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午時,氣溫漸漸升高,已經不適合在戶外活動,我們決定打道回城。
兮兮玩的還算盡興,跟着我去沖涼換衣服,一邊洗澡還一邊唸叨着她那匹小白馬。
樑薄送了她一匹毛色純白性情溫和的小母馬,她愛的不行不行的,還給馬取了個名字叫白雪。
我們衝完涼出來,正好樑薄也擦着頭髮走出來,看到我們,隨手將毛巾丟給旁邊跟着的傭人,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兮兮向外面走去。
一出門,就看見樑伯伯一個人坐在涼棚下,出神地看着遠方隱隱可見山巒,一臉的落寞。
我和樑薄同時愣了一下,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才意識到我們只顧着自己玩,卻忽視了他。
我鬆開樑薄的手,推了他一下,他便幾步走過去,叫了一聲“爸”。
樑伯伯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爸,你怎麼了?”樑薄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問道。
樑伯伯忽然就掉下淚來。
“我想小七了。”他哀哀地說道。
樑薄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半天沒動。
我趕緊拉着兮兮走過去,想要安慰他兩句。
“小七是不是出事了?”樑伯伯又問道。
樑薄身子一震,慢慢直起腰來。
“沒有,你不要瞎猜。”他說道。
“你不要再哄我了。”樑伯伯說道,“我是老了,但我還不傻,你就說吧,他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就自己去找他。”
他說着就撐在涼椅的扶手站起來,樑薄趕緊去扶他,卻被他擡手揮開。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走。”老頭倔強地說道。
樑薄嘆口氣,雙手在臉上搓了幾下。
“他病了!”
樑伯伯的身子一僵,晃了兩晃。
“什麼病?”他顫聲問道。
“我帶你去看他,路上慢慢告訴你。”樑薄說道,招手叫來一輛電動車,把我們送到了出口處。
臨下車了,我纔看清車身上的標誌,竟然是悍馬。
我們坐上樑薄的車,一路向醫院疾馳而去。
路上,樑薄大致將沈七的病情和病因告知了樑伯伯,老人家一直到下了車,還沒緩過神來。
這對他來說,確實是個沉重的打擊,心愛的女人因爲這種病去了,留下唯一的血脈,又將要被病魔帶走,讓他怎能不心痛。
“小薄,爸求求你,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小七,行嗎?”我們一起往病房走,走到半道樑伯伯忽然停下來,拉着樑薄老淚縱橫地說道,“我已經再也見不到他媽媽,要是他再出了什麼事,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樑薄的視線在他臉上停了一刻。
“你不求我,我也會救他的。”他說道,語氣淡淡的,好像有點情緒。
我在想,是不是樑伯伯的態度讓他想起了他和他媽,相比於沈七母子,樑伯伯對他們的感情就沒有這麼深沉了。
儘管現在樑伯伯也很關心他,甚至依賴他,但終究還是對沈七更憐惜疼愛一些吧!
我知道,樑薄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但是,他應該也是很在乎的吧,畢竟他媽從未被樑伯伯唸叨過一回。
樑伯伯似乎覺察到了樑薄的情緒,一時有些訕訕,想要說些什麼,樑薄已經轉身走了。
我暗歎一聲,扶着他跟了上去。
兮兮追上樑薄,伸出小手牽住樑薄的大手,樑薄低頭看看她,兩個人就那麼牽着走遠了。
到了病房,沈七正皺着眉頭喝斥秦若思。
“我都說了不想吃,不想吃你懂嗎?”他低吼道,“一天三頓就是粥粥粥,老子看見就想吐!”
“粥營養豐富,容易消化,對你身體好。”秦若思說道。
“你要真爲我身體着想,就馬上消失,看不見你,我還好的快些。”沈七不耐地說道。
秦若思嘟着小嘴,一臉的委屈。
“沈七,過分了啊!”樑薄大步走過去,沉聲制止他。
“我說的是實話!”沈七說道,轉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樑伯伯,眉頭一皺,“你把老頭帶來的?”
“嗯!”樑薄點頭道,“瞞不住了。”
沈七翻個白眼,頭偏向裡側。
“小七!”樑伯伯掙開我的手,顫巍巍地向他走去,剛喊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
“小七,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他走到牀前,看着沈七消瘦的樣子,心疼地說道,“生病怎麼不告訴我?”
“誰生病不瘦啊!”沈七不客氣地說道,“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又不是醫生!”
