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打擊,沐佳汐倒下了。本來就是個柔弱的人,如霜打的玫瑰,枝葉蔞曲,花瓣凋零。一個感冒,就病了半個月。睡在病牀上的她,雪白的小臉埋在雪白的枕頭上,見者無不動容。
她坐在病牀邊,無言地自責。
如果當初不是她找到這個網站,如果她籤合同時能謹慎一點,如果她提醒佳汐一同陪孕母去體檢,這些都可以避免的。
佳汐被喜悅衝暈了頭,她應該保持清醒。
佳汐擠出笑容與她說話,說沒關係,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咱們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她在洗手間,聽見佳汐在外面給朋友打電話,問能不能借點錢。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頭髮不馴服地一根根豎起,脣角緊抿,眉眼犟強地蹙着,彷彿在下一個什麼重要的決定。
她若做出什麼決定,計劃會非常周詳,無瑕可擊。
論文答辯結束,她的大學生涯完美畫上了句號。
她找到導師,說用一年的時間工作,賺點錢做留學費用,同時把雅思考試通過。導師說這樣安排非常好。
這些話,她同樣和諸盈說了一遍。還說工作也已找好,在南京,薪水不錯。
諸盈說有點實踐也好,但不要把錢放在心上,她和姐夫會籌出留學的錢。但她一時拿不出來,也需要一年的時間準備。
諸航約佳汐出來喝茶。
兩人喝薄荷蜂蜜茶,通體沁涼。
佳汐拿出一張紙,上面寫着幾家公司的名稱、地址,聯繫人的名字和手機號,“這幾家在IT行業的業績是最好的,我向他們介紹了你的情況,他們都想要你,就看你想進哪家了。”
諸航把紙摺疊起來,搖了搖頭,“謝謝佳汐,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她已開始《儷人行》的編程,相信會有很好的市場,也會有非常優厚的回報,給她留學應非常充足。
佳汐美麗的長睫一顫,體貼地點點頭,“那就好,但不可以委屈自己。”
諸航笑,“當然。”
佳汐給她夾了塊綠豆糕,“你工作後,我們可能就不能這樣經常見面了,但要保持電話聯繫。”
她含笑不語,把嘴中的綠豆糕慢慢地嚥下去。
“佳汐,”佳汐拿起賬單,準備按鈴叫服務生時,她抓住佳汐的手,青澀的面容一片肅穆。“不要再找別人了,我……幫你代孕。”
以爲只是力所能及的一件小事,說起的時候,字字重如千斤。
佳汐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這樣子至少不會再發生欺騙的事。”她故作調侃,“但我有三個條件,第一這只是純粹幫忙,不要提錢的事;第二,我不和你老公碰面;第三,孩子生好後,我就出國,我們……不再聯繫。如果有一天我回國,在路上碰到,也不打招呼。”
佳汐眼中熱霧瞬地氾濫成災,她搖頭,“不可以,航航,我不能這樣自私,這對你不公平。”
“因爲你是
我朋友,我才願意。你不相信我子宮的質量麼?”她促狹地吐了吐舌,臉燙燙的,手卻涼涼的。
“航航……”佳汐抱着她泣不成聲,“那你讓我也爲你盡點力,好不好?”
“你已經做了。”不是佳汐,她現在還在迷路中。
“你留學的費用,在國外住的地方,哪所學校,都讓我來。”
“不好。”諸航搖頭。
“那我拒絕你的幫助。你根本不當我是朋友,爲什麼只能你幫助我,我不能幫助你?”
諸航苦惱地託着下巴。
“你喜歡哈佛對不對?哈佛附近房子的租金可不低,我當你在國外三年,三年的生活一切開支都是我來,學費你自己出,怎樣?”佳汐搖着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哀求。
她無奈地笑了笑。
“航航,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佳汐緊緊地抱着她。
畢業那天,她在操場上和學弟們打了半天的球,累到虛脫。晚上和同學聚會,是寧檬架着她去的。
她喝醉了,回到宿舍,吐了三趟。
第三趟從洗手間出來,神智清醒了些,寧檬和莫小艾鼾聲正香。她輕輕拉開窗簾,對面的水房還亮着燈。
她想起寧檬拿着望遠鏡站在這兒偷窺的情景,啞然失笑。
寧檬說周師兄走後,水房再沒出現那麼養眼的帥哥了。
色女啊,色女啊!
