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7章 特別節目
9月18號這天,衛燃帶着姑娘們,和同樣被邀請來當親戚走動的姜大叔一起,在娟姐家好好品嚐了一頓當地特色的農家大席。
就是在這天晚上,當喝多了的衛燃等人搭乘着特意沒有喝酒的安菲薩駕駛的車子,趁着夜色趕回縣城的酒店裡的時候,早晨在李壯墓前的祭奠儀式,也被搬上了當地電視臺的新聞頻道。
這新聞本來沒有什麼,內容也僅僅只是“祭奠革命先烈”,甚至都沒有透露國慶節準備播出的內容細節。
但就是這樣一條新聞,卻藉着“知名歷史學者衛燃先生”以及他並不喜歡的那個扯淡綽號附帶的風頭,以始料未及的速度傳播開來。
“瓜捏捏!這少年咋上電視了麼?我見過他,還一起抽過煙呢嘛!”
山城堡紀念館門口的保安室裡,年過半百的保安大叔在注意到電視裡的新聞時,下意識的用他們當地方言發出了驚呼。
黃河畔,一輛已經在路邊停了兩天的得利卡面包車裡,剛剛做好了西紅柿雞蛋蓋澆飯的張揚還沒來得及找到今日份的電子榨菜,便在新聞裡又一次看到了衛燃和姜大叔。
“霧草!總嫖把子哥怎麼還和姜大叔在一起?拉姆不會也在吧?”
張揚發出了一聲驚呼,下意識的就想給自從加了微信就從沒聊過天的拉姆發消息問問。
但最終,他還是又一次因爲過於羞澀沒敢發過去哪怕一個表情,伸手扯過來他的二次元老婆抱枕坐在屁股底下,往嘴裡送了一大勺蓋澆飯,一邊大口大口的嚼着,一邊瀏覽着這條和衛燃有關的新聞。
時間一轉眼到了9月的最後一天,早在十天前就已經回到家裡的某歷史學者,也終於不再擺弄那些快被他摔完了的穿越機樣品。
這天中午,他和穗穗便早早的收拾了行李,告別了家裡的老人,搭乘高鐵趕到了首都,跟隨過來接站的工作人員來到了提前幫忙安排的酒店。
都沒等走進酒店大廳,他們便看到了同樣受邀前來的姜季老爺子一家人,以及劉班長的孫輩後人。
這一次,他不但看到了穿着軍裝的拉姆,還看到了同樣穿着軍裝的姜壯壯。這對兄妹的胸口,全都掛着幾枚格外顯眼的軍功章。
“讓我來介紹一下吧”
雙方打過招呼,穿着軍裝的拉姆熱情的介紹道,“這是我的哥哥姜壯壯,奘語名字叫德吉。”
“你好,衛燃同志。”
看着能有二十七八歲的姜壯壯乾脆利落的擡手敬禮,接着又在衛燃下意識的想要擡手回禮的時候,主動伸出手熱情的和他握了握。
“你你好”
衛燃在被那雙密佈着老繭,而且手背還有一道醒目傷疤的手緊緊握住的同時不由的晃了晃神。
這個看着不比自己大幾歲的軍人比照片裡更加魁梧一些,身上的氣質也更加的親和,但他同時卻也瞬間從對方身上聞到了老兵特有的氣息。
回過神來,穿着一套正裝,而且還特意戴上了一副盡顯學者氣質的平光鏡的衛燃,熱情的將身旁的穗穗介紹給了姜家人。
他們這邊的寒暄剛剛結束,娟姐一家也從另一輛剛剛開到酒店門口的商務車裡一個挨着一個的走了出來。
雙方一一打過招呼,衛燃也看到了同樣受邀的夏漱石和他的準女朋友秦綺。
又是一番相互認識,衆人也結伴走進了酒店。
“明天什麼安排?”趁着等待辦理入住的功夫,衛燃朝夏漱石低聲問道。
“就參觀一下你找到的那”
“糾正一下啊,大家一起找到的。”衛燃連忙說道。
“那就大家一起找到的”
夏漱石無所謂的說道,“總之明天大家一起去參觀一下那些珍貴的照片,然後還要各自接受現場採訪。不過別緊張,咱哥兒倆這次是配角。”
“我緊張什麼”
衛燃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順着話題問道,“那些照片在什麼地方展出?”
“你不知道?”夏漱石古怪的看着衛燃。
“你看我像知道的嗎?”衛燃攤攤手,“二世昨天才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趕過來,我連個請柬都沒收着呢。”
“這個坑貨.”
