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看過來,眼神迷離,我才發現茶几上有幾個空酒瓶。
“沈七!”我趕緊跑過去,站在他面前,他周身充斥着煙味和酒味,嗆得我咳嗽了幾下。
“爲什麼喝這麼多酒?”我蹲下身,平視着他的眼睛。
“爲什麼不能喝這麼多酒?”他斜着眼睛看我,只是眼中不再有波光流轉,而是佈滿了紅血絲。
“……”我噎了一下,問道,“你知不知道我來了?”
“我不知道,你能進的來嗎?”沈七嘿嘿一樂,“別人都買樑大總裁的面子,我這裡可沒那一說,要不是跟着你,他根本踏不進這個門。”
樑薄從門口無聲地進來,關上門。
“爲什麼帶他來?”沈七問道,我還沒開口,他又說,“是來勸我去見老頭嗎?鬱長歡,你真行……”
我以爲他要惱,可是沒有,他用力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面容說不盡的哀怨。
“沈七!”我輕聲喚他,“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可是,樑伯伯他就要死了,他每天在牀上唸叨着你,你一直不來,他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慾望……”
“關我什麼事!”沈七狠狠地打斷我,“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因爲他是你爸!”樑薄走過來,一字一頓地說道。
沈七仰天大笑。
“哈,哈哈……”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樑大總裁,你要搞清楚,那是你爸,不是我爸,你那麼有錢,有本事,不去尋遍名醫醫治你爸,居然跑我這裡來講笑話……”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賴不掉!”樑薄冷冷道。
“那又怎樣?”沈七噌地一下站起來,搖搖晃晃差點站不穩,我扶住他,卻被他用力揮開。
“那又怎樣?”他揮着手喊道,“有血就了不起呀,他養過我一天嗎,抱過我一下嗎,給過我一分錢嗎,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
說什麼他要死了,當年我病的要死的時候,他怎麼不來管我,我媽給大夫磕了幾百個頭才求來一包藥,他在哪呢?
少特麼和我講什麼血濃於水,我呸!說到底,他就是一個不負責的沒有擔當的沒有腰子的男人!
要不是我媽死前苦苦哀求,我壓根就不會來江城。
當然,你受了他的養育之恩,你叫他爸,你孝敬他,這是應該的,那你就去治他呀,別特麼來煩老子!”
他吼完這番話,站立不住,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
我伸手扶他,扶了個空,他卻抓住我用力一拉,我驚呼一聲,被他拽進懷裡。
“姓樑的,真有你的!”他呵呵笑道,“你媽搶走了我媽的男人,你又要來搶我的女人,呵呵,我和我媽,註定要敗給你們母子,是嗎?所以,你現在是來向我炫耀的嗎?”
“不是!”樑薄說道,聲音裡有強忍的怒氣,“你想多了,我就是想讓你去看他一眼,你要實在不願意,就算了,放開長歡,我帶她走!”
“你說帶走就帶走嗎?”沈七說道,“你是她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帶她走?”
“那你又是她什麼人?”樑薄反問道。
“我……”沈七噎了一下,說道,“你管不着,現在人就在我手裡,你還要再打一架嗎,哥哥?”
這一聲哥哥同時震撼了我和樑薄。
我不知道樑薄心裡什麼感覺,我只知道我心如刀割。
沈七呀,沈七,你真的是我們所有人的虧欠,命運啊,你非要這樣嗎,非要這樣翻來覆去地把我們玩弄於股掌嗎?
我在沈七的禁錮之下失聲痛哭。
“阿歡!”沈七聽到我的哭泣,低下頭,扳過我的身子,像以往每次一樣,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說道,“別哭,這裡會疼!”
可是沈七,你知不知道,我那裡也疼,我的心,爲了你,已經疼的都要碎了!
同情也好,憐憫也罷,我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你好啊!
樑薄站在那裡,久久不語。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發出一聲輕嘆,沒說話,轉身大步而去。
沈七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放棄,一愣之下鬆開了手。
“樑薄!”我喊道,站起來朝他追過去。
他停住腳步,回身看我。
“好好陪陪他吧!”他說道。
“我……”
“沒事,我懂你的心。”他說道,“我捨不得讓你疼。”
我的眼淚又滾下來。
樑薄輕輕攬住我,把我的頭壓在他脖頸處,嘴巴貼着我的耳朵。
“好好勸勸他,他不是真的無情。”他低聲說道。
“嗯!”我重重地應了一聲。
樑薄鬆開我,拉開門出去了。
我走回沈七身邊。
“他,就這麼走了?”沈七醉眼朦朧地問道。
“是啊!”我說道,“你叫他哥哥,他當然要讓着你。”
“誰稀罕他讓。”沈七說道,“懷柔政策呀?無聊!”
