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帆踮起小腳,頭伸得像長頸鹿,拽着紙條,他也要看。諸航把紙條一折,藏到身後。
帆帆越發覺得好奇,烏黑烏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諸航:“媽媽,讀給帆帆聽!”
“就不讀。”這次沒你的份,哼,誰讓你壞的!
“媽媽好!”帆帆咪咪笑,撅起小嘴主動親諸航。
諸航享受着兒子的獻吻,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那帆帆答應媽媽,咱們以後不畫畫,媽媽就讀給帆帆聽?”
帆帆咬着指頭,認真考慮了下,摸着諸航新剪的頭髮,說道:“帆帆畫媽媽,不畫狗狗。”
哇哦,狡猾的壞傢伙,這算讓步麼?諸航又好氣又好笑,但她不捨指責帆帆,也不願往深處想。她命令自己要相信首長,不管是什麼情況,首長都會給自己一個解釋的。
首長不粗枝大葉,不會欺騙她,肯定的。
在她和首長的感情歷程裡,起初她是被動的,但不代表她體會不出首長對她的珍愛和寵溺。
尤記得,在那個小公寓,首長高大的身子欠下來,替她搬牀、整理屋子。新年時,陪着她擠地鐵,去看電影,吃川菜,送她禮物。在她受成瑋奚落時,那麼的呵護着她,爲了哄她開心,手把手地教她打槍。知道她想家,不吱聲地接來爸媽。當她的身世被揭穿,他眉頭都沒皺,把她抱在懷裡,一肩扛起所有的風雨。黑客事情時,他爲了她,第一次失去理智,以公謀私來保護她。。。。。。所以她在一夜間長大,懂得了首長深厚的愛,也有了無限的勇氣來回應首長的愛。
假使沒有經歷這些,今天,諸航可以篤定自己或許在哈佛,或許在別處,和首長早就沒有一點交集。
諸航抿緊嘴脣,屏住呼吸。如果生命裡沒有首長,現在的她已無法想象會是怎樣的慘境。
一路走來,不容易,她必須要珍惜。是的,要珍惜,不要輕易被猜疑所擊倒。諸航一次次梳理記憶,緩緩籲出一口氣。
“壞傢伙,雖然你給了媽媽的一掌,讓媽媽毫無防備。但是我是媽媽,我原諒你。”在熄燈躺下時,諸航大度地對帆帆低聲說道。然後她又對帆帆威脅道,“如果你再氣媽媽,媽媽就生個小妹妹,以後不疼你。”哼,看誰狠!
睡夢中的帆帆還在惦記着紙條,“媽媽讀!”小嘴嚅來嚅去。
第二天早晨,呂姨佈置餐桌時,小心翼翼地問諸航:“卓將昨晚沒回來麼?”
諸航點點頭。
“都好幾個晚上了,以前從沒這樣過。”呂姨小聲嘀咕。
諸航沒接茬,把目光投向窗外。窗臺上擱着的一盆蝴蝶蘭凋謝了。紅白黃三種顏色,呂姨買回來的時候,每種顏色都開了八朵,現在除了紅的還有七朵,其餘的只有一兩朵了。這種花很嬌豔,比一般的花兒要漂亮得多,然而生命週期卻很短,才兩三個月,不能見陽光,也不耐低溫。
真的是秋天了麼,諸航眯細了眼,彷彿覺得陽光也遠了。
莫名的很想首長。
吃完早飯,諸航告訴帆帆,媽媽去看爸爸,那兒有士兵叔叔站崗,小孩子不能進去玩。
帆帆懂事的點點頭,討好地親親諸航,“我在家畫媽媽,畫好多好多!”手比劃了下,一大抱。
諸航坐公交過去的,下了車,到門崗登記。正寫着,聽到外面站崗的小士兵精神氣十足地說:“首長好!”她下意識地瞟了一眼,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進大門,卓明在裡面衝她擡了擡眉。
她跑過去,畢恭畢敬地敬禮。
卓明下了車,“來看紹華?”
