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聚會那天,正好是一個週日晚上,以正式的晚宴形式開展,我早早地就被沉鬱接出去做一些打扮。
當我做好了頭髮、穿上了名貴的服飾,恍然間從鏡子裡看過去,都覺得恍惚,這個模樣和我之前作爲陳家大小姐時還真的有些相像,俗話說,人靠衣裝果然不錯。我拍了拍坐在那兒等着的沉鬱,問他是我們單獨去,還是和顧老一起去。
結果這沉鬱卻是愣了好久,纔給我了回答,我和沉鬱並排坐在後座,我才注意到我和他的服裝是刻意配成了一套,我在心裡給自己暗示這只是一晚纔好過了一些。
“把那塊玉給我。”突然,沉鬱朝我說,伸出手放在我的面前,眼睛裡帶着我看得出的明顯期待,不過想了想,這玉本來就是人家的,我拿在手裡有的時候都覺得燙手,現在他若是要回去既是合理,也解了我的難受。
可誰知我才把玉給沉鬱,沉鬱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黑色的繩子,細細的、很大方的樣子,他拿着那繩子就着玉上一個空就那麼穿了過去,然後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把那現場製作好的項鍊掛在了我的脖子上,時不時地沉鬱的手碰觸到我的脖子,都會讓我不自覺地躲避一下,但最後那鏈子卻還是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原因是沉鬱的解釋無懈可擊,他說的是這塊玉就代表着他去世的母親,只有有了這塊玉,你纔是正式的被承認的我的妻子,也讓我父親看見這塊玉就想起當初他是怎麼對我的母親的!
我不知道沉鬱對於沉家到底是如何看待的,在一些豪門裡,最是看重那些長幼和一些早就該被拋棄的陳規舊俗,但這非但不被反對取締,反而是被當做是聖旨存在着,憑着這個踩高捧低最爲常見,我就是在這個中掙扎過的人。
聚會的地點很直接地選擇在了沉家,我和沉鬱被顧老帶着去了沉家,在進去前顧老還特地給我們打氣,說是以後沉鬱就不是沉家的人,不需要看那個人的臉色!我其實擔心而不是害怕那個沉家的當家人,畢竟比起被沉家當家人威脅,被看穿我和沉鬱的關係顯然是更讓人難堪,所以我得拿出一百分的精神去扮演現在的這個角色。
下了車,我主動地挽住沉鬱的手腕,還朝着他笑了一下,我看着沉鬱有一瞬間的愣神,接着就把我的手給緊緊地挽住,一起超前走去,那有一種赴前線的悲壯感覺。然而到了裡面,我卻是愣住了,因爲那裡面並不只有沉家的人!
我一進去就感受到了一道熱烈的目光,不過這絕對不是善意的注視,那裡面飽含的恨意若是化作實質,大概現在我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不過現在我名正言順,也不怕她就是!再說,今天既然是你自己找過來的,那麼今晚是必須要打你的臉了,李沅沅!
“這位就是沉鬱說的那個和他定下了婚約的陳小姐?”沉家的當家人、沉鬱的父親、沉之林身材瘦削,帶着眼鏡氣質斯文,然而大概是因爲混跡在商場已久,落在人身上的目光都是帶着打量,是你覺得你在被他估量着價值。
我對這樣的視線感到很反感,但也不好當衆露出不耐,只好朝着沉之林點點頭,叫了聲伯父,接下來就靠着沉鬱和顧老來解決了。
“沉之林,你這個小子,我們這次是來和你做個了結的,你以爲是開家宴?就算是開家宴也不是什麼貓貓狗狗都要請來!”顧老這話意有所指,當場的人都心知肚明,若說是家宴,那麼其中最不該來的大概就是李沅沅了,頓時李沅沅的臉色就是清白一片,但好在她還是知曉顧老的地位和自己的大家千金的身份,不敢造次,只是悄悄地朝着沉之林露出了委屈的神情,這倒也是一個手段。
沉之林接收到李沅沅的抱怨,卻也對顧老沒辦法,頓時額頭上就皺起了幾道紋路,暴露了他的年齡。
“顧老,今晚就是做一個商量、吃個飯!根本沒必要做到什麼了結,再說了無論沉鬱是娶了誰,他不都還是我沉之林的兒子,沉家的二少爺嗎?”
沉之林以退爲進,模糊着沉鬱的婚事和身份,料想着這樣可以解了顧老的不滿,卻不想顧老這次本就是破釜沉舟,而沉鬱也是意志堅定,於是話中的兩人都不接話,一時間氣氛實在是尷尬,沉之林頓時又是臉色不好。
若是放在十幾年前,沉之林斷然不會向今日這般這麼容易動怒,但身處高位太久、被人阿諛奉承成爲了習慣,再見到對他出言不遜的人也沒了那麼多的包容心。沉鬱和顧老不接她的話,他只好轉到了我這裡。
“陳小姐,請問你是怎麼和沉鬱認識的,還有蘇月是怎麼會把那塊玉給你的?”蘇月是沉鬱的母親,顧老的女兒,全名顧蘇月。在當時也算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奇女子,卻甘心情願地嫁給了二婚的沉之林。而我對於沉鬱的母親認知很少,根本就是全然不認識,還好在來的時候顧老和沉鬱給我說了很多有關於她的事,也早就編好了各種理由,所以我倒是不怕的。
我依舊挽着沉鬱的胳膊,落落大方道:“伯父,我和沉鬱本是一見鍾情,卻沒想到伯母和我已是早就認識,所以這就、這就成就了一段姻緣。”
我才說完,顧老就是一聲吼,“雲煙,幹什麼要叫他伯父,他與我們根本沒什麼關係。”沉之林拳頭緊握,而我接下來的答應卻是給了沉之林一個很難堪的打臉。以至於接下來沉之林對我卻是沒了顧忌。
“沅沅過來,你見見你是否認識這個陳小姐?”沉之林忽然叫來了“局外人”李沅沅,李沅沅先是可憐兮兮地瞟了一眼我們,然後扭着腰過來了,然後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把抱住了我。
“雲煙,真的是你?剛纔見你進來的時候還不敢認你,現在一看還真的是你!”我推開她的擁抱,面上帶着嫌棄,然而這李沅沅還沒完。
“雲煙,你爲什麼要爲了演這場戲冒這麼大的危險?你可知道你現在可還是有夫之婦,這是重婚罪,是犯法的!”