她轉身上牀,倚着牀背,悄悄拿下筆記本,開機,然後上QQ。哈佛與北京差不多是十二小時的時差,那邊現在剛好是下午時光。
周文瑾的QQ亮着,個人簽名是:到今天,我才知得與失如影隨形。
她切了聲,對準他的頭像,右擊鼠標,將他刪除。
窗外,暮色漸稀,東方泛出魚肚白,淡淡的曙光喚醒了帝都的淺眠,新的一天開始了。
“諸航!”肩被輕輕拍了下,諸航倏地睜開眼,發覺自己居然睡着了。
卓紹華手扶着車窗,臉揹着燈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倒是成流氓咬牙切齒的模樣,看得非常清楚。
“回家吧。”卓紹華手臂擡高,擋着車窗,防止她的頭撞上。
“哦!成……成醫生,再見,謝謝你的晚餐。”諸航寓意深刻地看了看成功,提示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
“滾!”成功“咚”地一聲甩上車門,決心不再看那隻豬。她怎麼可以笑得那樣無所謂?在說了那一席話之後,在他身邊優哉遊哉睡着?他坐在一邊,反倒心潮起伏,氣息不寧。
卓紹華打開車門,欠身替諸航扣好安全帶,才繞過車頭,從另一邊上車。
成功撇嘴,吃不消了。這對半路硬湊上來的人,挺有那麼點恩愛的意思。豬蠢是沒辦法的,紹華怎麼也跟着起鬨?
他砰砰用頭撞着車窗,瘋了,真的要瘋了。
一上車,諸航就迫不及待地問結果。
卓紹華神情平淡地說了
句:“東西他們都拿走了。”
諸航眼倏地瞪得溜圓,“不會吧,你幹嗎要妥協?那些應該屬於小帆帆。”
“他們是佳汐的父母,我尊重他們。他們有些話也說得不錯,東西放在他們那裡,可能更妥善。回憶是他們唯一要做的事,我尊重回憶,而我不可能活在回憶中。那些不會出現在垃圾回收站,但肯定也不能一直象現在這樣保存,遲早要束之高閣。這不是薄情,我該珍視的是現在。”
他遞給她一個紙袋,裡面裝着一杯熱豆漿和兩隻包子。他知道這頓晚飯,她不會吃得很香。
諸航訥訥地接過,眉和眼因鬱悶擠到了一塊,“他們是佳汐的爸媽,你可以和他們講實話,他們對你的看法會改觀的。”
他笑笑,指指包子,“快吃吧,要涼了。”
包子只咬了一口,諸航就吃不下。她難受。
今晚的代價太大了,她爲了想留下佳汐的東西,向成流氓出賣了秘密,結果什麼也沒改變。
心虛地看看首長,要不要老實坦白呢?算了,自我安慰成流氓應該會守信的。
一枚禮花突然在夜空綻放,路邊的行人跳起來歡呼。
原來十二點到了,新的一年哦!
“新年快樂,首長!”諸航俏皮地敬了個禮。
卓紹華將她的微笑攥住,牢牢鎖着眼底,“新年快樂,諸航。”但願明年今日,也可以看到這張笑臉。
嬰兒室還亮着燈,窗戶上映着唐嫂走來走去的身影。
“哇,他不會也在等着跨年?”諸航對卓紹華小小聲地說。
“他應該是在等你。”小帆帆剛看見諸航進了院,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唐嫂抱回嬰兒室,然後他就嚶嚶地哭。沒有眼淚的,是假哭,等着諸航聽到哭聲跑進去抱他、哄他。
諸航嘿嘿笑,新的一年,她的人氣見漲!
小帆帆已經困到不行了,眼皮耷着,唐嫂想悄悄把他放上牀。一沾牀邊,他就騰地睜開眼,小嘴扁着、哭着。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唐嫂回了下頭,熟睡的小帆帆同時也睜開了眼,黑葡萄般的眼珠定定的,專注地捕捉着外面的聲響。
“睡了麼?”諸航輕手輕腳地進來,壓低了音量。
唐嫂還沒說話,懷裡的小帆帆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張開雙臂往諸航懷裡撲來。
諸航回頭看卓紹華,他聳聳肩,臉上寫着“我沒說錯吧”。
她抱過小帆帆,狠狠地親了他一口,“小壞蛋,這樣討女人歡心是不行的,帥哥要矜持,嗯?”
小帆帆小手拽着她幾根頭髮,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唐嫂,你去休息吧!”卓紹華對唐嫂說道。
唐嫂沒講客氣話,年紀一大,折騰到半夜,真吃不消。
卓紹華張臂欲抱小帆帆,平時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往他懷中鑽的小傢伙,今天不知怎麼的,裝着沒看見他,只顧向諸航獻着“媚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