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上):竹馬不見,青梅成憶

過了兩日,三人一同啓程回宮,一路上幾乎未曾停歇,回到宮中的時候,沐玲瓏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看着那厚重的宮門,仍舊恍惚,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又回到了這一直想要逃離的地方。

伊影閣被她燒了,她還真不知道要住哪裡,墨軒帝牽着她的手,笑得十分的甜蜜,他終於,還是將她帶了回來。

走在宮中,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他們行禮,沐玲瓏全身僵着,連笑容都有幾分僵硬,好在沒遇上什麼妃嬪,否則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會不會破裂。

在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沐玲瓏的耐性被他耗光了,她撇了撇嘴,瞪向墨軒帝,十分不悅地道,“隨便讓我住哪都好,快給我一張牀吧!”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她真的十分的累……

她的話像是愉悅到了他,成功的惹出了他的大笑聲,他親暱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以後看你還敢不敢隨便燒了宮殿,看你還敢不敢隨便離開。”

沐玲瓏躲閃着他的動作,聽着他的話有些動容,忍不住腹誹道,真是小氣的男人。

說話間,他拉着她的手在一處停下,沐玲瓏蹙着眉看着眼前的地方,灰白的磚牆,牆角還種着幾株竹子,鬱鬱蔥蔥的隨風擺動着,硃紅色的大門,上面落了一把古銅色的鎖,樑上掛了兩個精緻的燈籠,門匾上蒼勁有力的題了“惜苑”兩個字。

若不是這裡的氣氛不對,沐玲瓏一定以爲自己到了江南水鄉的某處住宅,這樣的畫面,太過詩意,太過隨性,與皇宮十分的不相匹配,可是它就是這樣強硬的出現在眼前。

墨軒帝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你若是喜歡縱火也沒事,只要你不再逃,你燒一座,我便再修一座給你。”

一股暖流滲透到心間,爲他的霸道,他的細心,此刻的場景,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便已足夠叫她感動。

墨軒帝也不廢話,直接拉着她入了園子,毫不意外的,內裡的設計也仿用江南民居的模樣,如一幅水墨畫一般,暈染在眼前,十分的愜意,舒適,沐玲瓏先前最後的那點擔憂,都被磨滅得消失殆盡,滿心的全是好奇。

他又神神秘秘的拉着她往東北的一角走去,她不解的看着他,他卻故意什麼都不說,看着她急得跳腳的模樣,十分愉悅地彎了彎嘴角,眼睛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能夠和她這樣執手相依,這樣的感覺,像是等候了一生,才換來這一刻的溫情。

一大片綠色在眼前迤邐開來,枝頭紅豔豔的桃子,襯着綠油油的樹葉,美不勝收,視野望不到邊界,那一片綠色幾乎與藍天融合,沐玲瓏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宮中,還有這樣一片桃林,若是等到來年花開的時候,該是怎樣一副壯闊的景象,她幾乎不敢想象。

“太美了。”她由衷的讚道,她一直想要的十里桃花,真希望這一刻便能見到梨花綻放枝頭,那場景定然十分的美。

“你不是說過想要看十里桃花嗎?待到明年花開的時候,你的願望便成真了。”墨軒帝被她炙~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以爲,這十里桃花,或許會成爲自己的念想。那時,他真的不知道,她是否還會回來,畢竟,她走的那般的決絕,連半分念想也沒有留下,他只能憑着自己的記憶去勾勒她的輪廓,描繪記憶裡的溫情。

他費盡了心力,將已經成活的桃樹移植到這個園中,只希望着她能早些回來,與他並肩看這桃花。這是宮中的禁地,除了那些栽植的人,還有他,便再也無人見過的地方,他只希望,他能看到這世上的獨一無二,恰如他對她的心。

沒想到她還是回來了,這一世,他再也不會放手。

沐玲瓏覺得眼眶溼溼的,這個男人讓她哭了那麼多回,她卻始終不能恨他。這次一回來,便又招了她的眼淚,她不過是隨口一說的夢想,卻也叫他實現了,讓她怎麼能不感動呢?

她毫不猶豫地撲進他的懷中,臉埋在他的胸間,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聽着他的心跳,只覺得歲月靜好。前塵過往,在心中一晃而過,那些過去了的,她不願再憶起,就讓它隨着時間消散,以後的日子,需要他們用心的經營,她想她確定了心中一直的擔憂,以後無論發生什麼,身邊的這個男人,都會用他的羽翼,爲她遮擋風雨,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皇嫂,你終於回來了。”一聲清亮的女音劃破了寧靜,打破了這一幅安靜的畫面,也成功的吸引了沐玲瓏的注意力,她掙扎着從他的懷裡爬了起來,看着眼前的墨麒麟,只覺得眼眶一熱,她看上去依舊活力無限,只是頭上梳了髮髻,,臉微微的圓潤了些,穿了一襲粉白色的衣衫,看上去添了幾分端莊。

