顧墨翊割肉放血的緣由,雙手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來。任由兩個婆子,抓着自己的身子,往後院兒拖去了。
顧厚龍和馮木香瞧着顧婉君絕強的雙眸,淚眼朦朧之間,恨意那般清楚。
馮木香嚇一跳,瞧着顧婉君遠去的背影,心頭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心痛。極彎的柳葉眉,擠着眉心兒。
“大哥,我瞧着這個女兒,多半就是咱們顧家的種。不過你們都得想想,她的孃親,到底是哪個女人?”顧厚龍甚是暢快,顧厚龍一回來,顧家便發生了這般有趣的事情。
顧厚龍就是怕這個家不亂,這個家是越亂,他就越有機會得手將顧家的家產,囊括在自己的名下。
“二姐,你說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顧家的大小姐,只是在清水觀變了模樣兒,咱們認不出她而已。”李辛夷重重的嘆氣,眉頭緊蹙,心頭亂如麻。
“怎麼可能,我顧厚雄的女兒,我會不認識麼?每年我都會去清水觀瞧她,離開顧家之前我和大太太剛去過,才數月便變了模樣兒?”顧厚雄點了一隻雪茄,背對着正廳,仰着頭瞧着主位上的畫像。這是顧家的祖宗,當時可是朝中的一品官員。
“那……那就說不清了,爲何大姐一回來,便說這個女人,就是顧家的大小姐?”李辛夷重重的嘆氣,心頭一團迷霧。
“她那死胡話,我也累了。先關上她幾天,若是她還不說,便送去巡捕房吧。”顧厚雄悠長的吐着菸圈兒,聲音裡透露出幾分疲憊。
“老爺……”馮木香不曉得爲何,雙腿打顫,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就是我的親姐姐呢?”顧默坤站在杏木柱子後頭,一直搖着頭,嘴裡不住的呢喃着這一句。
馮木香擡眸瞧着顧默坤,倒是有幾分高興。就算她是顧家的大小姐也好,只能說明老爺出去廝混了,說不定是哪個女子回來尋仇來了。但是自己的一雙兒子,再也不用被顧婉君蠱惑了,從此便會安分了些。
想到這裡,馮木香便開懷了起來:“三妹,我瞧着這個女人,倒是和老爺有幾分相似。莫非就是老爺在外頭風流快活之後,留下的種。只是當着我們的面兒,不好意思說。”
“我瞧着多半也是,這江南大戶人家裡。哪個老爺少爺不是在青樓裡養了幾個女人啊,前兒周老爺不也是這般麼,還生生的逼走了周太太。”李辛夷瞧着顧厚雄踱步離去的背影,“哎!這老爺總算是回來了,瞧你這段時日當大家,若你持家有道,顧家也不會放生這檔子事兒了。看來,終究是和原配有些區別的。”
李辛夷說完,搖了搖頭。也踱步回自己院兒裡去了,馮木香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過了一會兒,才盯着李辛夷的背影,咬牙切齒道:“都說我當家當得不好,有本事自己來啊,老爺還是器重我的。”
前廳裡的人,都散去了。馮木香盯着外頭的雨,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杏木柱子上,掛着鳥籠子。籠子裡,一隻金絲雀蹦蹦跳跳的叫個不停。鮮紅色的眼睛,甚是突兀。
“二太太,不曉得爲何。奴婢總是覺着,這個大小姐好似在針對咱們一般。你瞧她那一雙眸子,爲何要盯着二太太您?”越桃撐着雨傘,傘上一束梅花兒,紅的妖豔。
馮木香稍微拎着自己的裙子,低頭瞧着石板上流過的雨水,“瞧着她那一雙眸子,真是膽戰心驚的。”
“她就關在咱們院兒旁的柴房裡,要不奴婢待會兒過去問問她?”越桃瞧着一行婆子,端着老爺的衣服,匆匆忙忙的踱步走過,聲音壓得很低。
馮木香眨了眨雙眸,腳邊兒的裙褥掃過旁側的梔子花兒,點點頭:“如此最好,我心頭也有好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