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老城區裡,昏黃的路燈在夜風中微微顫抖着,那灑下的橘黃燈光似乎也被那風給吹走了許多,變得很是黯淡。
一直皮毛打結的流浪狗倏地從一個院子裡竄了出來,隨後從路燈下匆匆跑過,一眨眼就消失在一旁的灌木叢裡,它的嘴裡似乎還叼着什麼東西,可惜燈光太暗,無法看清。
不過看它那不時回頭張望的警惕模樣,應該是某樣它認爲很珍貴的玩意吧,可能是一根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骨頭,也可能是從這戶人家裡偷出來的一塊肥肉。
“啪嗒。”
院中小樓二層的某個房間亮起了燈。
這隻體型偏大的流浪狗終究還是在竄出院門時鬧出了不少動靜,驚醒了淺睡的女主人。
嘩啦一聲,厚實的窗簾被拉開了,明亮的燈光從窗內傾瀉而出,照亮了樓下的小片院子,只是那些燈光沒能照到的地方,此刻反倒是顯得越發黑暗了。
窗口處,一個人影朝外張望了一會,沒發現什麼異常後,便又拉回了窗簾。
回到牀前,張麗嘆了一口氣。
不怪她如此小心,主要是這幾天附近有好幾戶人家夜裡都遭了賊,損失了不少財物,這導致她最近幾個晚上睡得都不安穩,一有風吹草動就被驚醒。
尤其是這兩天,丈夫去京城出差了,要到後天才能回來。
家裡就剩下她和八歲大的兒子,她就更加小心翼翼了,臨睡前把家裡的門啊,窗啊全部鎖好,最後又反反覆覆檢查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紕漏纔回屋睡覺。
“不過這四月晚上的天還真有點冷,不知道兒子睡得怎麼樣?要是踢了被子,明早感冒就不好了。”感受着空氣裡的寒意,張麗思忖着,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隨後她披上一件外套,準備去兒子的房間看看。
只是剛打開臥室門她就是一愣。
藉着屋裡射出來的光線,她發現對面兒子所在的小房間的門竟然是半開着的,裡面黑洞洞的,看不真切。
但是她記得很清楚,昨晚把兒子哄睡着後她親手把這門給關上了,怎麼現在卻是開着的呢?難道是夜裡孩子爬起來上廁所,回來後忘記關門了?
她皺着眉頭伸手往一旁的走廊燈開關按去,只是在按了幾下沒反應後,她纔想起,這燈昨天就壞了,而丈夫又恰好出差,沒人修它。
“家裡還是要有男人在才行啊。”張麗輕嘆着,藉着自己臥室射出的白色燈光朝兒子的房間走去。
“吱——”
半掩着的舊房門被推開,發出長長的怪異摩擦聲,雖然已經聽習慣了這樣的聲音,但是在此刻幽靜的深夜裡聽到它,張麗還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黑夜最擅長的就是把某種白天里人們習以爲常的情緒給千百倍的放大。把憂傷變成撕心裂肺的哀痛,把喜歡變成刻骨銘心的愛戀,把想念變成徹夜難眠的思戀,當然也會把害怕變成冰寒徹骨的恐懼。
張麗猛地按下了兒子房間裡的電燈開關,等到溫暖的明黃色燈光充盈了整個房間後,她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當她看到被褥翻開,空無一人的牀鋪時,她那還沒來得及平復的快速跳動的心驟然往上一提,緊接着開始“砰砰砰”地劇烈狂跳。
兒子不見了!
正當她驚慌失措,感覺眼前發黑的時候,隔壁的浴室裡突然傳出了一陣動靜,丁零當啷的,似乎還有兒子的說話聲。
“呼。”張麗提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原來是跑去上廁所了。這孩子,上廁所一盞燈也不開,嚇了自已一跳,還以爲他不見了。
“海洋,你上廁所怎麼不開燈啊?等會尿到了馬桶外面怎麼辦?”張麗呼喚着朝浴室走去。
走到浴室門口,果然看到兒子就在裡面,只是,跟她預想的不一樣的是,兒子並沒有在馬桶前,反倒是站在那面巨大的洗手池上的鏡子前。
而且他似乎還在做着什麼動作,只是浴室裡烏漆嘛黑,張麗也看不清他在幹嘛。
“海洋,你在幹嘛呢?怎麼不回答媽媽的問題?”張麗皺着眉頭喊道,同時伸手往浴室門口的點燈按鈕按去,但是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按,這燈就是不亮。
難道浴室的燈也壞了?張麗無奈地想着,隨後邁步向兒子走去,都八歲的人了,還讓人這麼不省心。
因爲長時間待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也逐漸適應了這暗色,能勉強看清楚一些東西。
只是越往前走,她越覺得不對。
兒子居然從頭到位都對她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只是一直緊盯這那黑漆漆的鏡子,左手垂着,而右手卻不停地在鏡子前比劃着什麼,嘴裡還不停地嘟囔着什麼。
兒子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對自己的呼喊沒有半點回應呢,他平時絕不會這樣啊!
“海洋,海洋,海洋......”張麗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喊着,只是這聲音卻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到了最後甚至已經在顫抖。
而她的步子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整個人似乎也開始跟着聲音一起顫抖起來。
看着那鏡子前面站立着的熟悉的兒子,張麗的心中卻沒有絲毫血脈相連的感覺,反倒是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開始不斷在她心頭翻涌。
最終,她在離兒子兩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而她也終於看清楚兒子在幹嘛了。
他竟然在一個人跟鏡子比着石頭、剪刀、布!
並且還一會而興高采烈,一會兒垂頭喪氣的,她剛纔聽到的嘟囔就是兒子發出的這些聲音。
而那面巨大的黑漆漆的鏡子裡,兒子的影子正幽幽地浮現着,它的輪廓和兒子一模一樣,只是漆黑一片,同時,它也跟鏡子前的兒子一起動着,比出各種各樣的手勢。
但是,張麗分明看見當兒子出了石頭的時候,那鏡子裡的影子居然比了一個布!
鏡子前的兒子再一次垂頭喪氣地哀嘆起來,而鏡子裡那漆黑的影子卻是興高采烈。
突然,它似感應到什麼般,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待在鏡子中一動不動。
隨後,它猛地擡起了頭,看向了剛好走到一旁的張麗。
它黑漆漆的臉上看不清表情,但是看着那張極其熟悉又極其陌生的臉上的細微動作,張麗知道,它笑了,笑得很開心,就像是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一般。
頭皮瞬間發麻,冷汗驟的浸溼了睡衣,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啊——”
一聲極度驚恐,彷彿是看到了人世間最恐怖場景的尖叫劃破這死寂的夜空,遠遠地向四周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