夏漱石拍了拍腦門兒解釋道,“這次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國博展出,至於以後擺在哪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在軍博那邊也會有那些照片的永久展牆。”
“我這也算名留青史了吧?”衛燃故作得意的問道。
“我早就說了,比你當初發現國會大廈紅旗照片一點不差,甚至更加珍貴。”夏漱石這次倒是難得的認真。
“就是可惜有點少”衛燃忍不住嘆了口氣。
“是啊”夏漱石點點頭,“才二十多張”。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倒是穗穗和秦綺,已經一個攬着拉姆的胳膊,一個拉着娟姐母女擠在一起熱鬧的拍合影了。
這一夜,衛燃卻難得的失眠了。
在之前的十天時間裡,官方媒體已經逐步放出了隻言片語的消息來進行預熱,甚至就連那半小時最重要的新聞頻道里都進行了提及和預告。
可越是如此,他卻莫名的怕了,矛盾的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這漫長又短暫的一夜過後,當明媚的陽光重新升起來的時候,受邀的衆人搭乘着同一輛考斯特准時趕到了國博,以受邀嘉賓的名義走進了展廳。
當那一張張巨幅的黑白照片映入眼簾的時候,刻意走在人羣最後面的衛燃也不由的陷入了那存在卻又並不存在的回憶裡。
“怎麼了?”陪着他一起放慢腳步的穗穗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
“沒事,我沒事。”
衛燃笑了笑,擡手指着照片裡的人說道,“那就是劉班長,前兩天我和你說過的,他就是炊事班的班長。”
“那個呢?”
穗穗擡手指着一張照片問道,哪怕衛燃曾在大半個月之前,就給她介紹過那些年輕的紅軍戰士。
“張二娃,他是炊事班的第二個班長,他當時”
熙熙攘攘,卻越往前走越安靜的遊客裡,衛燃一個個的介紹着照片裡的人,講着“他從姜裕老前輩的日記裡聽來的”故事。
與此同時,白洋澱那個同樣因爲節假日陷入了繁忙的村子裡,兩家老人,以及衛燃和穗穗的父母也正圍坐在一起,看着電視裡播放的特別節目,看着裡面時不時出現的衛燃,聽着他講述發現的過程。
首都周邊的廊市,早已不再年輕的抗美援潮老兵陳啓也在同一個節目裡認出了衛燃,連忙拿起座機的話筒,撥通了他的老戰友趙勝利的電話。恰巧同樣在看這個節目的趙勝利老爺子自然也在接到電話之前便認出了衛燃,這個依舊樂觀的老兵也立刻和一屋子回來陪着他過節的兒孫晚輩們講着衛燃曾經來看望他時發生的事情。
同樣在電視裡看到的衛燃的,還有遠在川蜀的李家後人,有滕縣的某位出租車司機,有山城堡紀念館保安室裡的保安大叔,有仍在沿着黃河自駕的張揚,有正在和陸堯喝茶的王備戰。
也有仍在滇省經營民宿,曾經接待過衛燃,而且最近恰巧又花大價錢新娶了個越難媳婦的那位“見錢眼開”卻無償捐出了遠征軍遺物的老闆。
認出他的人裡,更有他兒時的玩伴,學生時代的老師,滄州老家的鄰居,甚至曾經幫他裝修過小洋樓的施工隊等等等等。
在這個舉國歡慶的特別日子裡,隨着節目裡衛燃、夏漱石以及姜季老爺子的輪番講述,那些認出衛燃的人,那些不認識他的人,所有在看這個節目的人,也都被拉回了1936年那個無比溼冷、飢餓的高原夏天,以及那不見天日的絕望裡。
隨着一張張不時出現的老舊照片,屏幕前,又或者展廳裡,有人顫慄,有人哭泣失聲,有人咬緊了牙攥緊了拳頭,也有人閉上了眼睛。
終於,節目裡的人講完了故事,終於,那黑白色的照片被色彩豔麗的視頻取代。
視頻裡,穿着軍裝,胸前彆着軍功章的奘族女兵姜毛毛站在一片漂亮的高山草甸邊,自己喊出“立正”,接着乾脆有力的擡手敬禮,做出了無言的保證。
視頻裡,同樣穿着軍裝,同樣胸前彆着軍功章的奘族士兵姜壯壯持槍站在哨所邊上,嘶吼着喊出“立正”,和他的邊防戰友們動作一致的擡手敬禮,同樣做出了無言的保證。
就像那些黑白照片裡,那些年輕的紅軍戰士們曾經做出的保證一樣。
節目的最後,穿着校服,繫着紅領巾的李靈犀小朋友脆生生的喊出了“敬禮”。
這最後的視頻裡,李靈犀和她的表弟一起擡起手,朝着李壯的墓碑行少先隊禮。
在他們這倆小小的人兒身後,那些胸前彆着黨徽的共產黨人,和那些在黃土高坡上土生土長的老百姓站在一起不分彼此,朝着共同的信仰垂頭默哀。
“禮畢!”
