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求醫

斷指鬼使眨眨眼,小心而費力地分析對方這句話的真正含意。他忽然發覺對方的眼神越來越堅定,而且可以明白地從這對眼睛中,看出萬家愁堅強無比的意志。

在那一瞬間的感覺中,竟自了解萬家愁當真能支持得比他久。這是一種冥冥的契悟,無須以言語說明或解釋。

斷指鬼使極力想發揮兇悍的天性,他努力了一陣,卻終於放棄了。

但見他雙膝一軟,成跪坐的姿勢,仍然是面對着萬家愁。

這個姿勢固然節省很多氣力,同時斷指鬼使也知道不必再保留氣力,心中忽然感到一陣輕鬆。

四周的樹葉和草尖,都綴着露珠,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它們激目生彩,美麗之極。

然而誰都知道,一會兒這些美麗的寶石便消失不見,正好像最絢粲的人生,折得特別快一般。

斷措鬼使輕輕道:“萬家愁,你的意志比鋼鐵還堅硬,我斷指鬼使服氣啦。”

萬家愁微笑一下,雖然他的樣子顯得疲憊衰弱,可是眼中的神情,不屈不撓,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這個人這一輩子絕不會屈服低頭的。

“那也沒有什麼。”他的聲音很誠懇。“我只不過底子扎得好,比常人能忍耐一切折磨痛苦就是了。”

斷指鬼使道:“本使若不說出來,你可能不知你的意志力量是何等強大。要知本使還有一記絕招,尚未使出。終於在你強大無比的意志力量籠罩之下,不得不放棄了施展絕招之心。”

萬家愁現出鄭重之色,哦了一聲,道:“你還有什麼絕招?可不可以告訴我?”

斷指鬼使道:“當然可以,我命在頃刻,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說到這裡,先喘息幾下,才又道:“本使若是咬斷舌頭,在口中嚼碎,連同鮮血一齊噴出,兩丈方圓之內,無人可以倖免。”

萬家愁道:“這是魔教的修羅血雨,是也不是?”

斷指鬼使道:“你知道就好,本使雖然這一口血雨噴出去,便當立刻倒斃,但你絕對躲不過。任何人都躲不過。”

萬家愁搖頭道:“我萬家愁苦在平時,哪有躲不過區區修羅血雨之理?目下身負內傷,真是虎落平陽,纔會如此狼狽。”

那修羅血雨乃是魔教與敵偕亡的毒着,由於須得把自己性命賠上,是以魔教中人等閒也不會施展,但威力也實在凌厲惡毒無比,當之者難有幸免。

斷指鬼使心中自是不信,可是他已經無法反駁,因爲他突然一口氣接不上,喉嚨間咯咯有聲。

過了好一陣,忽然睜大雙眼,恢復了一點生氣。

這是回光反照的現象,連斷指鬼使自己也曉得。

萬家愁道:“你快不行啦,依我看來,你身上某種看不見的隱傷,似乎比身上的外傷嚴重百倍,方會如此。你究竟中了何人暗算?”

斷指鬼使道:“你的眼力真是曠古絕今。不錯,我的隱傷是致命根由,傷我之人就是你。”

萬家愁道:“你雖被你摔出去,但不會傷成這等模樣。”

斷指鬼使道:“你的精神力量太強大了,本使修煉多年的他法被你全部破去,自身反受其害,現在你明白了吧?”

萬家愁道:“明白啦,依我看來……”

他的話聲忽然中斷,因爲對方身子忽然歪倒地上,雙目閉上,已是一瞑不視。

這個妖人作惡無數,在他邪法之下喪生的不知有多少入,而他本人最後也死在自己的邪法上,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了。

萬家愁眼中的神采迅快地消褪,過了一會兒,頭顱也無力地歪側在右肩上。

這次他內傷的發作,比任何一次還甚,主要是他飛渡懸崖風路,以及最後消滅行屍時都施展出最上乘的玄功,耗損真力最多,故此傷勢發作時成爲最嚴重的一次。如果當他昏死之後回醒,勉力挪到樹根時這一段時間內,獲得有效的幫助,則他的傷勢還不至於險惡至此。

事實上萬家愁不但沒有得到助力,反而須得提聚殘餘氣力,維持堅強的意志以對付斷指鬼使。

在他身體狀況來說,正是黃臺之瓜,何堪再摘!

他的生命之火,已經快要熄滅。

他再也不能維持坐姿,脖子無法支持頭顱的重量,終於歪倒在一邊。

萬家愁心頭仍然清醒,他生命中二十多年的往事,-一浮現。

他儘量使這些往事重現心頭,以免一下子昏睡過去,便神散魂飛一命嗚呼。

正如被酷寒所侵之人,如果不能保持知覺,便將昏睡而喪生。

唯一能夠搶救他免於一死的人,只有吳芷玲、周老二、梅剛等三人。

但他們目下在懸崖的那一邊,大有束手無策之苦。

梅剛焦慮地搖頭道:“這一片懸崖,那險厭的通路已燒得崩毀一了好幾處,縱是猿猴也攀躍不過。”

周老二道:“萬家愁妄運百功,目下定必傷勢發作,苦候援救,可是這片懸崖天險,唉……”

他說着說着,忽然陷入沉思中。

吳芷玲清麗的面靨上,現出難以形容的憂急之色。

她希望周老二想出辦法,所以不敢吭氣,默默地楚楚可憐地凝望那片峭壁。

梅剛突然大聲道:“咱們在這兒發愁也不是辦法,走,趕緊分頭找尋通路。”

吳芷玲和周老二一齊搖搖頭,周老二道:“使不得,第一點這片茫茫深壑若要繞道過去,恐怕走上一兩天還過不去。第二點,你我到達那邊也沒有用,定須吳姑娘過去,才能夠救助萬家愁。”

梅剛焦躁道:“難道咱們就於站在這兒,一點辦法都沒有麼?”這梅剛心下焦躁不已,提着沉重的金棍,走來走去,不時掃砸石頭出氣,弄出乒乓乒乓的響聲。

吳芷玲眼看時間不住地溜過,她心知萬家愁目下必定萬分危殆,當下說道:“周先生,我若要過得這一片峭壁絕地,除了背生雙翅,飛了過去之外,就只有用數十丈長索,做成一條索橋,攀援過去了。”

周老二點頭道:“以常理而言,的確只有這兩途,咱們人類不比蟲以,無法附壁爬過去,所以這一個可能性我想都不去想它。”

吳芷玲眼睛一亮,道:“以你的才智,能不能把我變成蟲蟻?”周老二苦笑一下,道:

“那怎麼可能?”