無聊不無聊的,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心裡想着,挨着他坐下來。
他哼了一聲,點燃一支菸,剛吸了一口,被我劈手奪下來。
“少吸點菸,你這孤苦伶仃的,吸出病來誰管你呀!”我佯嗔道。
沈七笑了。
“要誰管?”他說道,“老子的錢一天僱二十個高級護工也夠用個三五十年。”
“護工只能護理你的病,能懂你的心嗎?”我說道。
“要誰懂?”他說道,“你懂我的心,不也一樣捅一刀又一刀?”
“……”
“鬱長歡,不要再試圖說服我,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他說道。
“好!”我說道,慢慢吸着從他手裡搶過來的煙。
“鬱長歡,你說過要跟我回云溪的,還算數嗎?”沈七問道。
“算數!”我說道。
“一年之約還算數嗎?”他又問。
“算數!”我說道。
他倚着沙發傻乎乎地笑起來。
“可是我有一個條件……”我說道。
“如果是去見老頭,你就別說了。”沈七說道。
“不是,與樑伯伯無關。”我說道,“你知道的,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來臨,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在這一年之內不幸出了什麼意外,你也要一個人好好的活着,反過來也是如此,如果你有了什麼意外,我也會好好活着,行嗎?”
沈七直起身,審視地看着我。
“鬱長歡,我怎麼感覺你在交代後事呢?”他說道,“你是不是真出了什麼事?還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哪有。”我笑道,“你狗血電視看多啦,我就是說如果,如果,你到底答不答應?”
“答應!”沈七毫不猶豫地說道,“你說什麼我都答應,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我問道。
“你不要和姓樑的在一起,行嗎?”他說道。
我才意識到掉坑裡了。
我臉色一慌亂,沈七就覺察出來了,怏怏地躺回沙發上。
“我就知道。”他說道。
我沉默不語。
“好吧,這也確實夠難爲你的。”沈七說道,“老頭雖然一無是處,基因還是無可挑剔的,造出我們這麼兩個驚才絕豔的男人,這事兒擱誰都沒法選,我不爲難你,我和姓樑的公平競爭,好吧?”
“公平競爭都是對我的爲難!”我說道,“我不想看你們倆反目成仇。”
“我們還沒出生就註定有仇,這仇於你無關。”沈七說道,慢慢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我長嘆一聲,滿心惆悵。
後來,沈七酒意上頭,昏昏沉沉睡着了,我也賴得動,歪在沙發另一頭倦倦睡去。
沒有沈七的命令,誰也不敢進來打擾,我們兩個就這樣睡了一夜。
幸好這房間裡溫度高,纔不至於感冒。
第二天,我叫醒沈七,告訴他我要回醫院。
“能不能不走?”沈七不高興地問道。
“不能。”我說道,“我還得回去給樑伯伯扎針按摩。”
“要扎多久?”他問我。
“扎到他好了爲止。”我說道。
“你不說他自己都不想活了嗎?”沈七問道。
“他不想活是他的事,我也要做我該做的事,實在救不回,至少我盡力了,沒有遺憾。”我說道。
沈七沉吟一刻。
“那是不是他好了,你就不用天天去了?”他問道。
我心裡一動。
“是的!”我說道。
“你確定我去了他就會好?”沈七又問。
“百分之八十吧!”我心頭狂跳,臉上卻平淡無波地說道。
“那好,我跟你走一趟。”沈七說道。
我喜出望外,連聲問他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沈七說道,“不過你要記住,我不是爲了老頭,我只是不願看你和姓樑的呆在一個屋子裡。”
隨便是爲什麼吧,只要他能去,
我生怕他反悔,拉着他急急忙忙出去了。
我們開車一路疾馳,風風火火地趕到醫院,到了病房門口,沈七又猶豫了。
“等等!”他拉住我準備開門的手,說道,“我剛纔是一時衝動,現在又後悔了!”
“都到門口了,你怎麼能這樣呢?”我說道,手上一用力,打開了房門。
樑伯伯睜着一雙渾濁的眼癡癡看着天花板,樑薄卻趴在他牀頭睡着了,聽到門響,慢慢擡起頭。
兩兄弟一個門裡,一個門外,視線交集在一起。
我推了推沈七,他踉蹌一步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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