諸航摸摸鼻子,低下眼簾,“嗯!”很不好意思。
卓明笑,“早該這樣了。他估計在忙着,先去我辦公室坐坐。”
諸航緊張起來,這兒可是重要部門,不是四合院,“大首長,我沒有事要彙報。”
“你敢違抗命令?”卓明板起臉。
諸航立正、敬禮,不敢吭聲了。
這兒,諸航是第一次來,**肅穆的氣氛讓她呼吸都不敢用力。進辦公室時,卓明叫來秘書,耳語了幾句。秘書訝異地愣了下,轉身出去了。
諸航規規矩矩在沙發上坐下不久,秘書從外面回來了,手裡提着個盒子,外面用報紙包着。打開一看,是盒和路雪的香草冰淇淋。超大,一般人家買了擱冰箱,想吃挑一點放碗裡。
卓明特地把門帶上,“這兒除了茶和咖啡,從來不備零食。這個孩子都喜歡的,吃吧!”
諸航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在大首長的心裡,她和帆帆可能是同一個級別的吧!
這一大盒哦,諸航直撇嘴,無奈地掀開盒蓋,拿起小匙,在大首長溫和的目光下,一匙匙地挑着冰淇淋。她很不厚道地想,要是這時有軍官進來彙報工作,看到這畫面,會不會毀了大首長一世的英名?
“又要忙學業,又要忙工作,還得照顧帆帆,很辛苦吧!”卓明瞧着諸航像清瘦了些。
“爲國爲家,應該的。媽媽。。。。。。好不好?”諸航齜着牙,冰着了。
“她去南京出差,打電話回來,嚷嚷熱死了。南京是火城,不熱纔怪呢!”
諸航附和地笑笑。
“帆帆也不打電話給我,他可能都忘了我這個爺爺。”卓明不滿地說道。
“沒有,帆帆不僅記得爺爺,還常說起那隻要減肥的白貓。”諸航想說帆帆會畫畫的事,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是想貓的時候順便想我的吧!”
諸航俏皮地彎起嘴角,“爸爸,您吃醋的樣子好可愛。”
“你。。。。。。快吃,我一會還要開個會。”一把年紀了,被個孩子講吃醋,這張老臉往哪擱?
“我能不能把它帶走,悄悄的?”諸航捧起冰淇淋,和卓明商量着。
卓明瞪了瞪眼,擺擺手,“紹華辦公室在十八層,別走錯了。”
諸航吐吐舌,“我回去就讓帆帆給爺爺打電話,友情提醒,現在的帆帆可不是以前的帆帆,狡猾大大的!”
“你還怕我對付不了一個孩子?”自豪的笑意盪漾在卓明的眼梢,他喜歡“狡猾”這個詞。
“交下手就知了。”
諸航把冰淇淋蓋上盒蓋,雙手背在身後,躡手躡腳地出了卓明辦公室。可能是週日,沒碰到什麼人,很順利地找到了卓紹華的辦公室。秘書剛剛接到崗亭的電話,已經在等諸航了。
“諸中校,我以爲你迷路了,正要去找你。”秘書說道,把諸航讓進辦公室,“卓將在樓頂機房,接着還有個會,你可能要等一會呢!”
諸航表情古怪地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真凍手哦!“沒關係,你忙你的。”
秘書給諸航找了點報紙,讓諸航打發時間。諸航詫異地盯着卓紹華辦公桌上一盞風格別緻的檯燈,納悶地問:“那是首長的麼?”這麼華貴精緻的檯燈,應該是小艾鍾情的,首長也喜歡?