吳芷玲道:“若是阮先生在此,相信有此可能。”

周老二身於一震,瞠目道:“你說什麼?阮先生辦得到麼?”

吳芷玲道:“他一定辦得到,聽說世上還沒有難得住他的事。”這個女孩子的話不假思索便說出來,顯然對阮雲臺信心十足。

周老二大受刺激,腦筋登時似乎也靈活了很多,說道:“人類萬萬不能附壁爬行,除非這片峭壁有落手借力之處。這一點我早已想過,但一來遠達二十丈以上,就算壁上盡有洞穴可供過阻,只怕你也支持不了那麼遠的距離。”

他雖是表示辦不通,但反而神采奕奕,又道:“即使我們拼着粉身碎骨之死,一步步在峭壁上敲鑿出凹洞,但看來至少也得費上一兩天工夫之久。”

吳芷玲搖頭道:“不行,他一定熬不了這麼久。”

周老二點頭道:“我知道,所以必須找出一個最快速的方法。”吳芷玲道:“你好像已有一點眉目了,對不對?”

梅剛已走過來聽他們說話,這時插口道:“他左說不行,右說不行,哪有什麼眉目?”

周老二微笑一下,道:“我一直在飛過去、攀過去和爬過去這三種方式上着手,所以條條路堵死了。其實我們還有一個方法過得去。”

梅剛和吳芷玲同聲同道:“還有什麼方法?”

周老二道:“走過去,大家都沒想到此法,對不對?咱們走過去,就這麼簡單。”

梅剛不悅道:“若是走得過去,我老梅第一個先走,你告訴我,怎生走法?”

周老二道:“當然不能這樣子就走,咱們正因這是不必想也知道辦不到,所以纔不去想,其實咱們只有這個辦法行得通。”

他略略尋思一下,又道:“此法自然大是危險,不過咱們也只好試一試了。剛老咱們把天火管攜來的藥包搬下來,冒險在峭壁上開一條路。”

梅剛啊了一聲,道:“對,可以試一試,那些東西都在上面,咱去搬下來。”

他轉身飛奔而去,不一會從壁頂的洞穴搬了兩個包袱下來。

這兩個包袱都用油布層層裹紮可以防水防溼。

周老二打開這兩個包袱,只見其一全是長方扁形鐵盒,一端附有火藥引子。

另一個包袱則是藥引藥包以及鴿卵般大的紅色彈丸。

梅剛拿了一個鐵盒,奔到峭壁邊緣塞入石縫中,有火藥引子的一端朝外。

然後退開六七丈,捏了一枚紅色彈丸,暗運內勁,嗤一聲擲射出去。

那枚紅彈在鐵盒邊碰着石頭,砰一聲冒出一大團火花。

這團烈火登時把藥引點燃,“轟”的一聲大響,砂石橫飛。

等得煙霧散去,只見壁上已炸成一個凹洞,約有五六尺圓,深約兩尺。

吳芷玲喜叫一聲,道:“這法子使得,梅大叔,快快動手。”

梅剛拿了藥盒,迅快動手,這時他已處身於峭壁上,下臨深淵大壑,雖是危險,卻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着又用同樣手法,炸出一個寬淺的壁洞,等如在峭壁上向前鑿了五六尺的狹窄險徑。

他的爆炸手法迅快利落,顯然對這一門下過功夫,是以裝置藥盒的位置,選擇的甚佳。

每炸出一個壁洞,都能銜接原先的通路。

如是者連續施爲,那爆炸之聲在芝壑間迴響不絕宛如雷鳴。最後終於大功告成,在那一片峭壁上,硬是炸出一條凹入去的厭徑。

梅剛最先奔過這片猿烏難渡的峭壁,吳芷玲是第二個踏上這條險厭小徑,她雖是身懷武功,但也驚險百出,因爲有些地方須得攀附而過,有些地方須得爬行。

總之,若是普通人,縱是膽力奇佳,但沒有武功爲助,也很難安然渡過。

他們三人在峭壁的另一端會合,更不多言,立刻分頭找尋萬家愁。

不一會功夫,這三人都來到萬家愁倚坐的大樹下。

吳芷玲一看萬家愁的坐姿,登時面色發白,咬緊嘴脣,做聲不得。

梅剛也不敢妄自碰觸萬家愁,但心中氣憤難消,一腳把斷指鬼使的屍體踢得離地飛起,落在兩丈外。

周老二很沉着,道:“吳姑娘,咱們先檢查一下,瞧瞧萬家愁還有沒有呼吸。”

吳芷玲伸手探模鼻息和脈息,半響才道:“我…我不知道……”梅剛訝道:“你不知道?他到底還有沒有呼吸?有沒有脈搏?”吳芷玲澀聲道:“呼吸脈搏都沒有了,可是……”

梅剛失聲悲嗟,道:“那是說萬家愁已經死了!唉,想不到一代宗師,竟然喪生於跳樑小醜手中,可悲可根……”

周老二這時才道:“吳姑娘,你莫非心中尚有所疑,故此才說是不知道萬家愁的死活?”

吳芷玲點點頭,但雙眸中已涌出晶瑩淚珠。

周老二道:“那就先不要悲傷心亂,咱們再細心檢查一下。”

他自然而流露出沉着冷靜的氣度,果然立即改變了氣氛。

吳芷玲再次伸手檢查,一面說道:“有時傷勢發作得很嚴重的話,他會使出龜息之法,吊住弱如遊絲的一口氣。外表看來好像死了一般……”

梅剛道:“那龜息之法能夠治傷麼?”

吳芷玲道:“不能,但卻能以最少的精力,保全那一線生機。”周老二道:“那麼這次他也可能用這個方法,爭取時間,等候你的援助。”

吳芷玲道:“我只能助他很快壓住傷勢,恢復六七成功力。但就算沒有我幫忙,他只要能吊住一口氣,久而久之,體力漸漸恢復,也可以慢慢壓下傷勢。”

周老二點點頭道:“我明白,如若他目下不是施展龜息保命之法,那就是已經身亡了。”

梅剛遭:“咱們現下總得做點什麼呀!”

