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大夫不但自己來了,還給我帶了兩個幫手,說是以前店裡的員工,知道我們開業缺人手,特意回來幫忙的。
他們的到來對於我們來說真是個意外的驚喜,我本來擔心開業當天就我們幾個愣頭青會罩不住,現在不一樣了,我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什麼也不怕了。
給金老大夫接過風,我們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既然是藥房,所以即便是開業,也不要太大張旗鼓的,好像巴不得大家都去買藥似的。”金老大夫說道,“就把牌匾一掛,對聯一貼,擺兩個花籃,讓人家知道咱們開業了就行了。”
我們全都沒有異議。
“那開業活動要不要做呢?”潘曉甜問道,“我看人家開業都有藥品打折,免費辦會員卡,抽獎什麼的。”
“這個嘛……”金老大夫捋着鬍鬚沉吟一刻,說道,“抽獎辦卡什麼的,太熱鬧了,像超市開業一樣,感覺不太好,依我看,這些全免了,就去打一個條幅,說我在此免費義診兩週,藥價減半,保證比那些效果都好。”
“啊?”金繼業頓時跳了起來,“爺爺,你這是要重出江湖啊?”
金老大夫一巴掌打過去。
“坐下!”他厲聲喝斥道,“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金繼業脖子一縮,乖乖地坐下了。
“我不是要重新出山,而是幫你們壓壓陣開開場,等到你們都上了道,藥房名聲傳開了,我還是要回去的。”金老大夫說道。
“謝謝,謝謝爺爺!”我沒想到金老大夫會幫我至此,一時激動不已,連聲向他道謝。
“我不是爲了得你一句感謝。”金老大夫說道,“我這是爲了你爸,我得讓他在那邊安心。”
一句話說的我熱淚盈眶。
“你既然已經醒悟了,就要好好幹,爭取把長樂大藥房再做回到你爸那時的輝煌,甚至超越你爸。”金老大夫又說道。
我含淚點頭。
“可是金大夫,長歡的身體到底要不要緊?”潘曉甜已經忍了一整天,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此言一出,我們全都莫名的緊張起來,同時看向金老大夫,大氣都不敢喘。
我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怕!
金老大夫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跟我來!”他站起來說道,轉身進了辦公室。
我心裡咚咚直跳,有點邁不開腿。
“長歡!”潘曉甜上前一步說道,“我陪你進去。”
“不用了。”我搖搖頭,讓他們在外面等着,一個人進去了。
金老大夫坐在辦公桌後面,見我進來,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我坐下。
“手伸出來。”他說道。
我聽話地把手臂放在桌子上。
金老大夫三根手指搭上來,閉目診脈。
“最近睡眠怎麼樣?”他問道。
“睡眠應該沒什麼問題。”我說道,“熬了幾回夜,偶爾會失眠,但是精神很好。”
“做夢嗎?”他又問道。
“做夢倒是很頻繁,一晚上好幾個夢,有時會驚醒,但並不多。”我說道。
“吃飯怎麼樣?”他又示意我換另一隻手。
吃飯?
金老大夫這麼一問我才發現最近的飲食一點都不規律,
“這段時間太忙了,常常不定時,也沒留意過。”我說道。
“那胃口怎麼樣?”他問道。
“胃口,好像沒什麼胃口,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不吃也不會餓,有時候吃不對了會噁心,反胃。”我努力回想這一段時間的飲食狀況,也只想起這麼多。
金老大夫收回手,睜開眼睛。
“掉頭髮嗎?”他最後問道。
我一激靈,想起最近每天起牀都會發現枕頭上有亂髮,洗頭髮的時候,盆子裡能撈起一大把。
但我根本沒有在意,因爲我頭髮本來就太多了,我常常抱怨洗着費勁,又不好吹乾,巴不得多掉點。
而且當初剛生完兮兮也掉的很厲害,後來自己好了。
金老大夫看我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又讓我張口看舌苔,最後翻開眼瞼看了看,示意我坐回去。
他那裡慢條斯理,我這邊神經已經快繃斷了。
“爺爺,你就說吧,我到底怎麼了?”我直接問了出來,“而且,如果真有什麼事,我請你不要隱瞞我,因爲我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不會不能接受的。”
“你知道什麼了?”金老大夫微訝。
“我偷聽了陳世炎的話,他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說我活不過明年一年。”我老老實實地說道。
金老大夫顯然很震驚,看了我半天,發出一聲長嘆。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瞞你了。”他說道,“其實,上次我就診出來你身體不對勁,但那時我並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引起的。
繼業寄回家的藥我仔細辯認,又拿到專業機構去化驗檢測,經過反覆研究,那確實是一副調養身體的方子。”
“所以說我的病跟那藥沒關係了?”我忍不住說道。
“別急,聽我慢慢說。”金老大夫說道,“方子確實是好方子,只不過每一味藥材的用量不一樣,該多的少了,該少的多了。
你知道,中藥博大而玄妙,同樣一味藥,量多和量少,就會起到截然不同的效果,比如砒霜,量小治病,量多致命,就是這麼個道理。
而你所服用的這個經過增減的藥方,就好比是一種慢性毒藥,平時是覺察不出什麼異常的,甚至反而會覺得效果突出,就像罌粟,添加到藥品裡就會使藥效倍增,添加到食物裡就會使食物更美味,但它終究是毒。
所以這個藥方的作用,就是慢慢侵蝕人的身體,損壞人的臟腑,讓人的精氣在不知不覺中耗盡,等毒性積攢到一定的時候,人的身體就像朽壞的傢俱,外表看是好的,但是輕輕一碰就完了。”
饒是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聽完金老大夫的話,還是感到手腳冰涼,血液凝固,全身的毛孔都豎起來了。
陳世炎的心腸何其歹毒!
