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暫別廣寧

傅文穆在廣寧盤桓久候了半月,京中百里加急的信箋如雪片般飛來,一封比一封迫切嚴厲,愁的他嘴角起泡,幾乎一夜白頭。眼看一代翩翩佳公子俊容不保,拖延多日的祁家人總算給了個痛快,祁川親自設宴款待這位小舅爺,極有誠意的託他一路照看妻女,護送岳丈岳母靈柩上京。

祁老夫人得知後甚爲不滿,派人守在待客的跨院門口,一散席就將兒子提溜出來,扔進了慕萱齋。

“你怎可答應讓她倆人上京城去?”祁老夫人坐姿筆直,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勢,喝問兒子。

祁川按了按眉頭,自個爬起來,尋摸了把椅子坐下,半闔着眼道:“那是文寧她孃家,走動走動倒也是無妨的。”

“胡說八道!她至親的孃家人早就死絕了,京城那家不過是些勢利小人,我看你們真是叫富貴迷了眼,連好歹都分不清了!”祁老夫人拍案而起。

祁川靜默了一陣,掩面嘆息道:“母親,且先容我說上幾句。”

得到首肯後,祁川站起身,背對着祁老夫人,仰望屋外皓月,緩緩開口:“母親可記得田家四叔?自從我一入軍中他就跟在帳下,鞍前馬後照料多年,積下了一身傷病,本打算過了年就退下來做些輕省活計。可,可這一趟,兒子沒能帶他歸來。”

三千人一路急行,尚未走到山海關下,便遇大雪封路,被困荒野十日,他們本是輕騎上陣,行囊從簡,充飢禦寒物資不足,短短數日便凍死餓死百人。

人命如朝露,眨眼消散無蹤,多少次躺在雪地上,聽見身邊人呼吸慢慢微弱下去,直至寂靜無聲,淚水結成冰渣鑲在臉上,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爲力。那一刻方知人力淺薄,撼不動天威。

這些天來,只道他與往常無異,不曾想竟有這樣一段心傷,祁老夫人大爲震動,抖着手說不出話來。

“我身爲守將,命歸國朝,由不得自己。母親,要是兒子有個好歹,這一家老小能託付給誰?”祁川轉過身,直視着祁老夫人。

“你是想讓...”祁老夫人睜大了眼,搖頭顫聲道:“不行,我信不過他們,當年狠心見死不救,他日有難也等不到他們雪中送炭。”

祁川走到祁老夫人面前,緩緩跪下,眼角溼潤,哽咽道:“此番圍攻的是大同,下回難保不是廣寧,祁氏全族都陷在遼東,註定是同生共死的,戰亂之中要想保全家人只能仰仗京城傅家。雖說當年無情,但我看那傅文穆是個好心的,咱們幫了他這一次,藉着機會多來往些,也算是爲祁家留一線生機啊。”

獨木難支,成林方能遮風擋雨,他說的懇切,目含水光,祁老夫人心頭一酸,急忙扶他起身,語氣也軟和下來:“你想的周到,理該如此。”

祁川露出一絲苦笑:“兒子不孝,不能常伴母親左右,服侍母親終老。”

祁老夫人握住他粗糙的手,看着他鬢上早生的華髮,忍不住垂淚。

母子兩人又說了幾句,祁川便告辭回屋,許媽媽這才從梢間走出,躬身問道:“老夫人,您看?”

“別說了,隨他去罷。”祁老夫人頹然倒在椅上,一身氣勢盡收。

“可爲何要讓姑娘同行?”許媽媽不解。

“你沒聽見麼?遼東多戰亂,百姓無安寧,他,這是打算把紅藥嫁去京城。”祁老夫人長嘆一聲,她向來以出身邊塞爲榮,但這一年來的大小波折,逼得她不得不低頭承認,這遼東,並非福地。

“那老奴這就替姑娘收拾行裝。”許媽媽見她心意已定,便斂容恭敬退下。

屋內只餘祁老夫人獨自枯坐,直直望着大開的院門,久久不能回神。

祁川有心事,祁老夫人很傷感,傅氏擔憂兩個幼子,傅文穆焦急祖父病勢,這趟遠行無端變的沉甸甸起來,唯有紅藥無憂無慮,對此十分憧憬。

日程緊張,祁家大小齊齊上陣,男子外出備馬備車,女子家中打點行囊,紅藥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臨行前特意跑去黃家,給黃昱送上了一份大禮。

“好東西好東西,你這是從何得來的?”黃昱摩挲錦盒裡小巧的子母銃,愛不釋手,交口稱讚。

“我從父親哪裡討來的,可是費了老鼻子勁。”紅藥見他喜歡,上趕着邀功獻寶。

“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這也太貴重了,我受之有愧。”黃昱小心翼翼的蓋上盒蓋,推回紅藥手邊。火器軍中常見,但這一把製作精良,極爲難得,想必價格不菲。紅藥是不懂事,但祁世叔要是知道她這麼大方豪爽,肯定要給她一頓板子。

“二哥別客氣,你替我們堂姐妹消去一場大難,就是送上千金萬金都是值得的,怎會受之有愧。”這份禮其實是祁滿枝的手筆,是她偷偷添在節禮裡送來的,紅藥不過是轉了個手。

黃昱想了想笑道:“原來是借花獻佛。”

紅藥被他拆穿,也不生氣害臊,反眨巴着眼,語氣崇拜:“二哥真聰明!”

“下月十五是佛誕之日,不如咱們一同逛廟會去?”黃昱收了謝禮,得了誇讚,心情大好,邀她一同玩耍。

“怕是不能,我明日就該出發去京城了。”紅藥吃着他桌上擺的梅粉糕,含含糊糊的說道。

“你也要上京?”少年抿着脣,歡欣之色褪的乾乾淨淨。

紅藥撐着桌子看他,笑道:“什麼也上京?還有誰要去?”