周老二道:“當然啦,吳姑娘,請你照老樣子出手助他,我和剛老負責巡查守望,不許有人獸侵擾驚動你們。”

吳芷玲咬脣頷首,等周海二人分頭行開了,才把萬家愁的身子扶正挪好,自己坐在他後側,伸出一掌,按覆在他頸後大穴上。

過了好一會工夫,萬家愁全無反應。

吳芷玲從縹緲虛無境界中醒轉,兩道秀眉緊緊鎖起。她尋思了一陣,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支細長的細筒,打開筒蓋,倒出十餘支金針有長有短,有粗有細。

吳芷玲選了其中一支金針,深深吸一口氣,提聚功力,接着玉手一揮,快通閃電般在萬家愁頸子兩側的“天鼎穴”各刺了一針。

她手法之熟練迅快,使得這兩針幾乎是在同時扎入穴道。

她另一隻手也沒有閒着,緊隨着每一針發勢在針扎的穴道側,以食中二指按壓了一下。

只見兩邊穴上都沁出一顆黃豆般大的血珠。

吳芷玲很快收起金針,又用手帕拭去血珠,這才恢復早先運功的老樣子。

梅週二人不久巡迴來,查看一下萬家愁的情形,都現出喜色,悄然退開繼續巡查。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久,萬家愁面色恢復紅潤,坐得筆直,呼吸既深且長。

在他後側的吳芷玲,看起來恬靜安詳,面上發散出柔和秀麗的光輝。

萬家愁終於長長吐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燦爛的陽光照射在四周樹木和野草間,雖是一片寂靜,卻蘊含着無限生機。

他伸手揉揉頸子兩側,覺得十分舒泰,精力瀰漫,比之以前似乎還多恢復一兩成功力。

這等現象大是不合情理,以他這回傷勢發作之嚴重來說,能夠挽回一命,已是大幸。

體力自應比以前遜色。

但事實卻反轉來。

萬家愁疑惑地尋思了一下,旋即拋開,回頭去瞧吳芷玲。

她也剛好睜眼,向他甜甜一笑,道:“你終於活轉來,我心裡的快樂真是說不出來。”

萬家愁道:“謝謝你,唉,我不知怎生報答得你的恩情。”

吳芷玲忙道:“別這麼說,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怕只怕我沒有能力…”

萬家愁再次發出衷心地向她道謝過,又追:“奇怪,這回我好像恢復了七八成功力,難道我越接近死亡,就復元得更多麼?”

吳芷玲吃一驚道:“千萬別這樣想,世上哪有這等道理?”

正說之時,梅週二人先後巡了回來,大家都十分快慰高興。

各個把經過說完之後,周老二突然道:“萬兄,你傷勢一日不愈,那就什麼事都不能辦。我寧可你老死荒山之中,也不願見你傷勢發作後,功力全失,被小人之輩侮辱殺害!”

梅剛大聲同意周老二的見解,吳芷玲也十分贊成,周老二又道:“因此萬兄你傷勢一日不愈,一日不可復出江湖,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萬家愁沉吟一下,道:“你們說的也是,我每當出手之時,往往會忘記了內傷。有時則是被迫非使出全力不可,是以屢屢觸發內傷。”

梅剛道:“咱們且不管什麼白蓮教,也暫時擱下吳姑娘的血海深仇,先設法求治萬兄的內傷,等到內傷痊癒,便可從心所欲了。”

周老二道:“兄弟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只不知咱們見到智慧他人阮雲臺先生之時,有什麼法子可以使他指點明路?”

人人默然不語,周老二等了一下,才徐徐道:“既然大家都沒有妙策,咱們以無計對付阮先生的多計,想未還有一點成功的希望。”

周老二道:“想那際先生成名多年,自然其計過如何應付突如其來的難題。咱們這回登門去求他,絕難如願。因此咱們須得拋棄一切用計之心,或可有成功之望。”

梅剛皺眉道:“說來說去,還是不知怎辦纔好,老周,你這種說法,其實也是萬計之一,難道阮先生不會提防的麼?”

周老二笑一下,道:“我建議大夥兒直奔宣城阮府,登門求見。一旦見着阮光生,萬兄便來個霸王硬上弓,不惜與他同歸於盡,也定要他指點門路。換言之,咱們用死亡做成一個難題給他,解決之道,便是指出能治癒萬兄內傷之法。這叫做無計之計,想來定必可以奏效。”

吳芷玲默然不語,凝眸尋思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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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剛大聲道:“不妥,不妥,想那際先生平生以智計享名天下,難保沒有仇家上門,這一着簡直不通之至。就算換了我老梅,也會提防被人要挾劫持這一着。”

萬家愁也附和道:“對.際先生哪會容容易易就落在咱們手中?”周老二笑道:“你們放心,阮先生防的只是天下武林一般高手。他任何算計都不會包括萬兄這種人物在內,咱們一見面就下手,他便無計可施了。”

吳芷玲慢慢道:“周先生說得很是。”

梅剛又搖頭又點頭,別人可弄不清他究竟是反對抑是贊成。

其實他的思路恰是在正反之間徘徊,故此一時覺得不通,一時又覺得可行。

萬家愁決然道:“好,就這麼辦,他多半料不到像我這種人,也會用這等無賴手段對付他。所以他定然沒有防備。事不宜遲,咱們快去阮府。”

他們說走就走,翻山越嶺地迅快趕路,且喜一路上已沒有白蓮教之人埋伏阻擋,大概是認爲派出了最精銳的天火營和斷指鬼使,必可成功,所以不再設伏。

翌日中午,他們一行四人已離開了山區,順着大路直奔宣城。

一路上曉行夜宿,走了十餘天,且喜全無事故發生。

這天中午,梅剛一馬當先,馳入宣城。

其餘的三騎都故意落後,待那梅剛獨自問路。

周老二四下觀察了好一會,纔對萬桑二人說道:“此城外觀整潔,民風淳樸。而且茶肆街頭罕得看見江湖人物蹤跡,當真是一代高人隱居之地,與別處大是不同……”

萬家愁頷首道:“別人名聲再大,也辦不到這一點,當今之世,只有這位阮先生有移風易俗的本事。”

吳芷玲左顧右盼,神色微微不定。

周老二瞧在限內,訝道:“吳姑娘,你心裡害怕嗎?”

吳芷玲搖搖頭,道:“不是害怕,只是心裡緊張得很,不知是何緣故?”

