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吃驚
付雲欣沒有接着問。兩個人沉默着。愣是把前排開車的陳峰覺出了一份尷尬。
車子開到職工小區，季昆幫付雲欣把行李帶下來，並且一路送到家裡。
等臨走的時候，季昆重新戴上墨鏡，背對着門口，低聲道：“其實，我覺得這麼送你來上學，偶爾來a大開演唱會的時候，是距離安淳丹最近的時候。”
付雲欣怔住。血緣親情，在季昆心裡還是很重要的吧。這個從小就在被遺棄中成長，想盡了辦法保全自尊的大少爺，總有千般才華，性子再是張狂，也重視繞不過對於親情的渴望。夜蝶沒有等到那聲期盼中的稱呼，季昆也沒有原諒這個給了他生命卻沒有能力去呵護他的親生母親。
這段時間，付雲欣經歷了很多。她發現世間很多的情感都沒有自己曾經想象的那般純粹。有時候，人會爲了保護自己的尊嚴，或者僅僅是爲了更好的活下去，會做出很多傷害至親的事情。郝仁的母親生下他，不過是爲了留在程家做一個生活和地位有所保障的小姨太太，從丫頭升到了主子，這對於郝仁的母親來說應該算是一步登天的事情了。可是，生下來的郝仁呢？她有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會不會想要在這個世上頂着丫環生的兒子這麼個標籤活着？大概，她是沒有想過的吧。或者，她想過的，但是，爲了生活，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付雲欣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見多了這些類似的事情後變得堅硬了很多。甚至，她已經開始不動聲色的。讓一切或許還沒有露出苗頭的對自己有所威脅的人和事掐算其中，表面看來波瀾不驚的，其實已經在心裡千般算計，甚至不惜設陷阱去找到別人的弱點，對方哪裡疼，她就打到哪裡。
她覺得，她已經在自覺和不自覺的妥協與自保中，漸漸的變了最初只想要活下去的願望。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漸漸變得堅硬。硬到有時候都開始害怕自己不由自主所做下的決定。
季昆在她的頭上摸了摸，吹了個口哨，“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的。”
付雲欣擡頭，只看到季昆下樓的背影。
他向來神采飛揚，看起來張狂到讓人在心裡讚歎的時候，又止不住的想要扁他。不知今天是格外的多愁善感，還是因爲心裡有事。付雲欣總覺得，今天的季昆和往日所見到的有所不同。就像是飛翔於空中的大鳥忽然有一天準備落地，想要選定一個喜歡的地方墜落。那種眼神裡的堅定和鄭重都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讓人不自覺的揪緊了心去小心揣測。
在視線消失的時候，季昆擡頭。隔着樓梯上的小欄杆對她比了個擊中的手勢。接着咧開嘴笑：“我只知道我很帥，但不要這麼依依不捨的。”
付雲欣嗖的縮回頭，冷不丁的問道：“你幾點的飛機？”
季昆愣了下，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回道：“明晚七點。”
意識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季昆皺眉表示不悅。“行了。我這種紅星，不是你能去送的。”
付雲欣點頭，“你珍重。”
季昆再次愣住，緊皺的眉頭平展開來，最後在嘴角處裂開一個上揚的弧線。“彼此彼此。”
到底是要走了。
等到下一個學年開始的時候，季昆都沒有再次在公衆視線中出現。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這位很有可能會成爲傳奇的歌手就在狂轟亂炸的廣告宣傳中漸漸沒有了聲息。如果不是昆蟲們忽然在有一天發現官網裡放出來的所謂最新消息其實都是季昆早在很久之前就錄下來的合約，可能，除了經濟公司的內部人員之外，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麼個潛力無窮的歌手悄然消失。
