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12月6號短暫的白天被夜幕和絢爛的極光取代,衛燃也在塔拉斯和沙裡普的幫助下,將燜煮的軟爛脫骨的狼肉端到了阿波利開過來的運輸車裡。
當湯桶的蓋子被掀開,裹挾着濃郁香氣的水蒸氣瞬間彌散開來,輕而易舉的便壓制了生活艙裡經久不散的臭腳丫子味,連帶着,也讓車廂裡的衆人跟着深吸了一口氣。
“快來吃飯吧”
衛燃說話間,已經給穆拉特博士的餐盤盛了滿滿一大勺連湯帶水的燜狼肉。
正所謂狗肉滾三滾,斯大林扶着核彈都站不穩。
這狗肉衛燃雖然沒吃過,但這狼肉如此燜煮了三四個小時之後,味道確實是沒得挑,至少也要比沒有什麼油脂的兔子肉要好吃的多。
“維克多,以後你只管負責做飯就好了。”
穆拉特博士說話間,已經用手捏起一塊狼肉丟進了嘴裡,一邊嚼一邊說道,“列寧同志作證,這可比上次阿波利做的奶油燉狼肉好吃多了。”
“確實比我做的要還吃一點”
阿波利同樣從自己的餐盤裡捏起一塊都丟進了嘴裡,“我今天獵到了兩隻狼,早知道我就把它們的肉一起帶回來。”
“先把這些吃完再說吧”衛燃說話間給排在最後的阿格萬也盛了一大勺狼肉。
“阿波利,請容我糾正一點。”
剛剛睡醒的帕維爾用麪包蘸了蘸濃稠的湯汁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這不是好了一點,是好了很多,至少我沒在維克多做的菜裡吃到嚼不爛的狼毛。”
“帕維爾老師,拜託了,不要再提阿波利上次做的菜了。”
根納季捂着嘴抱怨道,“你們只是看到而已,我可是吃出一團沾滿奶油的毛球。”
“從現在起不要再提了”
穆拉特博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阿波利,想起你做的菜我都沒有食慾了,現在我們需要一瓶伏特加平復一下心情。”
“說的沒錯!”阿格萬第一個應和道,緊跟着,周圍幾個年輕人,乃至帕維爾博士都跟着敲起了桌子。
“想喝就喝,我又沒有權利限制伱們。”阿波利無奈的攤攤手,親自去貨艙裡取來了一瓶凍的冰涼的伏特加。
“穆拉特博士,我們要不要聽聽收音機?”根納季試探着問道,“我們都好幾天.”
“算了吧根納季”
沙裡普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現在廣播裡的新聞簡直比阿波利上次做的菜還要倒胃口。”
“雖然我承認你說的沒錯”阿波利無辜的攤攤手,“但爲什麼總是帶上我?”
“你不該比我們所有人都清楚嗎?”帕維爾開玩笑的同時,也舉起杯子,分別和阿波利以及衛燃碰了碰。
“收音機就算了。”
穆拉特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一個極有可能成真的事實,“我們晚一天聽到廣播裡的消息,說不定就能多做一天蘇聯人。”
眼看着生活艙裡心思各異的衆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阿波利吐掉嚼爛的骨頭,端起酒杯提議道,“我們還是來唱歌吧!還是寶石樂隊的歌怎麼樣?”
“我的地址是蘇聯這首歌怎麼樣?”帕維爾跟着提議道。
“只要不是那首我帶你去苔原就好”
根納季故意苦着臉自嘲道,“我們距離苔原恐怕都不到一百公里,我可不想再往北走了。”
“事實上目前距離我們最近的苔原也有差不多三百公里的距離”穆拉特博士笑着糾正道。
“穆拉特博士,你去過苔原?”阿波利好奇的問道。
“當然,我當然去過。”
穆拉特和帕維爾對視了一眼,笑着說道,“就在正北方向差不多三百公里以外。”
“這個位置”
帕維爾用手中的叉子敲了敲牆壁上貼着的那張地圖,成功的在上面留下了三個火柴頭大小的污漬,“當時我和穆拉特博士搭乘直升機對這裡進行測繪的時候曾經去過苔原,我們還在一個廢棄的銅礦場降落躲避過暴風雨呢。”
“那座礦場遺留了不少採礦設備”穆拉特接過話題說道,“而且那裡的禮堂還掛着赫魯曉夫同志的頭像呢。”
“當時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帶一顆玉米過去,所以這次我特意給赫魯曉夫先生的頭像準備了一份禮物。”
帕維爾說話間拉開了餐桌的抽屜,伸手從裡面拿出了一對兒顆粒豐滿的玉米棒子,這黃橙橙的玉米棒子上,甚至還各自繫着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這麼說我們真的要去苔原?”根納季苦着臉問道。
“當然不是”
穆拉特笑着說道,“我們在凍土融化之前的工作任務最多僅僅只到苔原地帶和森林的交匯處而已,去苔原的探索工作是明年冬天的事情。”
“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去那座銅礦場看看不是嗎?”