周老二道:“你存有患得患失之心,又被阮先生威名所懾,生怕所謀不遂,是以心中不安。”

萬家愁道:“芷玲,看開一點。”

周老二道:“對,大不了咱們落得個跟眼前一樣而已,不會再有什麼好損失的……”

梅剛在遠處打手勢,當先向城西馳去。

這邊三人連忙催馬跟着,不久工夫,已出了西門外。

衆人不久拆入一條寬大幹淨的道路,兩旁夾植着大樹,景色幽雅。

再走了一程,只見一座大宅依江而築,大門外有個家了裝束之八,正在打掃。

四人來到門前,紛紛下馬,那名家了停止打掃,面上泛起恭敬而又和藹的笑容,問道:

“諸位貴客敢是要找人麼?”

周老二應遵:“正是。”

從懷中取出一封拜帖,遞了過去道:“在下等久慕際先生大名,特地趨府拜訪。”

那家丁道:“原來諸位來探訪敝上,可惜諸位來遲了兩日,敝上“前天出門訪友去了。”

此人所說的話,分明是主人早有囑咐不見外客的推托之詞。

若是別的所在,那梅剛早已發作。

可是這兒是宣城阮府,他連一聲都不吭,讓周老二打交涉。

周老二道:“貴上若是出門去了,在下等只好自嘆緣淺。不過還是有煩兄臺把這拜帖送進去,給貴府管事的瞧瞧,也許會有一兩句話回覆。”

那家了諾諾連聲,轉身入府。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處,出來了五個人。

當先的一個約是三十餘歲,身穿寶藍緞長衫,雄健中透出一派斯文風度。

其餘四人全是家丁,送拜帖進去的那個也在內。

那藍衣人目光在四人面上掃過,迅即找到萬家愁恭容抱拳施禮,道:“閣下就是萬里飛猿萬家愁嗎?”

萬家愁微微頷首,那藍衣人又道:“小可詹少旺,乃是阮府總管,不知萬大俠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萬大俠恕罪。”

他側身作個迎客手勢,又適:“諸位貴客請移至廳中奉條。”

萬家愁道:“阮先生在不在?”

詹少旺微微一笑,道:“敝上這刻想必已在廳中恭候大駕了。”萬家愁欣然當先行去,梅剛在最後面,心中忽然微感緊張。

阮府的屋宇十分高大爽朗,氣派高雅大方,沒有絲毫富貴迫人的味道。

大廳內光線充足,只見一個兩鬢斑白的文士,站在門口臺階上,含笑迎客。

他的眼神散發出智慧的光芒,風度瀟灑,教人看了一眼便難以忘懷。

這等人物不問而知必是名聞天下的智慧仙人阮雲臺了。

萬家愁率着其餘三人上了臺階,來到廳門口。

阮雲臺拱手道:“飛猿兄大駕光臨,蓬革增輝,請到廳裡奉茶。”萬家愁還禮道:“承蒙阮光生接見,深感榮幸。”

當下衆人在大廳內分賓主坐下,自有家人奉上香茗。

當他們開始談話時,廳於內除了他們五個人之外,再沒有別人。萬家愁已經把吳芷玲等介紹過,阮雲臺這時目光閣在萬家愁面上,道:“想不到飛猿兄的本來面目,竟是個淳厚青年,實不相瞞,本人對於這一點當真有意外之感!”

萬家愁笑一下,道:“你想象之中,我應該是個育面擦牙的惡魔樣子,是不是?”

只有他纔敢這樣子跟阮雲臺說話,梅剛與周老二等平時口中儘管不怎樣拿阮雲臺當作一回事,可是目下一見面,看了他的風采,可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矮了一截,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阮雲臺也輕鬆地笑道:“那也不至於青面僚牙那麼可拍。但至少應該帶着兇悍殺氣,誰知絲毫沒有。不知這是天生相貌如此?抑是武功達到某一境界,便能收斂起那股爭雄兇悍之氣?”

萬家愁聳聳肩,道:“我不知道,因爲我向來很少觀察自己的樣子。”

阮雲臺沉吟一下,才道:“說到你的樣子,只不知昔年的三絕郎君竺東來是不是這個樣子?”

萬家愁對這個智名滿天下之人,什麼事都不必感到驚訝,所以連問也不問他何以明知自己就是竺東來之事。

當下應道:“正是這個樣子。”

阮雲臺頷首道:“飛猿兄肯坦白見告,本人省了很多事。但還有幾個問題,只不知飛猿兄肯不肯從實賜復?”

萬家愁目光轉到周老二面上,只見這個軍師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意思表示日下這種被動的情勢,實是無法改變。

他只好道:“你問吧,我只感到奇怪的是假如我不來找你,你這些疑問會不會存在?”

阮雲臺道:“飛猿兄,你的傷勢是不是相當嚴重?”

萬家愁道:“不錯,相當嚴重。”

阮雲臺道:“必要時出手的話,能用多少成功力少萬家愁道:“這一點我不想告訴你。”

阮雲臺道:“本人不是想探你的虛實,因爲本人根本無意對付你。再說你光臨寒舍之舉,早在本人算中。如若有心對你不利,本人可以擺設一二十個厲害陷阱。說來說去,本人只是表明無意對飛猿兄不利。周兄你高見如何?”

他果然厲害不過,突然詢問周老二的意見,顯然已瞧出周老二的軍師的身份。

周老二不能不回答,道:“阮先生之言甚是。”

萬家愁道:“好吧,那我告訴你,若是我迫得出手一拼的話,還可以施展六七成功力。”

阮雲臺尋思一下,道:“本人本來不敢估計得太高,只當你還可施展四五成功力,既然尚有六七成功力之多,則本人的計劃就得略加修改了。”

直到現在爲止,誰也不知道阮雲臺打什麼主意。

萬家愁道:“你打算要我出手?對付什麼人?我爲何要替你出手?”

阮雲臺道:“飛猿兄論勿誤會,本人雖然一方面要請你出手,但另一方面還有一個條件,須得飛猿兄切實答允,本人才讓你有出手的機會。”

照他的說法,根本不是央求萬家愁出手了。

這等矛盾的話,出自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口中,實在教人想不透。萬家愁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這個出手機會,必定十分難得,同時與萬兄你大有關係。阮先生若是說出來,萬兄一定力求有此機會。”

阮雲臺道:“對,周兄分析得精確之至。”

周老二又道:“萬兄只須想想看,有什麼人是你碰見了非出手收拾他不可的?”