這麼一顆新星，像是海邊悄然滑過的流星，就這麼沒有聲息的自己隱退了。只留下經紀公司欲蓋彌彰的聲明：季昆是在閉關，在作出滿意的音樂之前他是不會在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或許，他也是累了吧。在經歷了掙扎和磨難後，從被放逐的澳洲回國，原本躍躍欲試的打算爲自己爭取一個新的家，卻發現喜歡的人對他沒有心思，自己所要爭取的親情原本就是鏡花水月，自己真正的至親骨肉在認識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相繼死去，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了聲息。當一個人知道自己所苦苦堅持的理由都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一個，他忽然從野心勃勃的孩子變成了被世界徹底遺棄的孤兒時，他會如何想呢。
付雲欣有時候會想，看起來萬事張狂的季昆，在他的心裡，究竟忍受了怎樣的磨難。她想起季昆窩在翟南的家裡問自己安淳丹的往事，想起季昆在夜蝶目前哭道暈厥，更想起在a大鏡湖時，季昆張狂的要自己做他助理時的武斷囂張。季昆的臉在她的心裡閃過，讓她會在每一次做決定之前，都會忍不住的回想一次。以至於後來，在又一次的晃神後，zero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背。
可是，她爲什麼總是會想起這個註定要離開的人呢？因爲他是翟南看重的朋友，還是因爲他那讓人驚歎的才華，又或者是他身上種種矛盾累計出來的悲劇？付雲欣想了很多，無論哪一種原因，都似乎不是那個最直接最本質的原因。
轉眼到了年底，大雪紛飛的時候，付雲欣正在圖書館和李媛媛一起準備這次期末考，心裡想着一會出去的時候要不要在路上買塊噴香的黃瓤地瓜吃，就見自己的桌子旁邊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指。
桌邊的手指修長，指尖圓潤，修剪整齊的透明指甲上能看見一彎整齊的白色月牙。這指尖一下下的敲擊着她面前的桌面，讓她在魂遊四海中回過神來。
手指的主人是位長相秀氣的男生。頭髮整理得很乾淨。英武的劍眉下是如星辰般的黑色眸子，嘴脣緊抿着，即便不笑也讓人感覺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溫和。
這男生是個熟面孔了。付雲欣來圖書館上自習，都是習慣性的選擇靠窗戶邊的桌椅坐下，只爲了能夠在看書累了的時候能夠看一眼外面很是寬闊的鏡湖水面和周圍淡雅的景緻。而這位男生就是圖書館裡常說的“霸主”，幾乎常年佔據了付雲欣對面的桌子。每次付雲欣來這裡看書，都能看見他在一堆摞的像城牆一樣的參考書裡低頭奮筆疾書。因爲見面的次數多了，有時候付雲欣進來的時候和他打個照面。能看到他端着手中的透明水杯打水回來，付雲欣甚至能感覺到男生緊抿的嘴脣不易察覺的往上彎一彎。
有時候，李媛媛也在悄悄的和她討論這個很是勤奮的男生。長得帥氣，又如此踏實肯學的男生不是沒有，可是，每次來都能見到，而且幾乎全天候的霸佔圖書館自習室的帥哥還真的少見。只是，即便兩人再是好奇，都沒有要上前認識一下的意思。李媛媛是被劉弘給騷擾的怕了。不敢再像以前一樣隨意的招花引蝶了。經歷了上一世的背叛，和如今各種複雜遭遇後的付雲欣，卻是真心沒有自己這個年齡該有的花癡念頭。
“同學。能幫個忙麼？”男生開口說話。粉紅色的嘴脣一咧開就能看見一顆小小的虎牙，給他帥氣的外表添了層天真的神采。
“請說。”付雲欣和李媛媛兩人下意識的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在心裡同時發出一句：終於有人要耐不住了麼？
“最近圖書館查的嚴，走開一個小時後，管理員就會上來收書。可是，我有點事情要去辦一下，同學都在實驗室。沒有人能夠過來幫忙。你能幫我看一下位子麼？”男生有些羞澀，“如果不方便的就算了，我也可以先把書收一下的，只是回來還要搬書回來有點麻煩而已。”
付雲欣看了看手中時間，“你一個半小時之內能回來的話。我們可以幫你看一下。”
男生舒了一口氣，“謝謝了。我會快去快回的。”
說着，也沒有再說什麼，男生匆匆忙忙的背了書包出去。待回來的時候，給付雲欣和李媛媛兩個人每人帶了塊熱呼呼的紅薯，紅薯的香甜讓隔壁坐着的人都很是眼饞的看過來。見推辭不過，兩個人十分無恥的收下了。