墨軒帝十分不悅他們的二人世界被打破,緊攬着她的腰宣示着所有權。

可墨麒麟是什麼樣的人,哪裡顧得上她皇兄黑漆漆的臉色,十分用力的抱住沐玲瓏,訴着離別之情。

墨軒帝無法,只得將這場地讓給她們二人。

墨麒麟在她的身上蹭過來蹭過去,表達了自己的想念,沐玲瓏也十分的開心,兩人淺淺的聊了會。

墨軒帝本來想多待會,可是終究架不住李清平的催促,宮中已經積了許久的公務,哪裡還容得下他的清閒,只得叮囑了沐玲瓏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他一走,兩個女人更是聊開了,從墨麒麟與趙清行的發展開始聊起,而趙清行則安靜的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她們,並不多言。

沐玲瓏暗暗的對趙清行豎了豎手指,他果真厲害,這麼快便追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趙清行淺淺的笑着,溫潤如玉的臉上有着一抹她極爲熟悉的笑容。

墨麒麟還想繼續聊,可沐玲瓏的眼睛卻定格在不遠處的綠色衣衫的女子身上,她一身束腰長裙,身體消瘦得可怕,半張臉露在外面,蒼白而又清秀,另半張臉卻被長長的烏髮遮住,看向她的眼眸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沐玲瓏的心瞬間被扯動了,喃喃的道,“綠芙……”

這一聲,含了那麼多的思念,她想起當年的那個小丫頭,每天煩人的跟在她的身邊,一句句的喚着“娘娘”,可如今的綠芙哪裡還有當年的活力,連眼神都不再有當初的靈動俏皮,這一切,都是因爲她,她對不起她,她的心中一痛。

沐玲瓏放開墨麒麟,朝着綠芙走了過去,綠芙見她朝着自己走來,摸着自己的臉,有些害怕的往後躲了躲。

沐玲瓏不解,以爲她是不想見到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綠芙也順勢往後走去,躲躲閃閃的模樣。

沐玲瓏擰緊了雙眉,有些悲傷,她果真怪她嗎?

“綠芙,你還在怪我對不對,怪我拋下你,獨自一人走了。”

綠芙搖了搖頭,手緊緊的捂着自己的臉,淚水順着眼眶滑下,嘴脣微動,“娘娘,我……”

她是怕嚇到娘娘啊,她現在這副醜模樣,哪裡還敢見人。

沐玲瓏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逃避,手略微有些顫抖的想去拂開她的發。

“娘娘,不要,很醜,奴婢怕嚇到您……”綠芙驚恐的聲音響起,隱隱含了些哽咽,她別開自己的臉,不想讓她看見。

沐玲瓏咬着脣,眉頭緊蹙着,她該死的在說些什麼,她怎麼會怕,她是她的綠芙啊!

她撩開她的長髮,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那原本光潔白皙的臉,此刻以極爲醜陋的狀態出現在她的眼前,皮肉像是被燒焦了般,呈現出極爲扭曲的形狀,紅色的疤痕縱橫交錯着,與另外的一邊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可以用一個詞形容,觸目驚心。

綠芙看着她的表情,咬緊了自己的脣,拂開她的手,遮住自己的臉,自暴自棄的道,淚水卻慌亂的滴落。

“嚇壞娘娘了,對不對……”

沐玲瓏的吸了吸鼻子,不想哭出來,聲音卻是止不住的顫抖,“怎麼弄的。”

“沒事,大火燒的,現在已經不會痛了。”綠芙故作平靜的聲音響起。

沐玲瓏隱隱猜到了,可是卻又模糊着找不到答案,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她的綠芙變成了這樣的模樣,她有預感,這一切,與她脫不了干係。

“皇嫂,你走的那晚,綠芙以爲你還在殿中,便衝了進去,直到皇兄將昏迷的她抱了出來,那傷便是那時留下的。”墨麒麟一臉惋惜的看着她,隱隱有些遺憾,綠芙也是真的,將皇嫂放在心中,否則怎麼會有那樣的勇氣,闖入大火中。

“公主,不要說了。”綠芙已經泣不成聲,能夠再見到娘娘,對她而言,已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

沐玲瓏被這消息驚得說不出話,良久,她才顫抖着撫上那凸起的傷疤,問道,“痛嗎?”

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自責如潮水般涌來,若是當時她告訴了綠芙,她就不用那麼傻,傻到自己衝進去救她,就不會連這容貌都毀了,都是她的錯,她總是自私任性地做着這些事,害身邊的人受傷。

“娘娘,奴婢沒事。”

聽着她的話,沐玲瓏只覺得如刀割般,爲什麼她總是讓身邊的人受傷,她自責地道,“綠芙,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這樣。”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眼眸中滾出,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竟把她害成這個樣子。

“娘娘,奴婢不怪你。”綠芙搖着頭,她怎麼會怪娘娘,只要她沒事,即使她這張臉都毀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沐玲瓏一把抱住她,嘴裡不停的罵道,“傻丫頭,你怎麼那麼傻呢?若是我真的要死,你闖進去做什麼,我不是和何元錦說了,讓他好好照顧你嗎?你還去救我做什麼。”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卻還是罵罵咧咧的,像是隻有這樣,才能將心事宣泄。