萬家愁不假思索,道:“除了銀老狼,便沒有什麼人了。”

阮雲臺欣然一笑,道:“本人得聞飛猿兄此言,衷心欣慰無比。想那圓音大師等七位老前輩聽到飛猿兄心中的想法竟是如此,必定也十分歡欣寬慰。”

原來萬家愁既然不把七大高手當作心中最大的仇人,則前此那一段公案,大有化解怨隙的希望。

那阮雲臺又接着說道:“本人所說的對象,正是銀老狼等數人,飛猿兄對這個消息,定必萬分關心。”

萬家愁果然面現殺氣,道:“他們在什麼地方?讓我去收拾了這一干惡賊!”

阮雲臺道:“飛猿兄,想那銀老狼等突然銷聲匿跡拋棄了章武幫偌大的基業,兩三年來無影無蹤。他們怕的就是三絕即君竺東來,對不對?”

衆人一齊點頭,阮雲臺又逼:“他們做得很成功,不露絲毫痕跡,因此大可以永遠消失不見,過他們另一個面目的生活。但爲何忽然又重新現身,大有再組章武幫之意?他們不怕竺東來麼?”

周老二道:“看來他們不但不怕,還有誘竺東來出現之意。”

梅剛忽然嘿了一聲,道:“咱就不信還有什麼人能與萬兄抗手。”阮雲臺道:“本來以飛猿兄的成就,天下實是難有抗手之人。但一來對方絕不會把竺東來的武功估計得這麼高。

二來湊巧的是飛猿兄負傷在身,武功的確大打折扣。故此形勢大變,飛猿兄切切不可意氣用事。”

萬家愁想了一想,感到事實果是如此,不得不忍住一口氣,當下問道:“阮先生幾時得知銀老狼復出的消息?怎的我們一路上都沒有聽人提起過?”

阮雲臺微微一笑,道:“幾個月前,章武幫的頭子們終於有一個露出了蹤跡,此人便是左先鋒尤胖子。”

萬家愁哼了一聲,眼中透出森森的殺機。

“本人一直派人暗中監視尤胖子,直到十幾天前,纔有進一步的發現,不但他的老搭檔右先鋒李鬼手出現,還有西域三鬼等相繼出現。最後是那元兇章武幫幫主銀老狼也露面了,他們雖是已公然露面,但時日尚短,而且還未做出什麼事。此信迄今還只有本人得知。”

萬家愁一方面恍悟其相如此,另一方面不免神魂不定掃曾周老二一眼,只見這個軍師也自直着眼睛尋思。

萬家愁忽然感覺到周老二的智慧,終究不能與阮雲臺相比,不禁失望地暗自嘆口氣。

梅剛突然說道:“咱明白了,想那銀老狼等人膽敢重出江湖之故,無非是得知萬兄身負重傷,以爲他已不能動武出手。哼,這千賊可弄錯了,萬兄要取他們性命,實是易如反掌。”

周老二搖搖頭,道:“不對,銀老狼等人不是因得知萬兄負傷而重出江湖的。”

萬家愁訝道:“其實梅剛猜得有點道理呢!”

周老二仍然搖頭道:“一來武林前一輩七大高手合力對付萬兄之事,銀老狼不會得知。

二來雖是得知,也由於無法確定萬兄的傷勢而有所顧忌。照阮先生的口氣判斷,銀老狼他們根本是大搖大擺公開露面,全無顧忌可言。由此可知他們必有所傳而重出江湖,萬兄受傷與否,全無關連。”

他侃侃言來,語氣堅定自信,使人突然又感到他大有軍師風範。阮雲臺頷首道:“周兄果然高見,正因爲銀老狼等人有所特,所以本人力勸飛猿兄須得沉着觀察,切勿浮躁出手。”

最後阮雲臺忽然提回銀老孃身上,說道:“飛猿兄,銀老狼這一干魔頭此次復出江湖,你猜他們第一件事要幹什麼?”

萬家愁自然清不到,便爽快地搖搖頭。

阮雲臺吁了口氣,道:“他們第一件事便是想收服我,要本人做他們的軍師。”

萬家愁一愣,道:“他們如果作此打算,志氣不小,一定想霸佔天下地盤了。”

阮雲臺道:“這幹魔頭野心固然不小。但主要的還是因爲尤胖子見過小女阮瑩瑩,當時護侍小女的是一位風塵異人啞婆婆。她數十年前在黔道上與章武幫那幹魔頭結下仇怨。是以尤胖子發現小女乃是本人的弱點。唉,本人這回當真有束手縛腳之感……”

萬家愁道:“常言道:虎父無犬子,令媛雖是女孩弱質,但一定也不是好欺負的。”

阮雲臺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據本人接獲的可靠消息,這幹魔頭們已動身北上,目的地便是寒舍。消息中同時指出,他們個個武功竟比之數年前大有進展,已不是一般高手所可以比擬的。這一點是可怕,這幹魔頭們匿跡了一段時間,個個武功都大見精妙高強,卻不知是何原故?”

周老二忽然道:“只要萬兄內傷治癒,便不難查明其故了。”

他悠悠笑一聲,又道:“際先生,咱們如若沒法治好萬家愁兄,豈不更妙?”

阮雲臺這:“本人早已說過,靈藥雖是難覓,但還有辦法可想。只是這個功力蓋世之人,卻是無處尋覓!”

周老二面上閃耀着智慧的光芒,含着微笑,道:“阮先生,據在下所知,世上有兩人可以出手施爲。”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萬家愁在內,都不覺得住。

照周老二的講法,竟然有兩人的功力與萬家愁並駕齊驅?他們是誰?阮雲臺徐徐道:

“老夫曉得你說的是誰,但徒勞無功之事,何必多費脣舌!”

吳芷玲徵道:“不,不,也許有法子求得這兩位高手答應幫忙,他們到底是誰呀?”

周老二沒有再賣關子,道:“其一是當今老一輩的七大高手,他們合起來可以打傷萬兄,也可以醫治萬兄。”

吳芷玲啊了一聲,失望地道:“原來是他們,可是萬大哥與他們結怨在先,他們豈肯合力幫助萬大哥?”

阮雲臺點點頭,道:“這七位前輩高人一來不同意合力醫治飛猿兄,二來他們天南地北,各處一方,要把他們湊在一塊兒,實是難以辦到之事。”

吳芷玲道:“周大叔,第二個人呢?他是誰?”