再後來遇見了，男生都會對她們笑一笑，小虎牙在那張帥氣的臉上顯得格外好看。有時候，男生也是會過來拜託兩個人幫忙看着點位置，回來後會帶些熱氣騰騰的小零食，讓沒有節操的兩人漸漸開始期待男生啥時再有事出去。
一冬天就這麼晃晃悠悠的過去了。等考完了試，李媛媛把手中的書包往劉弘的懷裡一塞，“我決定了，今年過節，我要去海南。我不要在大北方挨凍了。”
劉弘在後面跟着，邊笑邊應和，“好啊。我跟你一起。”
李媛媛很是開心回頭看付雲欣，付雲欣卻是不太放心，“你真的不要回家過年了？平日裡不回去還好，過年過節的還不回去，不怕家裡人生氣麼？”
聞言，李媛媛甩手，很是鄙夷的哼了一聲，“他們自己窩裡斗的開心呢。誰還會管我的死活？”
說罷，嘆口氣，“算了，我是不能跟你比的。你自己就留在家裡過年吧。回頭我給帶點好玩的吧。”
付雲欣勸不動，不由回頭問劉弘，“你是第一年來周家。也不在a市過年了？”
劉弘笑，很是賢良的模樣，“我不是仰仗着周家生活的。進周家不過是個名義而已，我怎麼可能會爲了些無關緊要的人忘了真正的自己人。她愛去哪，我就跟去哪。”
李媛媛大笑，回身摟住劉弘的脖子，很是豪爽的在他臉上吧唧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付雲欣酸倒了一口牙，覺得明年的檸檬肯定又是大豐收。
回了翟南的職工樓，正在收拾回家的行李，就收到一個預料之中的短信。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翟南已經正在廚房裡炒菜。大概因爲終於要放假，他的心情也很愉快，不僅客廳裡放着舒緩的音樂，就連旁邊的小夏都被分到一小碗的五花肉吃。
付雲欣進了廚房，見他揮舞着鏟子，正往鍋里加着香料，大火開的很旺。翟南鎮定自若的像是在指揮千軍萬馬。
“怎麼了？”翟南沒有回頭，一門心思的對付着面前的食物。
“我要出去一趟。付文然那邊調查的有點眉目了。”付雲欣諾諾，翟南最近的火氣是有點大的。如果不是現在他心情好，她肯定會把時間改到明後天的。
翟南把火關小，手握着炒鍋晃了下，鍋中的菜翻了幾番，散發着誘人的香氣，讓付雲欣本能的嚥了咽口水。
“等吃完飯再去。都查了快半年了，也不在乎這麼一會兒半會兒。我送你過去。”翟南把鍋裡的才倒出來。捏出一塊肉，吹了吹，一手在下面託着遞到付雲欣的嘴邊。“幫我嚐嚐味道。”
付雲欣張口咬住。是燻肉，香料把淡淡的煙燻味道給提了出來，只剩下滿口的香嫩。翟南的手藝真是越發精進了。她豎了豎拇指，還沒有嚥下去就忙不迭的拍馬屁，“好吃好吃，好吃到想咬舌頭！”
翟南笑。原本有些嚴肅的眼睛眯起來，還溼着的手就在她的頭頂摸了摸，“油嘴滑舌。”
付雲欣哇哇叫，跑到洗漱間裡去看自己有沒有沾上油星子。
在白樺林旁邊的糕點店裡，兩個人見到了影部派過來跑腿的林樂勳。他紅着鼻子。紫色長髮早就換了一頭火紅的短髮，再加上單薄的大衣和腳上的小馬靴。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風騷。
見到付雲欣和翟南一起出現，他沒有意外的嘆氣，大口喝完面前的咖啡，另一隻手很是無力的把桌上的牛皮袋子往付雲欣的地方推了推，“自己看吧。有疑問問zero，我的任務完成了。我申請換個工作。大冬天的，人家真心不想再跑來跑去了。”
付雲欣接過來，她是真心覺得林樂勳其實很樂在其中，這次說要不幹，肯定是在京城發展了一段啥啥情緣之類。
她還沒有說話，翟南在旁邊開口，“空出時間去京城約會？人家知道你是幹啥的不？”
林樂勳擠眉弄眼，“知道不知道唄。看對眼了就先處着。搞不好，還沒等我交底兒呢，人家就把我蹬了。”
付雲欣無語，咳嗽一聲，“你能要點臉，靠譜點不?從年頭髮春到年尾，終於逮到個眼神兒不好的，就這麼咒自己？”
林樂勳脾氣見長，一點都不怵付雲欣的指責，很是無謂的甩甩手，“親，沒事我就回去了啊。真的，求求你們別派我出來了，這次出門，我跟做賊的似地，又要防着你二叔那邊，又防着我那口子的疑神疑鬼，在這麼下去，我下半身的幸福可能就真的打水漂了。爲工作獻身無所謂，可是，怎麼着也得讓我有點私人時間吧？”
這人相處熟了，原本的猥瑣勁兒也就沒了遮掩。付雲欣搖頭，這一年來確實都是在讓林樂勳做苦力，每次接的任務都是隨時性的，睡不好覺很正常，私人時間幾乎沒有。可是，影部的工作性質原本就是如此，真不知道林樂勳這通抱怨是要給什麼讓位置，還是這麼多年閒慣了，猛地這麼高強度工作有些受不了了。