就在前些天,我還因爲給他投了幾粒椿藥而心有不安,可他竟然對我下此毒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到如今,將近一千個日夜,他天天笑着看我在他的哄騙下喝下不知名的藥湯,難道他的良心就沒有一點不安嗎?
我已知道他的卑鄙,他的無恥,他的兩面三刀,他的狼子野心,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狠毒至此,爲了那些本來可以和我共同擁有的家產,不容我存活於世!
陳世美殺妻還要假他人之手,他卻可以親手送我斷命……
這樣人面獸心的畜生,我該殺他多少遍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所以說,我是真的活不長了是嗎?”我閉了閉眼,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希望還是有的。”金老大夫說道,“不過我也沒有多少把握,如果是一開始就發現了,我完全可以治好你,可是現在……畢竟兩年多了。”
“爺爺,我明白。”我說道,“你也不用安慰我,能治就治,不能治,這也是我的命,我認,我只求你能儘量幫我多活一些時日,讓我可以做完我想做的事,能行嗎?”
金老大夫擦擦眼睛,長嘆一聲。
“能行,孩子,爺爺答應你。”他終於失去了一個老中醫的氣定神閒,顫抖着聲音說道,“你也不要完全失去信心,我再好好琢磨琢磨,也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好。”我含淚點頭,“爺爺你再答應我一件事,對他們幾個不要把我的情況說的太嚴重,行嗎?”
我不想讓他們因爲這件事亂了方寸。
金老大夫又答應了我。
“我等會就給你開一個方子,你先試着吃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好轉,有就接着吃,沒有咱再換。”他說道。
我們一起出了辦公室,潘曉甜他們迎上來問情況。
金老大夫告訴他們,雖然我的病有點麻煩,但可以慢慢治癒。
看病方面他是權威,又是長輩,因爲誰也沒有懷疑他的話,潘曉甜更是喜極而泣,告訴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金繼業跑去打印社讓人趕製條幅,張小翠和潘曉甜留在藥房聽金老大夫做最後的安排,而我,且一個人悄悄地去了西山陵園。
我爸媽葬在那裡。
明天是藥房開張的日子,也是他們遇難的日子,我心裡百感交集,就想着來看看他們。
陵園應該是這世界上最寧靜的地方了,遠離都市,遠離塵囂,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唯恐驚動了那些沉睡的靈魂。
我手捧鮮花,從一排排的墓碑前走過,看着上面一張張黑白的照片和短短几句就概括了墓主一生的墓誌銘,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生與死的無奈。
人生數十年,如白駒過隙,喜怒哀樂,名利富貴,最終也不過是一捧灰燼和冰冷的石牌。
我唏噓着走到我父母的墓前,放下花束,看着那兩張依稀微笑的照片,不禁淚溼眼眶。
三年的時間,恍如一夢,那曾經無比熟悉的笑臉,再看竟有了一絲陌生感。
我輕嘆一聲,本來有一肚子話想要對爸媽說,此時卻又無從說起,只好靠着墓碑抱膝而坐,閉上眼睛,想象這是爸爸厚實的胸膛,而我,還是年少時那個膩在他懷裡撒嬌的小女兒。
風很輕,陽光很淡,天地一片寂靜,我就這樣不知不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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