帕維爾博士像個雜技演員似的,將兩顆玉米在手中轉着圈的丟來丟去,期間甚至還加上了已經清空的伏特加酒瓶子。
這一番即興表演過後,衆人的話題也被吸引到了赫魯曉夫和玉米不得不說的故事這類話題上,這溫暖的生活艙裡,也漸漸被蘇聯式幽默帶來的笑聲徹底填滿。
這一餐過後,帕維爾博士和他的學生阿格萬以及根納季接手了工作,穆拉特博士三人則開始了休息。
相應的,阿波利也接手了衛燃的放哨工作,而這工作開始的標誌,便是對運輸車進行一次熱車。
等到運輸車重新停下來之後,帕維爾對正準備拉開艙門的衛燃說道,“維克多,你完全可以待在生活艙裡,沒必要和阿波利那個頑固的小夥子一樣躲出去。”
“咖啡還是紅茶?”衛燃轉過身笑呵呵的問道。
帕維爾聞言愣了愣,笑着答道,“紅茶吧!”
“穆拉特博士呢?”
衛燃繼續問道,此時,忙碌了好幾個小時的塔拉斯和沙裡普已經躺在牀上矇頭大睡,但穆拉特博士卻仍坐在桌邊,此時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名叫《喀拉海和西伯利亞海冰》的大部頭。
“也要紅茶吧,請多放些糖和牛奶。”穆拉特博士頭也不擡的答道。
“稍等”
衛燃說話間拿起了火爐邊緣的搪瓷水壺,給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各自泡了一杯紅茶。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來把這裡打掃一下怎麼樣?”衛燃放下水壺之後主動問道。
“這樣最好不過了”帕維爾開心的答道,“只要別碰我們的稿紙就可以。”
“當然”
衛燃笑了笑,拿起煙囪上掛着的一塊似乎從沒用過的抹布打溼,從艙門開始,一點點耐心的擦拭了起來。
他之所以主動承擔這份工作,可絕不是因爲愛乾淨,僅僅只是藉着打掃的關係,熟悉這生活艙裡的物品擺放,順便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隱藏的秘密罷了,說白了,這和他在駕駛室裡翻找各種東西沒有任何的區別。
只不過,相比駕駛室,這個生活着七八個糙老爺們生活艙裡實在是算不上乾淨。
別的不提,等他擦拭完那個上鎖的鐵皮櫃子和保險箱的時候,原本白色的純棉抹布都已經和窗外的天色一樣黑了。
不過,正是藉着這個自己爭取來的機會,他也得以肯定,只要想辦法弄到兩根鐵絲,他就能打開那些鐵皮櫃子,如果能再多給他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獨處時間,說不定就連那個保險箱他都有把握撬開。
而另一方面,在他擦拭這鐵皮櫃子和保險箱的時候,不管穆拉特博士還是相對更好說話的帕維爾博士,也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毫無疑問,這鐵皮櫃子和保險箱裡,肯定保存着非常重要的東西。
除此之外,他也發現,那兩張實木桌子的抽屜,也都是可以上鎖的,而掌握鑰匙的,無疑也只有穆拉特和帕維爾兩人。
只不過很明顯,這抽屜裡除了穆拉特博士收集的滿滿一抽屜伏特加瓶蓋,以及帕維爾收集的十幾顆各種大小的獸牙之外,並沒有放着什麼重要的東西。
甚至穆拉特還主動打開抽屜,將裡面的雜物清理了一番之後,將不要的小物件全都倒進了裝垃圾的鐵皮桶裡。
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將所有能擦到的地方全都擦拭了一遍,衛燃又打溼了掃帚,把包括牀底下的空隙都仔細打掃了一番。
在收穫了十幾雙散發着腳臭味的襪子,和看着就反胃的裹腳布,以及足足小半桶的灰塵和各種雜誌之後。
他也無意間瞥見,在屬於根納季的箱子裡,竟然隱約可以看到一顆被襪子套住之後,又被塞進一個馬克杯裡的F1手雷!
悄無聲息的將本就虛掩的蓋子恢復原狀,衛燃重新拿起掃帚,認真的清掃着牀底的雜物,只不過在他的內心的危險人物名單裡,卻又多了一名成員的名字。
用了足足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將這生活艙裡裡外外的清掃乾淨,戲做全套的衛燃甚至還燒了一鐵桶的開水,成功疏通了洗手間裡被凍結了不知道多久的排水管道閥門。這樣一來,起碼大家都可以洗個澡了。
這樣不辭辛勞的舉動自然也贏得了兩位博士的好感,尤其當他將衆人晾在火爐周圍的襪子和裹腳布全都用夾子固定在了兩節車廂之間牽引的一根繩子上之後,這打掃乾淨的生活艙裡,也總算不再瀰漫着辣眼的腳臭味了。
最後給儲水桶裡補充滿了乾淨的積雪,衛燃最後擦拭了一番水箱上的那句蘇聯標語,這才躺在了屬於自己的牀位上,閉上眼睛側耳傾聽着兩位博士時不時的閒聊,試圖從裡面能再獲得一些隻言片語的情報。
只可惜,直到穆拉特博士準備在換班前的一個小時睡一覺,他們談及的內容,大多也只是對於目前局勢、他們科研項目,以及他們的老師的擔憂而已。
最終,在距離1992年還有足足25天的生活艙裡,只剩下了老式機械打字機有節奏的聲響,和此起彼伏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