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紅櫻沒有理睬我的感受,而是在手機上摁着電話號碼。
不行,我不能讓她幫助我再去死掉。況且,她的聲音太好聽了,我要讓她說話,聽着她的聲音。我暗暗地攢了攢力氣,想動一下我全身痠軟、乏力的身體。可是,我的身體彷彿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我的身體一動也沒有動。我只有垂頭喪氣地望着天使一樣的她,心裡的怨恨。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隻黑色的小螞蟻,啃噬着我的骨頭。我渾身的骨頭,幾乎都被她啃出了一個一個的小洞洞。我感到了痛苦,痛苦的我發出了一聲呻吟,從牙縫裡擠出來了一句話。
“這是什麼破地方呀?讓我如此的受罪。”
陶紅櫻瞥了我一眼,沒有再看我,也沒有說話。
我張了張嘴吧,又吐了一句:“你就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吧!不要折磨我了,我已經很是難受了。”
我是喊着說的,聲音還是微微有些哽咽的,但是我的底氣不足,所以聲音也是不大。喊完,我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陶紅櫻,猶如一個受傷的小鳥在求獵人開恩。
陶紅櫻又瞥向了我,悻悻地甩了一句:“這是醫院裡的病房,一會兒送你去太平間,等着火葬場來人拉你走。”她的聲音裡沒有一點一滴的感情色彩。就是如此,她的聲音還是甜糯童稚,清純得沒有一點雜質,如黃鶯初啼,婉轉悅耳。
我的心就是“咯噔”一下,慌張地把盯着她的眸光移開,手心一陣薄汗滲出,我知道她的情緒有波動了。
我情不自禁地皺了一下眉,這個時候,我除了更加茫然,似乎並沒有讓我有任何放鬆。
我還不知道這裡是醫院嘛,我是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醫院。
“這是哪裡的醫院啊!”
陶紅櫻停下手來,擡起頭來,她的臉色一片黯,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意味深長地說:“你都是一個要死的人了?問這麼詳細做什
麼?”
我的心猛地一顫,膽怯地避開了她那犀利的目光,把目光看向了窗外。窗外的藍天上,沒有一絲絲的雲彩,天空藍得出奇,顯得無比高遠、深邃。我諾諾地說道:“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死在哪裡的。”
“這個對你很重要嗎?”
我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娘,然後想喊出來,卻是心發慌,喉頭似口香糖般被粘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來。曾經豪情萬丈的理由,都被現實的鞭子給抽打得體無完膚,令我痛苦不堪。我只有用沉默回答她,心神不定地等待着。
陶紅櫻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臉上如同結了一層白白的、薄薄的霜雪一樣,冷涼冷涼的。她說:“你知道嗎?我現在挺傷心的,覺得我很是失敗的。真是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救回來的一個人,是一個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你也應該知道,要想做一個好樣的男人活在世上,理性、謙讓和好學是要培養的,情緒、語氣和行爲是要控制的,生命、死亡和永恆是要思考的,懶惰、野蠻和嘲諷是要避免的,聖潔、和平與快樂是要挽救的,堅毅、自尊和仁慈尊重的,權力、金錢和美色明智的。你自己回味一下,這些你做到了多少。從剛纔你的言談舉止中,我就看出來,你沒有做到多少,你不是一個身有殘疾卻從沒有向命運低頭的純爺們兒。沒有做到,你就是一個很爛的男人。你既然是一個很爛的男人,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我們的好心,就當是我走夜路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堆臭狗屎上算了,事後去衛生間裡面多洗幾遍也就是了。”她的聲音還是變得越來越高亢起來,就好像她多年來對我的一種憤怒,今天逮到我了,終於發泄出來了。
我被她的調侃徹底地震住了,身體完全的僵硬了,嘴巴也不會動了,一張臉也完全的紅了,連脖子根都紅了。幾秒鐘之後,我臉上的紅顏色,又得到了號令一般,“呼啦啦”的一下子全都急行軍到了眼睛裡面。使得我
的眼睛突然間熱了起來,越來越熱,咕嘟嘟的泛起了水花花,如同開了鍋。又過了幾秒鐘,眼睛裡面的水,從眼睛裡面“咕嘟嘟”地冒出來,流到臉上,又變得冰涼起來。剛纔積聚在內心裡面的那種憤怒,也一下子被這些淚水淹沒了。
此時的我,就像是跌進暗無天日的陷阱裡,只能透過縫隙、看到一條極其狹窄的藍天。極其想逃出來的我,拼命地尋找着能拉我出來的那個人。我想起來了翠花姐姐,往事如潮,思緒如同脫繮的野馬一般,無法羈絆地馳騁在我的腦海中。假如面前站着的是翠花,她一定不會這樣對待我的。她一定會撲到牀上,把我擁入懷中,像哄小狗一樣的哄着我:“傻弟弟,乖,不哭,不哭了。”
見到我流淚了,她又心軟了,開始哄我了。這時候,我也知道了,不僅是女人的眼淚可以讓男人的一顆心軟掉。男人的眼淚同樣可以把女人的心泡軟的。
“真想不到,你這隻小臭蟲還流淚了。要不要我給你拿一個棒棒糖,或者是一個喜羊羊過來哄哄你。不對,你是一個小男孩,不喜歡喜羊羊的,應該給你灰太狼的。”
她忽然間又像個鄰家的大姐姐,很純很天真,善良的體貼,令人感動的對我好。
我閉緊了了眼睛,緊緊的閉着,想阻隔我的淚水的流淌。可是,我的做法是徒勞的。就聽見她在我的耳邊說道,她的聲音沒有以前那樣的冷了,而是如同三月的春風般,徐徐地吹來。
“我可告訴你,別看我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我可不喜歡看一個男人哭的,我也不喜歡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在我這個小女人的面前耍倔的。男人在我這裡耍倔是通不過的,哭鼻子更是通不過的。女人哭是梨花帶雨,男人哭可就像尿牀了,太難看了。在我這裡,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知道錯了,能有悔改的意思,就可以了。千萬不要用眼淚來洗刷掉你所犯下的錯誤,要是那樣做,我會讓你更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