“是鄭家,”黃昱嫌她煩人,把她按了回去:“姨夫任期已滿,他們家下月便要回京述職。”

鄭家回京,鄭良玉肯定隨行,他倆個好的像親兄弟,就差同穿一條褲子,如今被迫分離,黃昱一定不好受。

紅藥腦補了一會兒與惜年滿枝分別的悲傷場景,十分同情他,小聲安慰道:“又不是見不到了,你別傷心。京城路途雖遠,卻也不是遠在天邊,再說了,起碼我還是會回來的。”

黃昱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惱羞成怒之下將她吃的正歡的一碟點心端走:“少自作多情了,我何時問過你回不回來。”

紅藥眼疾手快,伸長了胳膊又搶了一枚,舉在手裡傻傻的朝他笑了笑:“你不過是沒問出口罷了。”

翌日清晨,祁家一行人拜別了祁老夫人與祁川,在傅文穆的帶領下,自廣寧城南十里板橋驛啓程,出山海關,經豐澗玉田,過薊州通州,趕了近二十天的陸路,總算行到天子腳下。

這一程爲着傅老太爺趕的人仰馬翻,傅家早派出管事守在城牆根下,兩撥人一碰頭,都沒甚好說的,迅速換了良馬一路飛馳進了傅府。

傅老太爺神識尚算清明,吵着要見二兒子,傅大夫人見了傅氏,不過略一點頭,就攜着她要往老太爺院子裡去,傅文穆催促了一路,這時忽然不急了,反而擋在母親身前道:“母親莫急,堂姐一路風塵僕僕,別過了濁氣給祖父,我看還是先休整一番,反正人已在此,也不急於這一時。”

他母子兩人長的有六七分相似,都是高挑個子,鼻如懸膽,長眉朗目,但傅大夫人眉梢上挑,比兒子多了些精明強幹的意思。此刻她聽了傅文穆這話,皺起眉頭道:“按說是該先讓客人休息洗漱,但老爺子那邊可等不住,我們這做小輩的怎能讓他焦心,至於什麼濁氣,我看隔個屏風就好。”

這話機鋒極淺,在場的傅家僕婦都去看做小輩的傅氏,傅氏受不住,只得表態:“大伯母說的是,還是祖父要緊。”

傅大夫人滿意一笑,遍身珠翠,白麪紅脣,氣勢十足。

傅文穆心知母親打算,家裡無人敢告知祖父遼東噩耗,正好讓堂姐做這不孝之徒。祖父病重,若有個萬一,傳出去外人只道是堂姐作怪,便仍寸步不讓:“近來家中忙亂,母親想來是勞神過度這才思慮不周,祖父與堂姐未曾謀面,還缺個人來引見,不如讓我陪着去。”

傅大夫人打量了他幾眼,文穆素日明明恭敬孝順,這會子是怎麼膽敢忤逆母親?再一看柔柔弱弱的傅氏,疑心是她教唆,心裡火起,冷笑道:“也好,就依你的意思。”

紅藥乖乖躲在傅氏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位大夫人太嚇人了,動作間疾風陣陣,舉手投足都似利刃壓着臉頰劃過。看這凜冽的勁頭,真不愧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小舅舅也真了不起,若換做是她有這麼個娘,沒嚇傻也要嚇瘋。

傅大夫人氣不順,面上難看,傅氏暗暗吃驚她行事毫無顧忌,默默記在心裡,行動也愈加謹慎,屏氣凝神跟進了傅老太爺住的蒼山閣。

19.帝裡春來63.愛又生恨74.板上釘釘20.去留不定82.待鶯時55.言猶在耳7.各懷心事1.西風萍末起24.暫別廣寧29.赴宴成府12.駭浪與天浮75.大禍臨門13.故人昔日5.如梅如桂28.傅老爺教孫33.危機乍現56.喬遷喜宴25.春風滿眼24.暫別廣寧43.(番外)九九消寒41.聚衆鬧事30.亂象叢生47.因噎廢食23.唯祝君安好46.今日重逢55.言猶在耳16.朝聚暮散67.捧高踩低45.憐取眼前人25.春風滿眼31.潛龍出淵69.滴水穿石73.狐假虎威51.單騎解圍47.因噎廢食9.朔雲邊雪73.狐假虎威55.言猶在耳15.家事難平82.待鶯時35.隱隱不安6.重陰未解22.人非良人47.因噎廢食33.危機乍現6.重陰未解15.家事難平84.風霜埋骨(番外)40.病中禮來69.滴水穿石7.各懷心事29.赴宴成府54.移根換葉58.又生一計62.劍指梟首83.三春萱暉44.多事之秋24.暫別廣寧22.人非良人46.今日重逢25.春風滿眼39.傻人有傻福57.庵中埋伏40.病中禮來23.唯祝君安好31.潛龍出淵58.又生一計49.山下有田莊38.明珠暗投74.板上釘釘77.陣腳已亂43.(番外)九九消寒35.隱隱不安26.風雲變幻33.危機乍現62.劍指梟首57.庵中埋伏46.今日重逢16.朝聚暮散55.言猶在耳80.催紅妝70.酥油泡螺10.千古難解48.白綾衫月光殊85.皆歸家國中7.各懷心事85.皆歸家國中10.千古難解81.錦年易渡10.千古難解43.(番外)九九消寒46.今日重逢43.(番外)九九消寒32.枯榮興衰45.憐取眼前人44.多事之秋68.寂寂無聲83.三春萱暉11.君子于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