李沅沅的這話就像是油鍋裡進了水,炸了鍋!先前沉之林和顧老說話的時候,其他人根本就不敢插嘴,現在卻是聽到了這麼勁爆的消息,也是爲了給沉之林造勢,其他人也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然後正式開口說話的卻是沉之林的三太太,也就是第三個妻子。
這個第三任妻子叫明敏、是個歌星,長相清純、身材卻是火辣,簡直是魔鬼和天使的結合,誘人的很,怪不得沉之林會不惜被人在背後嚼舌根也要把她給娶回家了。此時這明敏大驚叫出聲,那婉轉的嗓音繞樑三尺,不過這話卻不那麼好聽。
“這不就是不要臉嘛!家裡有了丈夫還有出來勾引別人,還說什麼一見鍾情,若是一見鍾情怎麼會拋下了我們沉鬱,嫁給了別人?”
沉之林帶着責難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已經認定我就是一個很不要臉的女人,對於把這件事拿出來說的李沅沅以及添油加醋的那幾人,我心裡的火焰都要朝他們噴射而去,但此時沉鬱卻是拉了拉我的手,安撫了我一下,然後帶着笑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站出來,對着那些個企圖挑事的人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很是翩翩君子風範地說:“有些人看事情也就只知道看一半,就像是長腦子也忘了長另外一半。”沉鬱的眼神掃過對面的所有人,包括沉之林,沉之林當場就要怒罵沉鬱是逆子,不過沉鬱卻不會給他機會。
他緊着時間接着往下說,“雲煙她是嫁過人沒有錯,但她和那人早就分開了三年以上,再加上那人早就消失不見,所以她和我在一起並不算是重婚,再說就算是現在時限不夠,我也會等到可以了的那一天。”他朝我看過來,我沒辦法在這個情況下反駁他說的任何話,於是只好硬着頭皮點頭了。
“所以,我希望在場的不要再問有關於這方面的事情,尤其是不要污衊和傷害雲煙,不然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客氣!”
沉鬱狠話一放,那沉之林就連聲叫了好幾下的“逆子”,明敏趕緊上來撫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沉鬱卻不懼,趁着這個機會說了今晚來的目的,“父親,我今晚不是爲了吃什麼家宴,也不是爲了想讓你同意我和雲煙在一起。”
沉之林一下子有些氣急了,他狠着聲音問了句“沉鬱,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後,就目光對着沉鬱,卻被顧老一下子擋了回去。沉之林直直地靠在身後的明敏身上喘氣!
“父親,你對母親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以前我覺得那是母親自己選擇的,所以對你也沒什麼大的怨言。但到了今天,在知道你可以爲了大哥和其他人的利益而把我隨意地娶了一個女人,我就明白當初你娶母親或許根本就不是因爲你愛她,你只是認爲她身上有利可圖!”
“沉鬱,你這個逆子給我閉嘴!閉嘴!”沉之林一聽到顧蘇月的事情就渾身變得不太對,已然不是氣而是恨了,我看着這場鬧劇,忽然就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使得沉之林對顧蘇月如此的恨?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
沉鬱想要說的已經說完了,現場只餘下沉之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李沅沅現在倒是想要置身事外,早就站在了角落旁觀,而那明敏只能撫着沉之林的背、什麼都幹不了。其他的人早就早早地離開,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時機已到,顧老直接就出來對沉之林說明以後沉鬱會過到顧家身上,若是沉之林不同意,那他們倒是可以把過去的事情都拿出來翻一翻!面對顧老的威脅,沉之林雙目赤紅,卻最終還是咬着牙說了句送客!
我是徹底地放鬆了下來,這場仗果然是不好打,但好在我方的人都很強悍。走的時候我是被沉鬱拉着的,因爲當時我就有些腿軟,尤其是在被問到有關於原逐月的事情的時候,更是反應不過來。
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會好的。
被沉鬱帶着到了門外,我看着他,他的神情是放鬆的、感覺就像是禁錮他許久的東西終於在今天被打破,他得到了想要的自由。他感覺到我在望他,也朝我看過來,眼睛裡都是笑意。然而他忘了,這也是我們的了結。
“沉鬱,我很想和你成爲朋友,但我覺得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所以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他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月色下看着有着微弱的病態,不過我狠得下心,因爲我深知長痛不如短痛。
“你爲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我此時眼裡的沉鬱就像是一個得不到心愛東西的孩子,滿是委屈,但我知道若是想要他成長就必須讓狠下心離開。
“不能。”我說完轉身就走,沉鬱沒有追來。過了今晚、離冬至又近了一天,時間很快,它會帶走一切。
我走着走着,後面還能夠聽到顧老大聲叫喊我的聲音,但最後卻又像是突然被人給攔下了般終止了,我得以安心地離去。
去宴會的時候雖然是坐着顧老的車,在當時沉鬱也堅持過要來接我,但我卻拒絕了,一方面是不想沉鬱來到別墅,一方面也是爲着那最後的告別做準備。最後果然是我開着自己的車回到了別墅。
此時夜深人靜,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