周老二道:“銀老狼便是,聽際先生的口氣,銀老狼的武功必定與從前大不相同,否則他絕不敢公開在江湖露面。”

他停歇一下,又適:“阮先生劈頭就問萬兄出手時可以施若干成功力,以便決定讓不讓萬兄出手。由此看來,銀老狼勉強也算得上有資格的人物之一。”

吳芷玲有點泄氣的樣子,道:“阮先生,周大叔說得對不對?”際先生頷首道:“對,這位仁兄才智高絕一時,很多事不必老夫操心了。”

周老二恭容道:“阮先生過獎了,在下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關於萬兄的傷勢,還望阮先生賜予鼎助,也好對付銀老狼這一干魔頭。”

阮雲臺沉吟了一下,才道:“好吧,老夫把銀老狼交給你們,不然的話,他們在老夫的羅網中,很難活過十天!”

吳芷玲忙道:“若果阮先生早已安排了妙計,能夠收拾了這幹魔頭,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周大叔,你說對不對?”

周老二搖頭道:“銀老狼等人若是被阮先生誅除,此舉一則對萬兄的傷勢不利,二則阮先生日後也免不了有很多麻煩。”

他望望阮雲臺一眼,審慎地道:“在下如此推測,只不知對是不對?”

阮雲臺點點道:“不錯,老夫雖是能夠誅殺銀老狼,但後患實在免不了。周兄,你們可以動用老夫佈置多年的通訊網,擔保銀老狼這一干人的行蹤永遠在你們監視之下。”

跟着周老二與阮雲臺又商談了一些細節,最後決定萬家愁等四人在阮府留宿,一宵翌日便即展開行動。

他們被安置在一座獨立的跨院中,有幾個房間,還有一間小廳。吳芷玲由一位老嫗陪着被邀到內宅和阮瑩瑩見面。

直到晚飯時,阮雲臺才和吳芷玲一道出現。

阮府的菜餚甚是精美,還有全國各地名釀。

梅剛和周老二都開懷暢飲,因爲這一頓飯可算是這些日子以來吃得最安心的一次。

酒醉飯飽之後,阮雲臺回到後面歇息。

萬家愁等四人在小廳內,喝茶淡天。

他們的話題不知不覺便扯到萬家愁的傷勢上面,吳芷玲泛起愁色,道:“我們找銀老狼幫忙,簡直是與虎謀皮,哪有指望?”

梅剛道:“咱也感到很迷惑不解,瞧阮先生的樣子,好像他從此之後不再出現在人間似的。還有那通訊網,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確從此隱退,不再在江湖上露面,打明天開始天下誰也找不到阮先生蹤跡。”

萬家愁驚訝地哦了一聲,道:“爲什麼?他相銀老狼的章武幫日後找他麻煩?”

周老二道:“據阮先生示知,銀老狼除了章武幫之外,還與白蓮教有關連,但銀老狼卻已換了一個身份,故此與白蓮教的關係甚是微妙奇異。在阮先生的立場來說,白蓮教方興未艾,勢力遍佈全國,很不好對付,可以說是誅不勝誅,殺不勝殺。再加上死灰復燃的章武幫,他老人家寧可避一避。”

萬家愁道:“那麼他的家眷?還有這阮府的屋宇產業都捨棄不要嗎?”

周老二笑一下,道:“等到咱們收拾了銀老狼這幹魔頭,阮先生大概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萬家愁仍然不明白,不過他的心思已落在銀老狼身上,當下道:“關於銀老狼這廝,若不是阮先生說他武功突然增長很多,我絕不相信。但既是阮先生所說,那就不能不相信了。”

他炯炯的目光掃過吳周海三人面色,又道:“咱們須得想個辦法,試出他目下武功增強到何等地步,周老二,你可有妙計可施、’周老二道:“這一點際先生已有安排,他的通訊網廣佈天下,靈迅無比。咱們明兒早上動身到襄陽去,自然有好戲看。”

吳芷玲道:“爲什麼要等到明早才動身呢?”

“因爲萬兄所需的靈藥還未取到,阮先生向少林討了三丸續命神丹,又向武當討了一副九轉紫雲散,若無這些靈藥,萬兄的內傷還是無法治理。”

梅剛啊了一聲,道:“那綠命神丹和九轉紫雲散,傳聞是少林和武當鎮山之寶,錯非是阮先生的面子,別人休想求得。”

萬家愁似乎曉得如何對付自己的傷勢,所以撇開這個話題,沉吟道:“那銀老狼武功突然精進,事有蹊蹺,普天之下,還有哪一家派的武功,能夠使阮先生感到難以力敵呢?”

梅週二人聽了理無法答腔,忽聽吳芷玲笑吟吟道:“我知道,我已經打聽清楚啦!”

大家都露出難以置信,但又十分歡喜得知的神色,六道目光集中在吳芷玲面上,萬家愁甚至忍不住連問道:“是哪一家派?你怎生得知?”

吳芷玲道:“是阮家小姐告訴我的。她說據際先生推測,那銀老狼忽然武功大進,天下有兩個家派可以使他得此成就。”

梅剛訝道:“什麼?竟有兩個家派之多?”

吳芷玲笑容盡斂,換上愁顏,顯得更爲楚楚可憐,輕輕道:“是的,阮先生言道,天下還有兩派,武功之精深奇奧,就算超越不過少林武當等大家派,至少可以並駕齊驅。阮先生又說,武當少林等家派,本門武功深不可測,成就無可限量,只不過這百數十年來沒有天才傑出之士,所以造就不了一代宗師的人物。”

萬家愁連連點頭,他與前一輩的七大高手作過生死之鬥,又聽婆羅戰主談過,故此深知阮先生的話,千真萬確。

吳芷玲又道:“阮先生說,中原武功歷數千年之久,家派甚多,其中有一脈集中土武功之大成,代代都有奇人異士,但這一脈向來韜光隱晦,不易在江湖出現。目前的繼承人但知是杭州人,姓楊,人稱楊夫子。這位楊夫於,成就已屆武學宗師的境界,與婆羅戰主一樣,都可以無敵於天下。銀老狼若是得到楊夫子指點傳功,則他的武功精進到何等地步,誰也不敢臆測。”

萬家愁點點頭道:“難得你探到這等武林大秘密。只不知另一家派是何來歷?”