隨着李靈犀最後的口令,時長超過了兩個小時的特別節目最後只剩下了黑色的屏幕,只剩下了那些村民們用方言的交談。
與此同時,仍在展廳裡的衛燃,也剛好完成了對他的現場採訪。此時正怔怔的看着展櫃裡擺着的油燈、飯盒、藥瓶乃至相機和膠捲等物,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有件事你可能不信”
稍早一點同樣接受了採訪的夏漱石拉着秦綺湊上來說道。
“什麼?”衛燃轉身看着對方問道,就連攬着他的胳膊的穗穗都好奇的看了過來。
“網絡上之前有相當數量的一些大聰明質疑長征這件事的真實性。”
夏漱石指了指周圍,“現在他們總算可以閉嘴了。”
“質疑長征的真實性?”衛燃很是反應了一下,“質疑這個幹嘛?”
“他們覺得如果真的有那麼多人進行長征,怎麼可能連張照片都沒有。”夏漱石解釋道,“既然沒有照片,那長征肯定是假的。”
“這話確定是從正常人的嘴裡說出來的?”
衛燃還沒開口說些什麼,穗穗卻先忍不住了,“草船借箭的時候、火燒赤壁的時候也沒拍照片啊,這些合着也不存在唄?”
“長征要是不存在,原來凱申物流一直在追着空氣牆跑唄?”秦綺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照這個邏輯,這些大聰明被生出來的時候也沒拍”
“哎哎哎,注意形象。”夏漱石趕緊攔住了快人快語的準女朋友,“好歹是個大學老師呢”。
“我注意個雞毛形象”秦綺哼了一聲,“這樣的智障就該拿拉大糞的泥頭車碾死。”
和衛燃對視一眼,夏漱石明智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們估計要去喀山了吧?”
“快了,這邊的事情結束了就出發。”
衛燃跟着轉移話題說道,“我總不能因爲一個美國隊長一輩子躲在家裡呀。”
“說的也是”
夏漱石說完朝着秦綺使了個眼色,後者也像是纔想起來似的說道,“我堂哥讓我轉告你,不用擔心美國人,我大伯讓我姐夫幫你和美國人打過招呼了。”
“打過招呼?”
穗穗下意識的問出了衛燃想問,卻不該問的問題,“綺綺姐,你表姐夫這麼好使?他幹嘛的呀?”
“好像是搞外交,大概吧,我猜的。”
秦綺不太確定的說道,“我就見過他一次,具體的就不太清楚了。”
夏漱石立刻表態,“別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姐夫的事兒。”
“替我謝謝二世和秦伯伯”衛燃真誠的說道,“對了,二世呢?”
“好像有事兒要忙”
秦綺顯然根本不關心她堂哥去了哪,反而藉着這個話題問道,“穗穗,上次你們弄的那些黑乎乎的玉米蘑菇幹還有沒有?我大伯特別喜歡吃,託我問”
“是你喜”
夏漱石忍不住嘀咕了半句,接着便無恥的說道,“沒錯,再弄個十斤八斤的,到時候我幫你轉交給二世他爹。”
“還十斤八斤,你當那玩意兒是大白菜呢?”衛燃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就在他們四個年輕人在博物館的角落,試圖通過討論美食來轉換心情的時候。
包括“葫蘆河畔”在內的28張黑白照片,以及那個特別節目也和衛燃如捆綁銷售一般在網絡上開始瘋傳。
就在這些照片和節目被國際新聞轉載引來更多關注的時候,遠在兔兒騎南部的港口城市安塔利亞,一座以兔兒騎烤肉爲主的餐廳纔剛剛準備開始一天的營業。
還算寬敞的一樓門口,那些戴着白帽的員工們,正忙着將肉塊串起來,這些等待烤熟的肉既是食材,也是他們招徠顧客的最好招牌。
而在不對外開放的餐廳三樓,早在十年前體重就已經超過一百公斤的餐廳老闆,也是這座餐廳的第四代主廚纔剛剛起牀。
按照以往的日常習慣,這位主廚起牀之後便搖搖晃晃的走到陽臺,坐在了那張略顯破舊但卻一如既往舒適的小沙發上,一邊瀏覽着新聞,一邊等待着和他分房休息的妻子起牀,並且爲他端來每日必備的紅茶。
但在今天,還沒等他的妻子端來紅茶,他卻在驚呼中把他早就已經不再真心信奉的真主,當作類似“臥槽”一樣的語氣詞喊了出來。
緊跟着,這個身體並不靈活的胖子便丟下手機,一溜煙的跑向了他當座儲藏間用的書房。
在他丟到桌子上的那部手機屏幕上,恰好顯示着的那張“葫蘆河畔”的黑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