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見,當羅德來到萊安娜工作的地方——莎拉克修道院前時,不由得有幾分緊張與忐忑。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有些情感就是這樣不公平,所愛之人並不一定愛你,付出與被付出永遠不成正比。世界充滿矛盾與不完美,這便是真實的世界。
羅德忐忑,不應該去面對她嗎?但是遲早又要面對。萊安娜跟着自己一路走來,從黑錘堡的修道院院長,到現在的厄侖格拉德醫學院院長,莎拉克祭司長,她的職位十分重要,掌管着整個厄侖格拉德的衛生和醫療,又兼顧莎拉克女神的信仰傳播,她不僅是院長,還是民衆心中的白衣女神……所有無藥可治,無路可去的病人患者最後的希望便是她。同時,她的位置是實權職位,若是發生腐敗,後果將是十分嚴重的。可以說,萊安娜和阿爾維斯兩個人共同撐起了這個大後方。
正是因爲身份特殊,羅德才要更加小心的處理與她之間的關係。這是不可以隨性而爲的感情。若是讓女人投入卻得不到回報,後果十分嚴重,加上卡洛琳的關係,羅德知道,自己只能和萊安娜保持距離。
天色漸灰,當女祭司踩着輕柔的步伐從修道院內走出時,羅德叫住了她。
“羅德!”
萊安娜被眼前一幕驚訝到了,她欣喜若狂的叫出了心裡人的名字。這聲音,飽含驚喜、渴望、又帶着哀傷與無奈。她幾乎小跑着奔向羅德,在距離男人只有幾米的距離時忽然又停下腳步,慢慢走來。
羅德看出來了,那複雜的情緒宛若來回翻滾的波濤,在萊安娜心裡攪動着,攪動着她那顆倔強、敏感的心。同樣心裡複雜的,還有羅德自己……
自己該去抱抱她?不,不行……衆目睽睽之下……那麼,又不能表現得太冷酷,否則,顯得太無情……糾結思慮之後,羅德伸出自己長滿老繭的右手,握住了萊安娜細嫩的小手,這個動作是如此優雅,充滿紳士的味道,既不冷漠,也不曖昧,剛剛好。是的,剛剛好……
“好久沒見。”
他問候到。
萊安娜被羅德握住的手感到又熱又糙,卻戀戀不捨,不想從這個男人手裡抽開。她擡起頭正眼看這個高大的男人,他比記憶中又滄桑了一些,鬍渣還沒來得及剃乾淨,佈滿了嘴脣周圍,他不算最英俊的那個,卻似乎有一種魔力,吸引着她。她看着他,恨不得時光就此停留。
“是啊,好久沒見,沒想到你會這樣出現。”
萊安娜戀戀不捨的抽開了自己的小手,她和眼前這個男人並肩行走在修道院的花園內。好似當年他們一起走在冬泉河河畔那樣。
“我想過了,沒必要舉行什麼凱旋式,那是勞民傷財,內戰讓基斯里夫的民衆飢貧不堪,再辦這樣的儀式着實是一種浪費。民衆不會因爲一個凱旋式而銘記你,真正銘記你的,只有你爲他們切切實實做了什麼。”
羅德平靜的說着,萊安娜只是認真的聽,她知道,自己和這個男人並肩散步的時間並不多,她想珍惜這碎片的時光。
“我聽說那天在班達加皇宮前,數不盡的亡靈衝擊着北境聯軍的防線,而你,帶着不到一百名騎士,衝進皇宮……卡特琳娜差點就殺了你。”
“差很多,我可是神選之人,她沒那麼容易殺我。再說,生死有命,諸神在上,他們若是想讓你活,你便能活,他們若是想讓你死,凡人再厲害,終究難逃一死。”
羅德笑着回答到。這算是羅德自己的人生感悟了,年輕時總以爲自己很牛逼,其實人到中年回頭一看,自己不過也是命運之神指間的一枚棋子罷了。
“好了,不說這些沉重的話題了,說說你吧,這些年怎麼樣?”