樑伯伯被他噎了一下,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兩個兒子一個不冷不熱,一個怨氣沖天,老人家看起來也挺可憐的,我趕緊過來岔開話題。
“沈七,怎麼又不吃飯?”我俯身問道。
“那是飯嗎?”沈七一看到我,頓時滿臉委屈地訴苦,“阿歡,我真的吃膩了,我寧願喝湯藥都不想再吃那破粥了!”
我看了看秦若思手裡的加了紅棗什麼的小米粥,也確實是不怎麼有食慾,別說是他一個病人,就是正常人天天吃,也會吃吐的。
“這樣吧!”我說道,“中午這頓你先委屈一下,再吃一碗,晚上我做了好吃的給你送過來,好不好?”
“你會做什麼?”沈七問道。
“小鬱會做疙瘩湯,又軟乎又好吃。”樑伯伯趁機插話道。
他太想和沈七說說話了。
“那行,那我晚上要吃疙瘩湯。”沈七說說道,看着秦若思,“拿過來吧,老子再喝一碗。”
秦若思趕緊把粥端過來,打算拿勺子喂他,又被他搶過去,屏住呼吸三口兩口喝完了,碗往秦若思手裡一塞,“拿走拿走!”
秦若思端着碗出去了,被冷落了半天的兮兮終於有機會擠進來。
“沈七叔叔!”她嬌聲喊道,“你怎麼不理我了?”
“喲,兮兮來啦?”沈七這才發現她,驚喜地說道,“哎呀,兮兮,快過來,讓叔叔看看,叔叔想你想的肝疼。”
兮兮就乖巧地趴在他牀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叔叔,你的肝很疼嗎?”小丫頭懵懵懂懂地問道。
“啊?對呀,可疼了。”沈七說道。
自打他病了,還是第一次叫疼,而且還是藉着和兮兮說話做掩護說出來的,雖然像是玩笑話,但我知道,他是真疼。
樑伯伯心疼壞了,手舉起又放下,似乎想摸摸沈七的臉,但終究沒有兮兮的膽子大,試了幾試,悻悻作罷。
兮兮和沈七已經進入了旁若無人的狀態,兩個人頭抵着頭,嘰嘰咕咕,有說有笑,渾然把我們都當成了透明人。
我悄悄出了門,去找秦若思。
小姑娘正站在廊下的玻璃窗前出神,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衝我牽強一笑。
“你……”我說道。
“長歡姐,你不要安慰我,我沒事。”她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故作輕鬆地說道,“我就是出來透透氣,而且我也沒有生沈七的氣,我不在意他怎麼說我,病人嘛,都是這樣。”
我看着她倔強的小臉,忽然發現所有的勸慰都是多餘的,只好嘆口氣,把她攬在懷裡拍了兩下。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着,既然她甘之如飴,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倆並排站在窗前,出了一會兒神,又相伴回了病房。
一踏進房門,秦若思立刻變的神采奕奕。
“沈七,該吃藥了。”她看看牆上的掛鐘,脆聲說道,“已經過了三分鐘。”
沈七正和兮兮玩的起勁,聞言頓時垮下臉來。
“晚一會兒再吃不行嗎?”他說道。
“不行!”秦若思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是護士,我說了算。”
沈七仰天長嘆,最終還是在秦若思的服侍下乖乖地把藥吃了。
“我要是沒病,直接把你拉去填江。”他憤憤說道。
“沒關係,我會游泳!”秦若思說道。
“我也會游泳!”兮兮在旁邊喊道。
我忍不住笑起來。
我們又呆了一會兒,樑伯伯見沈七始終不願和他親近,只好失魂落魄地跟着樑薄回去了。
我和兮兮也一起走了,一則怕兮兮影響沈七休息,二則我要回去準備材料給沈七做湯。
樑伯伯一路情緒都非常低落,回到別墅,沉默着進了自己房間,一直到晚飯時都沒出來。
我草草吃了兩口,讓樑薄留下來勸樑伯伯,自己帶着給沈七做的湯和餅,由一個男傭開車送我去了醫院。
沈七一口氣喝了兩碗湯,吃了兩張餅,還要吃,被秦若思制止了。
“餓了太久的胃不能一下子吃的太撐。”她說道。
沈七已經失去了和她爭辯的慾望,因爲他知道,無論怎麼辯,最後都是自己輸。
“若思說的是對的。”我笑着安慰他,“沒關係的,你要喜歡吃,我以後天天給你做,我還會做很多別的好吃的。”
“那好吧!”沈七無奈地說道。
我坐了一會兒,起身要走,秦若思送我出了門,問我能不能教她學做飯。
我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拎着飯盒,剛坐進車子,手機響了。
我拿出來一看,是店裡的電話。
“長歡姐,你在哪呢,曉甜姐出事了!”張小翠在電話裡哭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