“你跟zero去說吧。反正我這裡沒意見。有你沒你，我們都倒不了。”付雲欣無所謂，她倒是很想知道影部會派什麼人來接替一年三百六十七天都在憋着勁兒放電的林樂勳。
“你同意了？”林樂勳眼睛眯成一條線，情緒外放的簡直給影部丟人。
付雲欣甩甩手，“我同意不管用。”
“好嘞。我找好接手的了。下次來接你的就是那一位。我走了啊。”林樂勳跟陣風似地，直接裹着熱風往門口竄了。
付文然的消息是再是太難摸清了。行蹤詭秘的，就像是有什麼人跟在他的身後專門清掃蹤跡一般。
儘管在心裡有所準備，但和翟南看到那份資料的時候，付雲欣還是一愣。
指着裡面的一行字，還有掉出來的照片裡的其中一章。豪華的私人飛機前，付文然帶着墨鏡跟在一個人的身後，神色淡定，在他的身後，是一位打扮入時的貴婦。貴婦面容嚴肅，正回頭看着付文然面前的中年男子。
看了看一語不發的翟南，他像是早已經知道了的模樣，並沒有明顯的變化。
“你早就知道了，還是已經猜到了？”儘管翟南向來鎮定，也從來都是如此強大。可她現在還是覺得翟南的表現出乎意料。
“我是猜到的。”翟南指指付文然前面的男人，“能找到這人，是他的本事。”
付雲欣拿起旁邊的介紹材料，這人就是在a市開了豪林夜總會的背後boss，姓薛，即便是影部，也只查到他的英文名字是。薛家是黑道世家，向來和國外的黑道勢力接觸頻繁，涉及到本國，除了暗地裡的走私軍火外，並不參與涉毒等其他的事務。薛家在接手後，就一直想要洗白，因此，不僅在a市開了豪林，在本國其他的地方也相繼開了類似的娛樂場所不屑於出面經營這些洗白產業，向來是在國際上物色出衆的人才幫自己打理這些。據裡面的材料顯示在其他國家也是以類似的模式經營着，只是奇怪的是，他選定的洗白產業都是略帶些灰色的娛樂場所，而且同樣的雷聲大雨點小。讓人既不會小瞧了，也不會過分的專注有很強大的國際背景，薛家最爲厲害的地方時豢養了爲數不少的國際級殺手，前今年，讓周新珏迫不得已多到國外翟南家裡的那批殺手就是旗下里出來的。付文然要找人對付有政府和暗部支持的影部，能找上來合作也是他的本事。可是向來喜歡藏頭露尾，不愛牽涉豪門恩怨也是出了名的。這一次能被付文然說動，甚至不惜和付文然私下見面，這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付雲欣有點頭疼，面前的資料，白紙黑字的介紹着和他背後的薛家，每一個字、每一個段落，甚至每一個圖片裡的人她都認識，可是，這麼前後貫穿起來，她想破腦袋都覺得難以理解。
翟南摸上她的太陽穴，兩手輕輕的揉着，“累了就休息會兒吧。影部最後能拿出着一份資料，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的。你不是一個人在做事。我想，zero肯定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你說，你先去休息會兒，明天或後天的，去京城一趟吧。”
付雲欣倚在沙發背上，說話間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你也要陪我去。”
太陽穴處的手指頓了頓，不幾秒，一聲輕快地聲音響起，“好，我陪你。”
f市的港口順利易主，經理還是以前的那位，只是和經理最爲親密的特助換了個人。特助平日裡很是沉默，只有在經理交代事情的時候纔會打起精神來，渾身散發着幹練的意味。
海邊的冬夜十分冷，從辦公室裡出來，特助夾着公文包，關掉空蕩蕩的辦公室大燈。看了這個漸漸熟悉的格子間最後一眼，吹了個口哨後就往電梯處走。
他的辦公室在最頂樓，就在經理辦公室的隔壁。拋開打掃衛生的保潔員阿姨，平日裡需要乘坐電梯的人也只是他和經理兩個人。
看着電梯上面跑馬燈的數字不斷攀升，就着旁邊的反射鏡面鬆了鬆領帶，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他舉步，正要邁進電梯，卻被一個疾勁的力道帶進了電梯間。
手中的公文包刷的掉到腿邊，脖頸間一抹清涼，只聽耳邊有人低低道：“去港口。幫我拿個東西。”
ps：
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