綠芙的傷身子顫抖着,被淚水打溼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意,只輕輕的說了聲,“娘娘,綠芙還能再見到你,這樣真好。”

這樣的事情,讓沐玲瓏有些措手不及,既爲着重逢高興,又爲着這事悲傷,她何德何能,能得綠芙如此相待。

墨軒帝自回宮以後,便忙得焦頭爛額,加上墨徹的事,他只得歉意的抱着她,無奈的一次次離去,沐玲瓏倒也並不在意,只除了打聽墨徹的母妃的事情,別的也都不過問,不過倒是沒想到,還真是被她問出了一樁重要的消息,這讓她的心裡忽然間有了底。

沐玲瓏在惜苑住了下來,綠芙也隨着她一起住,她無意的時候打聽了一下何元錦的事,本以爲已經毫無轉機的事情,卻忽而有了新的動靜,她一直以爲是綠芙單戀何元錦,倒是未曾想到,兩人早已兩情相悅,而且現下何元錦追她追得緊,可綠芙卻死活也不肯答應了。

沐玲瓏知道,定是她臉上那道疤的原因,她說不在乎,可是有那個女人不在乎只覺得相貌呢?以綠芙的死心眼,她定然是覺得配不上他,又怎麼會答應。

“真的不出去見見?”剛用過晚膳,何元錦便來拜訪,沐玲瓏問了一遍綠芙,綠芙還是搖了搖頭,他怎麼會想見她呢?分明是打着幌子來見綠芙的,這丫頭心裡是願意的,可惜卻不敢見。

果然,綠芙搖了搖頭,眼神中卻透着期待,這種想見而不敢見的神態,讓沐玲瓏的心揪了起來,她嘆了口氣道,“你不想見,那我自己出去見便是。”

何元錦早就知道這位娘娘回宮了,她回宮的動靜不大,可宮裡發生的事情卻多,可能也只有這位娘娘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與從前並未有什麼不同,容貌依舊未變,穿着素雅,與宮外的女子無二致,頭髮隨意的挽了個髻,插着一根桃花木簪,精緻素雅得讓人難以相信,這便是皇上寵愛的貴妃。

她的性子看上去稍稍沉了些,端莊了許多。他知道,若是要讓綠芙點頭,這位娘娘還是其中的關鍵因素。

“何元錦參見娘娘。”他行了大禮,聲音恭敬。

沐玲瓏上下打量着他,脣角略略的彎了彎,許久不見,他的氣質依舊內斂,周身的哀傷氣息依然不見,而是多了幾分儒雅和溫潤如玉,讓人爲之側目。

她抿了抿脣,直接問出口,“你確定你愛的是綠芙嗎?還是不過是可憐她而已,要知道,我沐玲瓏的人,可不是能讓人隨意玩弄的。”

何元錦愣了幾秒,不過是稍頃,便反應了過來,他低聲反問道,“娘娘愛皇上嗎?還是娘娘不過是不得已而爲之?勉強纔回宮的”

沐玲瓏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回道,“我愛他。”

“我也愛她,或許沒有娘娘愛皇上那般深沉,但是她如春雨般緩緩地滲透進我的心中,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能拔除。”何元錦抿脣一笑,萬千光華凝於眸,沐玲瓏盯着他,確定了他話裡的真實性,他像是說起了摯愛的模樣,這樣的神情不像作假。

“綠芙的臉毀了,再也回不去了,而這世間還有萬千貌美女子,你此時愛着她,但若是他日遇見貌美的女子,難道能夠不辜負她嗎?況且,你還有你的青梅竹馬。”沐玲瓏冷冷一笑,脣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他昔日對藍千蝶的好,她可是全都看在眼中。

“從她毫不猶豫的轉身權貴之時,我與千蝶早已成爲過去。只是我一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而如今我早已忘了爲她入宮的初衷,若不是還有綠芙,或許我早已離去,我知道我給不了她什麼,她曾經說過沐府便是她的家,可她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我希望能夠給她一個家,讓她一世安穩。容貌這回事,我何元錦從來不在乎,愛的,不過是那個人罷了,所以請娘娘將綠芙許配給我,此生定不相負。”何元錦的語氣堅定,眸中閃爍着亮光,沐玲瓏忽而就愣住了,眼眶溼溼的,她都被感動了,何況那個傻丫頭呢?

“綠芙,出來吧!”她朝着正殿後的說了一句,綠芙掀了簾子,滿面淚水,走了出來,娘娘說,她可以讓她看到何元錦的真心,無論是真情也罷,虛假也罷,總歸還是需要她自己去判斷。

“綠芙……”何元錦癡戀着看着她,綠芙站在那,遲遲不敢再前進。

沐玲瓏笑了笑,將地方讓給這傻呼呼的二人,走出去的時候,天空很藍,百元柔軟,她忍不住笑了笑,真好,她在乎的人都得到了幸福。

只是想起墨徹,她的心中多了幾分沉重,她要去見他,去解了那循蹤蠱,否則這一生,她無法安定,即使她無法讓墨徹停手,卻也要解了自己的蠱,這一次,她不想讓他再擔心了,他們一定要幸福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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