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南十五里,薊運河西,上倉村。
自從10號灤州煤礦的電報突然靜默,聶士成,董福祥就知道日軍部隊已經到了唐山。
先不說在不在攻城,至少說明電報線已經被日軍掐斷了。
聶士成,董福祥,連忙聯名電報上奏光緒皇帝,請求駐紮廊坊的李佔椿,丁槐20營立即奔赴薊州增援,集中兩萬大軍和倭夷進行薊州決戰。
光緒帝一聽頓時也急了,連忙召集他的軍機大臣們問計。
結果翁同龢,剛毅,孫毓汶,李鴻藻,徐用儀幾人又是吵吵鬧鬧,衆說紛紜,搞得光緒真是越聽越糊塗。
剛毅,徐用儀兩人,開口主張贊成聶士成,董福祥的聯名電奏。
剛毅更是舊事重提聶士成的計策,激進的提議,由程文炳,李佔椿,丁槐,這近40營全部去薊州,和董福祥的20營甘軍聯隊,於日軍決一死戰。
孫毓汶則是提出唐山有兩萬大軍,羅榮光更是軍旅老將,不說克敵制勝,擋住倭夷兵根本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就是現在津門軍力空虛,害怕日軍繞路不攻唐山,直奔津門。
一旦讓日軍陷落津門,日軍的艦隊就可以直接運兵登陸,那纔是天大的禍事。
受到孫毓汶啓發的李鴻藻,連忙提出倭夷繞過唐山,也可以不走玉田,薊州一線,而是走寶坻,善河一線。
那麼廊坊兵力都跑到薊州去了,倭夷就可以一路暢通的直達通州城下。
李鴻藻這話兒,當時就把光緒給嚇了一大跳,頓時什麼也不管了,立即下旨李佔椿,丁槐,移師燕京城東南150處的善河縣紮營。
這樣,聶士成,董福祥苦盼的增援算是無疾而終,在西北打了幾十年流匪的一萬甘軍,就不得不獨自去迎戰山縣有朋的第一軍。
陽光正好,在屋子裡面正燃着熊熊的炭火,在厚重的方木桌子上面,正滾着一大鍋熱氣騰騰的肥羊火鍋。
“吃,兄弟們放開吃呀!”
董福祥用筷子夾起一大塊肥溜溜的肥羊肉,大口吃得滿嘴流油,一邊招呼手下的幾個兄弟吃喝,一邊擡頭滿不在乎的對聶士成說道:
“聶軍門您別心憂,不就是李佔椿,丁槐他們不來麼?這樣正好,省的分了咱兄弟們的功勞;不是我老董吹牛,這倭夷兵不來則罷,來了定把他們揍得屁滾尿流,讓他們後悔捋我甘軍虎鬚!”
“董軍門切不可輕敵;這數萬日軍裝備精良,火炮衆多犀利,而且士兵極爲勇猛,不僅槍法精準,而且配合很有章程。”
聶士成現在簡直都快愁白了頭,他的武毅軍從牙山一路打來,到了現在則是成了一個真正的光桿司令。
只是想想葉志超,夏青雲,聶鵬程,宋佔標,這一羣相交多年的同仁後進,還有那數千苦力經營的精兵,聶士成就心疼的直滴血。
而且現在擺在他面前,更讓他心碎的是,指着這一萬人馬去阻截山縣有朋的第一軍,明顯是在送肉給餓狼吃。
用他的軍事幕僚馮國璋的話來說,董福祥的一萬甘軍確實是好兵,每一個士兵都是身強體壯,槍法犀利的好漢子。
然而一萬甘軍分了20個營頭,各個營頭之間都是連橫合縱的勾心鬥角,沒有一點現代戰爭中的軍團合作觀念。
這樣的部隊,打響馬,山匪,絕對是毫無話下。
就是一個營頭和日軍一箇中隊之間,進行單獨的對戰,500對200,估計也能壓制着打。
然而現在是一萬對兩三萬,那麼結局早已註定!
這道理聶士成也懂,然而身爲臣子和一名軍人,他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一路朝絕路上大走。
聶士成一開口,屋子裡如烈火烹油的氣氛就猛然一冷。
一羣甘軍將領都冷眼乜斜着聶士成,心想着朝廷讓你來蹭我們甘軍的功勞,你還真不識好歹的蛤蟆大喘氣上了?
你自己帶的兵窩囊,結果被小倭夷滅了,就嚇破了膽子;以爲咱甘軍爺們兒,也是你帶的那些孬種兵。
這些天你眼睛都瞎了麼?沒見練兵,打靶時,咱甘軍的洗禮!
“聶軍門過慮了;咱甘軍不是山海關那些垃圾兵,也不是唐山那些新兵蛋子,都是在塞外苦寒之地和那些綹子們血戰過無數次的硬漢子,槍法個個百步穿楊!倭夷兵來了,我這一萬兒郎一槍放下去,就沒了一萬倭夷狗崽子,兩槍三槍放完,倭夷兵鐵定都死絕!哈哈——”
董福祥說着說着,就豪爽的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裡全是‘天下英豪誰與爭鋒’的氣慨。
“軍門說得好,這次定要把倭夷殺得乾乾淨淨,掂着山縣——,什麼幾把毛破名字?一聽都知道是沒開化的蠻夷!”
甘軍副將馬安良今年將將四十,正是青壯年紀,也大氣的嚷道:“掂着他的腦殼當尿壺!”
“說得好,到時我也定要尿一大泡!”
六十八歲的參將馬海晏也老當益壯的大口吃肉,大聲給自己當年東主馬佔鰲的兒子叫好助威。
“別,我還指望着提着山縣老酋的腦袋進京,向太后老佛爺請賞了,你們髒了這個東西,我可怎麼拿去換光彩?”
董福祥用袖子一抹油水直淌的大嘴巴,端起酒杯吼道:“哥幾個走一個,祝大夥兒旗開得勝,屠淨倭夷!”
“屠淨倭夷!”
一羣甘軍將領都大吼着站了起來,端着酒杯,目光灼灼的盯着坐在椅子上面沉默不語的聶士成。
“我在這裡,根本就是一個擺設!皇上硬讓我來這裡,還真不如當初留在山海關,再不然讓我回津門募兵練軍也成啊!要是留在山海關和何長纓這個小傢伙合作,說不定——”
聶士成沒敢再繼續深想下去,再想他都快神經了;他趕緊端起酒杯,強笑着說道:“祝董軍門和各位將軍,旗開得勝!”
“哈哈,聶軍門還是不太相信咱甘軍的勇猛啊!不過不要緊,只要倭夷兵趕來,某就親自率領‘董字三營’,一舉蕩平倭夷;幹了!”
董福祥是一個直爽漢子,想什麼就不藏着掖着的直說什麼,然後舉杯一口喝盡杯中辣酒。
“幹了!”
甘軍總兵王鉞安,副將馬安良,遊擊王華,參將張銘新,馬海晏等人,都是大吼着滿臉自信的一飲而盡。
“滋溜——”
聶士成也仰頭幹了這被辣酒,因爲沒有吃肉菜墊肚子,頓時被辣的鼻涕眼淚齊流。
頓時又招來滿桌甘軍的無數鄙夷。
——就這還號稱是北洋的什麼‘淮軍後起三總兵’?特麼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