秘書不自然地把目光別開去,“諸中校沒別的事,我出去了。”
諸航怔怔地看着秘書帶上門,這個秘書跟着卓紹華好幾年了,他必然知道檯燈的來歷,卻不方便講,那麼檯燈肯定是。。。。。。諸航跌坐在椅子中,心蜷成了一個細小的球,浮到了嗓子口,她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哽噎得難受。
其實並不算震驚,是她笨,沒有聯想到。這盞檯燈和這間辦公室凌厲簡潔的風格一點都不搭,像個不協調的點綴,之所以留着,是因爲送的人特別。送的人說:這盞檯燈代替她,陪着首長在深夜批閱文件、寫報告,一同守候黎明。在這溫和的光暈下,不管夜多深,首長都不會覺得孤單。
諸航的一根手指輕輕地顫抖,彷彿雷雨間隙,歇在荷葉上驚悚不安的蜻蜓。她聽着自己的心撲通、撲通,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響。
嗚嗚,抽屜傳來震動的聲響,把諸航嚇了一跳。
抽屜沒關實,最上面放着手機。手機的屏幕一閃一閃,顯示有條短信未閱讀。
諸航把抽屜關上,過了一會,她把抽屜又拉開。她從沒有這樣偷偷摸摸過,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手,都來不及阻止,手指已打開了手機。
發信人是小暉,內容是一串數字,沒有一個漢字。
手指的顫慄像感冒一樣傳遍了全身,整個身子情不自禁也簌簌抖動起來。血液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冰冷,毫無章法地朝着身體的各個角落亂竄。
沐佳暉是學密碼的,這是什麼暗語呢?防止不小心被別人看到,卻不會泄露內容。只有她知他知,天知地知。沐佳暉參預的是衛星基地的密碼設置工作,工作上要是有聯繫,應該是她,而非是首長。即使是工作,也不必使用短信。一般來講,短信等同於私人書信,是兩個人之間的悄悄話,不會和第三人分享的。
手指哆嗦地打開收信箱,這樣的短信足足有十多條,時間在一週左右。這幾天發得最勤,回得也勤。那麼,首長可能不僅是陪小暉去畫廊看過畫。哦,有一條是中文的,趙彤的履歷。卓紹華回道:我會盡力向院領導推薦,這麼優秀的學員,理當呆在更適合她的崗位上。小暉發了個笑臉,謝謝姐夫!
趙彤說得沒錯,沐佳暉的要求,首長絕對會放在心上。
諸航一遍遍翻閱着一條條短信,這是首長講的陌生領域麼,於她也是,可能他們對“陌生”的理解是不同的。
既然做了小偷,那就窺探個徹底。
小暉的號碼排在卓陽之後,她的排在家人的最末端。諸航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電話簿,第一位原先是姐姐,好像是哪天上課的時候,她提了個問題,首長愣愣地看着她,問了兩遍,你說什麼,學員們都笑了,她也很不講交情地跟着笑,首長臉默默地紅了。然後,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機,把首長的號擠下了姐姐,坐上頭把交椅。她在心裡對姐姐說:是你教妹無方,不然我也不會重夫輕姐。
其實,號碼的排列不代表什麼。
其實,偷看人家的短信,確實是無恥行爲。
其實,過日子,不要隨便扮演福爾摩斯,搞推理分析,沒心沒肺、糊里糊塗過最快樂!
諸航把卓紹華的手機歸於原位,抽屜恢復原先的位置,心,慢慢平靜下來。她臉上浮出一抹自嘲的笑,聳聳肩,驀地想不起自己爲什麼來這兒了?
卓紹華午飯前從會議室出來,推開辦公室的門,桌上一盒冰淇淋融化成了一盒湯,溼黏黏地順着桌角,滴了一地。諸航已經走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卓紹華眉頭擰成了個結。
秘書搖搖頭,“我和諸中校沒什麼說話。”
“她看上去好麼?”
秘書直眨眼,“還好吧!”
卓紹華拿起手機準備撥諸航的號,手機搶先響了起來。
“紹華,今天在加班麼?”
是駱佳良,聲音啞啞的,像迎着風說話,非常吃力。
“是的,姐夫。”
“忙不忙?”
“現在不忙。”
駱佳良沉吟了下,“那你方便出來下麼,我在你單位的大門外。如果時間充裕,我們一塊吃個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