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長河臉上的失望不屑,深深的刺痛了陳別雪。
門口的出路讓開了,陳別雪卻反而猶豫起來。真的要像屠長河說的那樣,如同懦夫一般逃跑麼?
可強烈的羞愧感,卻讓陳別雪感覺無臉面對其他人。他可以想象,別人會如何的議論他、恥笑他。
想到這裡,陳別雪一低頭從屠長河身邊走了出去。
屠長河微微搖頭,對陳別雪的選擇非常失望。他還一直把陳別雪當做個對手,這纔會跑來勸阻。沒想到,陳別雪竟然這麼軟弱。這樣軟弱的人,不配做他的對手。
站在屠長河身後的江山嘖嘖道:“沒看出來,這小子脆弱的像個娘們……”
陳別雪聽到了江山的話,身軀一震,卻沒有停。繼續拖着沉重的腳步,向電梯走去。
電梯門恰好打開,就見高鋒從電梯中走了出來。
陳別雪一愣,轉即忍不住露出怒色,他都這樣了,高鋒也來羞辱他麼!陳別死死的看着高鋒,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就是因爲這個人,他才落到這個地步。
屠長河和江山也都露出意外之色,沒想到高鋒會出現。他們不禁猜測,高鋒到底是來看笑話的,還是來挽留陳別雪的。
江山禁不住笑起來,“似乎越來越熱鬧了……”
“讓開……”陳別雪厲聲對高鋒喊道。壓抑不住的怒火,讓他胸中充滿戾氣。如果高鋒說什麼難聽的話,他可能會忍不住召喚出光甲,一劍殺掉高鋒。
高鋒卻沒讓動,他微笑道:“你要走麼?”高鋒的笑容很簡單,就像熟人或朋友間的招呼,並沒有任何別的特殊意味。更重要的是,高鋒眼神純澈明亮,卻沒有昨天那逼人的鋒芒。
“和、你、無、關。”陳別雪一字一頓的道。他很憤怒,可面對高鋒的笑容,卻又沒理由發作。只能同更嚴厲的語氣,強調他的憤怒。
“看上去好像和我有點關係啊。”高鋒有些好笑說道。
陳別雪覺得高鋒是故意刺激他,抑制不住的怒火幾乎要噴發出來,卻聽高鋒道:“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的人生負責。我無意干涉你的人生。也不是來施捨我的同情。”
“那就不要廢話,閉上嘴。”陳別雪覺得高鋒說的每句話都那麼刺耳,更沒興趣聽高鋒講大道理。
“等我說完,我會閉嘴的。”
高鋒對陳別雪的惡劣態度並沒有在意,自顧說道:“你輸給我,不是你無能。是因爲我太強了。如果你是因爲這個感到羞愧不安,大可不必。”
陳別雪心中雖惱怒無比,可聽到高鋒荒謬的話,卻有種說不出感受,“這個傢伙,不是瘋了吧?”
“還有,你能把一套狗屁不通劍法練成這樣,你的劍術天賦很不錯,當然,你還不能和我比……”
九星連珠劍是陳別雪家傳絕學,配合他們陳家的獨門光甲,是北冥星上威震四方的九星劍宗。
陳別雪可以對自己的失敗羞愧不已,一是因爲丟了面子,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覺得他丟了九星劍宗的臉。
聽高鋒貶低九星連珠劍,陳別雪的怒氣不可抑制爆發了。“混蛋,你找死啊……”
陳別雪肩膀一鬆,卸下揹包,右手捏成劍指,向高鋒眼眸猛刺過去。他積蓄很久的怒氣,終於找到了宣泄途徑。
積蓄全部怒氣的一刺,簡單、凌厲、迅疾。雖然沒有武裝光甲,劍指激盪的源力已經隱隱透出一股劍氣。
對面的高鋒,動作完全和陳別雪一樣。兩隻疾刺的劍指,就這麼精準對刺一起。
雙指交接,陳別雪感覺自己就像刺在鋼板上,手指一陣劇痛,指骨差點就挫斷了。
他強忍劇痛,劍指連刺,咽喉、心口、左右兩肋、小腹、下陰,一路向下,連環九刺,電閃而出。
神奇的是,高鋒完全以同樣招式反擊,每一指必然精準的刺中他的指尖。如此連對九指,陳別雪的前兩節指骨,被高鋒蠻橫強硬的力量硬生生震斷了。
等到陳別雪餘力已盡,高鋒反手再刺,指尖屈伸吞吐,似乎只是簡單的一劃,已經在陳別雪身上連刺九指。
“怎麼可能!”陳別雪無比駭然,眼眸幾乎要從眼眶中凸掉出來。高鋒剛纔施展赫然正是九星連珠劍。看他純熟精妙的動作,在這門劍法上造詣比他還要更精深高明。
劍指的指力深深透入骨髓,如同燒紅的鐵針刺入體內,灼熱般撕裂的劇痛,如潮般涌來,陳別雪臉色蒼白如雪,額頭上豆大汗珠嘩嘩的冒了出來。渾身更是顫抖着,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這個時候,陳別雪已經被肉體反饋過來的最真實劇痛淹沒,腦子中空白一片,無力再思考別的。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苦苦支撐忍耐,雖然還沒痛哭流涕,卻已經忍不住“嗬嗬”叫出聲生來。