吳芷玲關切地凝視着他,道:“另一派在中上稱爲魔教,這一派的人詭秘邪門,武功大都來自海外。由於這一派的人狠毒詭秘,手段極辣,故此每逢有高手出世,都特別使天下武林震驚。說起來這一派在中土也是源遠流長,可以上溯千餘年之久。”

梅剛過:“咱聽過魔教之名,尤其是八九十年前魔教與武林五大世家結仇作對,十餘年間兵連禍結,雙方都傷亡慘重……”

他不想把話題岔開,故此連忙打住。

誰知萬家愁卻聽出興趣來,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梅剛聳聳肩,道:“這是幾十年前的舊事,經過情形很秘密,外間都不大清楚。咱只知道這一場大決鬥下來,魔教幾乎連根斬除,所以數十年來,天下只知有武林五大世家,卻很少聽到魔教了。”

周老二道:“魔教雖是徹底失敗,但一定還有高手倖免漏網。不過由於武林五大世家勢盛,所以不敢出現而已。如果阮先生提起魔教,必有相當根據。以在下推測,銀老狼必是獲得魔教奇功秘藝,自恃可以與萬兄,也就是當年的三絕郎君竺東來一拼,纔敢公開露面,要重建章武幫。”

梅剛咕噥道:“最好不是杭州揚夫子,咱心裡很不希望中上絕學,竟會與那銀老狼這等邪人連在一起。”萬家愁道:“我也聽師父提過在中土的第一邪派便是魔教,不過他老人家找了很久,也沒有碰到魔教高手,所以後來尋找之心也漸漸淡了。”

大家忽然都陷入沉思之中,過了一會,萬家愁道:“周老二,咱們明兒一早就前赴襄陽,對不對?”

周老二道:“對,咱們可以在襄陽截住銀老狼這一干魔頭,作一個了斷。但此舉關係十分重大,在下直到現在,還未曾籌劃出一個是妥善的計劃。”

萬家愁道:“此舉關係重大?不見得吧!除了我個人之外,也就扯不上別人啦!”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對萬兄你個人而言,一來有仇恨要雪,二來要借他的功力療傷,已經非同小可了。何況還扯上很多方面,例如這宣城阮家,白蓮教以至武林五大世家等。”

他面上不禁泛起興奮之色,又道:“想不到很多很多的不解之結,竟會系在這個平地冒起的銀老狼身上,唉,真想不到……”

他尋思了一會兒,才道:“明早咱們上路,萬兄和吳姑娘須得喬裝改扮一下,你們扮作一對新婚夫婦。我和梅兄扮作家人隨從,最好有個丫環或者老嫗,那就更是無懈可擊了。”

萬家愁道:“其啦,咱們上哪兒找一個丫環,沒的添個累贅,反爲不美。”

吳芷玲道:“或者我去跟阮家小姐商量一下,她若派得出來,必定不會變成累贅。”

周老二贊成道:“好極了,吳姑娘不妨試一試,咱們做事必須務求盡善盡美。”

吳芷玲匆匆去了,不久便回來,向大家說道:“我已借到一個人是位老婆婆。她不會說話,是個啞巴,但據說武功高強,手中的一根黑拐,有萬夫莫敵之威。這個人怎樣?”

周老二道:“如果阮先生認爲可以,咱們大可放心。”

吳芷玲搖頭道:“不,阮先生不知道這件事,阮家小姐說,這位啞婆婆與銀老狼的章武幫結有極深仇恨,所以啞婆婆想跟我們同走一趟。”

萬家愁哦了一聲,道:“她和章武幫有仇麼?她會不會被章武幫之人認出來呢?”

吳芷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眼睛望着軍師,等他發表意見。

周老二尋思了一下,才道:“其實,章武幫之人無不認得萬兄,就算多一個啞婆婆,也沒有關係。”

於是吳芷玲又去把啞婆婆請出來,衆人但見這個老嫗霜眉白髮,身子佝僂,手拄黑拐,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在外表上實在瞧不出是個身懷絕技之人。

當下衆人商議停當,萬家愁仍然姓萬,只不過改個名字叫人傑。吳芷玲便是萬少奶奶。

啞婆婆大家稱她爲李大娘。

梅剛和周老二都改名不改姓。

至於日常行止,都由周老二安排策劃。

這一晚深夜之際,阮先生差人送來少林經命神丹和武當紫雲散,萬家愁記住用法,珍重收起。

翌日早晨,這五人僱了一艘船,沿溪水直放襄陽。

身際帶了好些箱籠等物事,舉凡衣服用物,無不具備。

萬家愁經過周老二替他改裝易容之後,兩道假後毛斜飛入鬢,變成個調說風流的富貴公子。

那吳芷玲亦經過刻意裝扮,頭上流個鳳髻,插上珠細金釵。

玉面打上胭脂,眉毛描畫過,看起來竟似個少婦,與原先的少女模樣全不相同。

那啞婆婆則不知如何把面孔染黃,看來特別瘦削,發眉染黑,腰肢也挺直了許多,跟早先那種衰老佝僂之狀大不相同。

梅剛和周老二都換上家人服飾,梅剛的金棍漆成焦黃色,用來挑東西恰好不過。

在船艙裡大夥兒談談說說,倒不寂寞。

從宣城溯溪水到襄陽,也不過是兩日水程,第二日下午已抵襄陽碼頭。

臨上岸時,周老二特別對吳芷玲說道:“襄陽城現正是白蓮教的根據重地之一,最近白蓮教有重要活動,所以舉凡水陸碼頭的過往人等,都被他們嚴密監查。咱們此生投店,姑娘你須得裝像一點。”

吳芷玲徵一下,道:“我有什麼地方不像?”

周老二道:“外表雖然像是萬兄的媳婦兒,僅舉止口吻都須小心,尤其是有意無意中要流露出親呢之態,這纔像是新婚小夫婦。”

吳芷玲登時紅暈滿頰,道:“我不信白蓮教之人會整天盯住我們。”

周老二道:“這些人疑心病很大,咱們對外說是要改從陸路前往南陽,那兒是你孃家故居,不過剛好啞婆婆生病,便在襄陽暫駐,延醫診治。這是咱們逗留襄陽的藉口。”

衆人都記在心中,萬家愁道:“若是如此,吳芷玲躲在客店,少點露面豈不妥當?”