話剛出口,羅德便後悔了,自己真是直男,不懂得如何和女性聊天。不用問,也知道萊安娜過得不好,工作壓力巨大,又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肯定過得不好……
“一般般吧,每天都要救治不少病人,還有那些從前線運回來的傷者。我的雙手不知道已經染過多少人的鮮血。”萊安娜自嘲着。他們走過一處迴廊拐角,女祭司坐了下來。“不過我們都在履行自己的義務。”
“對了,卡洛琳呢?她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萊安娜忽然想到什麼。
“沒,我說服她留在基斯里夫,擔任魔法學院的院長。丹尼斯嫁給了帕維爾,成爲了基斯里夫的王后,但是這個王后並不好當。儘可能的安排一些人在她身邊,也是爲了保護她。當然,反過來,丹尼斯也在保護卡洛琳,她在魔法學院可以發揮的作用比回到北境大得多,時代不同了,卡洛琳不再是海德堡領主那麼簡單,丹尼斯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憂的小女孩了。直到前不久,我纔看清這個事實。”
羅德聊到。
“那麼,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常住嗎?不走了?”
萊安娜望着眼前的男人,認真的問着。這樣問並沒有一點問題,於公,很正常,北境之王到底是留在北境還是返回都城,常人都應該會關心。於私,朋友之間這樣問也沒問題。
羅德只能望着她的眼睛,半天才回到——
“暫時在這裡,將來,或許還會回去。”
萊安娜笑了笑,只是眼裡那失望的情緒卻無法掩飾。
……
厄侖格拉德海港,多年前,當馬克西米安還是一個年輕人時,他曾經來到過這裡。那時候,厄侖格拉德還是未經戰亂,港口是密密麻麻的船隻,碼頭邊無數的桅杆像千萬把利劍,直插雲空。熱鬧的人流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岸,在環港大街上流淌。而今,當他再次來到這座城市時,已然是另外一副景象。
原本潔白的城牆被數次戰火薰得焦黑,港口依舊停泊着不少船隻,只是,少了那些海外商船的身影,記憶裡高等精靈的商船如今已不見了蹤影。還有那些來自遠東的商船,同樣寥寥無幾。
街道上依舊是來來往往的人羣,只是,完全沒有了當年的熱鬧與繁華,還有,人們臉上,顯然多了幾分疲憊與貧苦。他看到遠處的工廠裡在冒着濃煙,顯然,在新領導者的帶領下,基斯里夫正在興建屬於自己的重工業。眼前的景象和馬克西米安想象的差別並不大,甚至說還要好一些。他無法想象若是自己的首都在遭受兩次大規模戰亂之後會是什麼樣子,至少,厄侖格拉德看上去還是保留着原來的框架。它就像一頭倔強的北方狼,渾身傷痕累累,卻繼續堅持在自己的領地上,發出屬於自己的鏗鏘之魂。
“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想問您。”
船頭,馬克西米安的貼身侍衛、奧斯特公牛衛隊的隊長沃爾米爾皺着眉頭說到。作爲馬克西米安的護衛隊隊長,他和大領主、選帝侯馬克西米安可謂是親密無間,雖說地位上差距甚大,但是私底下毫無隔閡。
“問吧。你有什麼事還要瞞着我?”
馬克西米安轉頭說到。
“大人,你作爲帝國的選帝侯,奧斯特領的實際領袖,沒必要爲了和基斯里夫這樣一個邊緣小國而親自跑一趟吧?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讓外交使者來一趟,而沒有必要您親自來。”
沃爾米爾實話實說的問着。
“哈哈哈……”面對手下的疑問,馬克西米安先是大笑了一番,而後盯着自己的侍衛隊長,認真的說到——
“誰告訴你基斯里夫是小國了?它土地貧瘠,資源匱乏是沒錯,但是領地和人口可不少,基斯里夫所有的領土加起來將近帝國的三分之一。人口甚至比奧斯特領還要多。你認爲這是一個小國嗎?”
“至於邊緣,同樣算不上。邊緣只能用在地域上,論起政治和軍事,它可一點也不邊緣。若不是基斯里夫,當年的混沌大入侵,受災的便是我們。基斯里夫可以說就是帝國的邊疆防線。大多數帝國貴族都瞧不起它,但是要知道,如果沒有基斯里夫,帝國人民更加生活在惶恐不安中。那些貴族,也不會過着安逸享受的生活。必須時時刻刻擔憂來自外部的威脅。可以說,幾百年來,基斯里夫都在用自己的力量,替帝國,甚至整個舊世界抵擋來自北方的威脅。就衝着這點,我們也必須尊重自己這位鄰居。”
馬克西米安說完,整理整理自己的衣着,便從船頭走了下去。岸邊,厄侖格拉德的市政官員們已經在碼頭上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