兩個人交手的過程極其短暫,彈指之間,勝負已分。
站在不遠處的屠長河、江山根本沒看到動手的細節。江山到不意外,覺得陳別雪比劍慘敗,再輸給高鋒也沒什麼。
屠長河卻目光嚴峻,高鋒簡練的動作中,再次顯示出強橫的筋骨之力。而看高鋒的動作,似乎是陳別雪的九星連珠劍……
三分鐘過去了,陳別雪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上。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汗水溼透,好像剛從水底下撈出來的一樣。
飄逸柔順的白髮,一綹一綹的貼在陳別雪臉上,配上蒼白臉色、無神眼眸,抽搐的身軀,只有無比的狼狽,哪還有半分的灑脫飄逸。
遠處的江山目瞪口呆,嚥了口吐沫,“乖乖,這小子、好像剛被五十個憋了半年的粗壯爺們輪過一樣,看着就覺得很慘……”
雖然不知道被陳別雪到底受了多大罪,可看他樣子,就知道絕不好受。江山背心有點發涼,這個高鋒笑的那麼陽光開朗,看起來就是個好孩子。誰能想到,他手底下這麼兇殘。
屠長河到是露出幾分欣賞之色,“這點痛算什麼。你們就成長的太順利了,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看着各個都很英雄,實際上不過是小孩子的逞能罷了。”
屠長河到有點小瞧陳別雪了,高鋒這一招雖然只是隨手而發,如針般的源力卻深深刺入幾處穴竅,激發的痛苦絕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就是屠長河自己上去,也未必能挺的住。
“有句話說的好,唯有痛苦纔是最真實的。”高鋒蹲下身來,慢條斯理的對陳別雪說道。
陳別雪無力的擡眼看了眼高鋒,卻立即收回了目光。剛纔的劇痛,讓他渡過了生命中最爲漫長的一段時間。肉體上的劇痛,也摧毀了所有的情緒變化。
之前的憤怒、羞愧、愁苦、悲傷,不翼而飛。那一刻,唯有肉體和他自己,是最爲真實的存在。如果痛苦在持續一會,陳別雪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的住麼!
這次的經歷,也讓陳別雪對高鋒有了深深的畏懼。以至於,都不敢直視高鋒的眼眸。
“你現在明白了吧,你之前所在意那些東西有多可笑,你引以爲傲的東西又是多麼的膚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每天念着光明經,卻根本沒有自己的信念,你很可悲。”
少年人是應該衝動、熱血,但陳別雪之前的作爲,不過是小姑娘一般的自憐自傷。對於一個光甲師來說,這種情緒簡直是可笑。
陳別雪低着頭,他隱隱覺得高鋒說的很有道理,卻絕不會開口承認。
“九星連珠劍,神念九轉,由心口而起,走肩井穴竅……”高鋒隨口說着九星連珠劍的秘訣。
陳別雪眼睛一下就瞪了起來,“他真的會、他怎麼會?”實在忍不住,陳別雪問道:“你也是九星劍宗的人?”
“我可不會這麼低階的劍術。不過是看你施展,隨意學了一點。”高鋒道:“九星連珠,並非一味的求快,看源力運轉的穴竅就知道,這是一門講求頓挫起伏的劍技……”
高鋒站起身來,再次重複了一遍,“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人生負責。”
說完,高鋒按開電梯,走了進去。在電梯門關閉之前,又對遠方的江山和屠長河微笑致意。
還是那樣的微笑,簡單而開朗,沒有任何別的意味。江山也笑起來,只是笑容很僵硬。
屠長河側頭對江山道:“你表情好難看啊!”
“尼瑪,這傢伙笑的太滲人了……”
江山一臉無辜的說道。“他等級明明那麼低,我沒道理怕他啊?”江山對自己的反應也有些不解。
屠長河淡然道:“你沒看出來,他和我是一種人啊……”
“你是哪種人?”江山對屠長河就沒有了敬畏,毫不在乎道。
“這傢伙很危險。我敢打賭,就算武裝上光甲,真正生死搏殺,死的肯定是你們。”
屠長河十分肯定的道。
江山咳了一聲,“呃,我們這次不是來勸陳別雪的。”
陳別雪還躺在地上,臉上神色複雜,不知再想着什麼。
屠長河看了一眼,轉身邁步向外走去,“高鋒話已經說透了,就看他自己怎麼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