周老二搖搖頭,道:“不行,試想你們小兩口子既是腰纏多金,又是新婚燕爾,如今因故滯留襄陽,豈肯老是悶在店中,若依常理,你們小兩口應該時時到處遊覽風景勝蹟。”

萬家愁頷首道:“你說得也對。”

周老二道:“你們出遊之舉,當然也含有深意,所以非出遊不可。吳姑娘,你只須在舉止態度上與萬兄裝得親熱一點就行啦,別像平常這般灑脫,以致明眼人一望而知你們之間光明磊落,全無兒女私情。”

萬家愁嘻嘻一聲,道:“那麼這幾天只好委屈芷玲你了。”

他對吳芷玲當真向無雜念,心中坦坦蕩蕩,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有一點異樣之感。

吳芷玲使首微俯,玉面紅暈一直不曾消褪。

梅週二人瞧了不覺都心中一動,暗想:原來這位姑娘心中對萬家愁已有不平常的感情,以她的才貌和心地,與萬家愁實是甚爲匹配。

這兩人對望一眼,彼此都瞭解對方的想法,於是互相頷首示意,決定設法玉成兩個青年男女的好事。

那吳芷玲扭保了半天,才羞答答地低聲對周老二道:“我們可是都住在客店?”

周老二道:“當然啦,咱們哪能租房子呢!”

吳芷玲道:“是不是包下一座跨院?”

周老二道:“有這樣打算,但還得看看客店的生意,如果沒有整座的跨院,一間上房也可以對付。”

吳芷玲造一口大氣,道:“我們大夥擠在一個房間裡,倒也熱鬧開心。”

周老二心中明白,微笑道:“在下正是打算跟你講個清楚,不論客店的情形如何,我們這些下人,都不能跟你們小兩口子擠在一塊兒。”

吳芷玲吃一驚,同時滿面通紅,咱吶地說不出話。

梅剛忙道:“其實咱們個個胸懷磊落光明,這等小節豈可拘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萬家愁意會到其中的微妙,心中也有點兒不自在起來。

不久以前萬家愁和吳芷玲兩個人,一同犧宿在一個山洞中,那時也沒有第三個人,但吳芷玲卻那麼泰然自若。

可是現在要她演戲,假裝是新婚夫妻,以便掩外人耳目,她偏就有了顧忌羞澀等,使得萬家愁也不覺受到感染,覺得有點不安。

吳芷玲自然不能不答應,到了客店,幸喜那安振客棧還有一邊跨院可以包下來。

當下萬吳二人佔用一間上房,其餘啞婆婆自用一間,梅週二人合住一間。

啞婆婆依照原定計劃裝病,所以行李箱定等物一安放好,萬家愁便一疊聲催周老二去請大夫來看病。

不久工夫,店夥便請來一位姓黃的大夫,這黃大夫替啞婆婆細細把過脈,診斷是風寒外感,加上旅途勞頓,所以寒熱交作。

據他說來病勢不輕,必須治好了纔可以上路。

他開了方子,周老二就像那些節儉忠心的家人一般,不肯交給店夥,親自上街抓藥。

萬家愁和吳芷玲回到上房,吳芷玲在牀邊一坐,便不動彈,也不開口。

萬家愁脫了外衣,忽見她不言不動,低着頭兒,一派害羞的樣子,心中突然感到尷尬彆扭,趕快去把外套穿好。

他出去也不是,在房內卻又喘氣得慌,胡亂踱了一回圈子,忽然發覺不可如此,否則被人窺見,定會疑心他們這兩小口子大有問題。

他想了一會兒,也在牀邊坐下,伸手拍拍吳芷玲的肩頭,輕聲道:“喂!你這是怎麼回事?”

吳芷玲終於擡頭瞅他一眼,悄悄道:“我們雖是扮作夫妻,但晚上總不能睡在這張牀上吧?”

萬家愁慨然道:“當然不能,我睡在地上就行。”

吳芷玲搖搖頭,道:“天氣已經很涼,晚上大有寒意,你怎可睡在地上。”

萬家愁聽了一楞,心想從前在山洞中,大家還不是睡在潮潮溼溼的地上,有什麼要緊?

但既然她說不行,可能另有高妙主意。

萬家愁以求教的心情,問道:“不睡地上睡哪兒呢?”

吳芷玲道:“我不知道。”

她豈有不知道之理,可是要她親口叫他同睡一牀,這話怎說得出萬家愁實是有點啼笑皆非,定睛細看這個共同生活了好幾月的女孩子,忽然覺得她很陌生,似乎已不是從前的吳芷玲了。

他除了對她泛起陌生之感以外,還有一個發現,那就是地忽然變得更爲美麗動人。

從前她也很秀麗,卻不是使人心動的漂亮!

萬家愁呆了一陣,他終究是個青年男子,對於美麗的異性,下意識中免不了有侵略的傾向。

當下嘻嘻一笑,伸手又拍拍她的香肩,道:“你還記不記得周老二囑咐的話?”

吳芷玲茫然道:“他囑咐了很多,只不知你說的是哪一件?”

萬家愁壓低聲音,道:“如果有人潛近偷窺,我們該怎麼做?”吳芷玲吃一驚,道:

“可是有人潛近了麼?”

萬家愁道:“快啦,現下離後窗還有幾步路。”

吳芷玲趕快挪動嬌軀,與他貼坐在一起,鏡首靠偎在他肩胸之間,悄聲道:“我們須得裝作一番,你快用手摟住我。”

萬家愁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擁住她腰肢,兩人登時偎貼在一起,甚是親眼。

吳芷玲也吃吃而笑,接着在他耳邊說道:“我聽不到一點聲息,後窗外有幾個人呀?”

萬家愁也在她耳邊回笑道:“共有兩人,但一個在稍遠處,大概是把風,提防被人撞見。”

吳芷玲又問道:“另一個呢?”

萬家愁道:“在窗下偷瞧咱們。”

第五章 智鬥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三章 猿人第一章 三絕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十八章 陰風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九章 奇竹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九章 奇竹第三章 猿人第十三章 鬥法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八章 陰風第六章 落敗第九章 闖關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六章 約會第五章 智鬥第五章 智鬥第五章 智鬥第十五章 毒女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四章 設計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一章 三絕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十章 臣服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八章 陰風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六章 約會第十四章 不貞第五章 智鬥第十六章 約會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章 戰主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章 敗露第五章 智鬥第三章 猿人第七章 療傷第二章 戰主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七章 入魔第四章 設計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二章 戰主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八章 陰風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五章 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