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孃的竹苑遠在定州,她所指的“某個地方”當然不是竹苑。
蕭璧凌的內傷仍舊時不時發作,也並不適宜長途跋涉。
但若離這泰山太近,又免不了要惹上其他麻煩。
可等二人到了兗州,竹隱娘也沒帶他去什麼正經地方,等進了那落腳之處的後面,蕭璧凌才發覺,這裡竟是一處小倌館,叫做綠猗樓。
他雖隱約猜到了隱娘要帶他來見的人,可作爲一個並無龍陽之好的男人,身處此地,着實免不了心裡發毛。
他跟在竹隱娘身後進了一間陳設頗具古韻的屋子。這屋子沒有桌椅,只放了幾張矮几和墊子,還分了裡外兩間,裡間是臥房,不便入內,外間則是接待客人的大廳。
而這屋子的外間,此時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給我滾出來。”竹隱娘這聲音不大,卻頗具威懾力。
“吵吵嚷嚷地作甚?”一個有些狂躁的男聲在裡間響了起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女人……”
可這個聲音卻在說到“人”字之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沉悶的倒地聲。
蕭璧凌聽得蹙起眉來,便探頭朝裡間望了一眼,只見到紗幕之後,有兩個幾乎未着衣衫的男人身影,其中一個倒在地上,被另一個站着的男人五花大綁了起來,還用棉紗帕子將眼睛蒙了幾層,嘴裡也被塞進了紅布。
另一個男人綁完了此人,便披上一件中單,一邊繫着衣帶一面走了出來,正是顧蓮笙無疑。
“青梅師姐要來,怎的不先告知我一聲?”顧蓮笙在矮几旁的墊子上坐了下來,一面說着,一面拿起矮几上的酒壺與三隻杯子,開始斟酒。
“你蒙我,我便不能也捉弄你一次?”竹隱娘指了指一旁的墊子,示意蕭璧凌與她一同坐下。
蕭璧凌有些猶豫地坐在了一旁,看着顧蓮笙遞來的酒,連忙擺了擺手。
“怪事,竟還有不飲酒的男人。”顧蓮笙言罷,便將多出的那一盞酒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上,對竹隱娘笑道,“我蒙你什麼了?”
“這小子根本不是寧兒的孩子。”竹隱娘白了他一眼道。
“是或不是,又有何重要?”顧蓮笙悠悠笑道,“寧師姐既將玄蒼給了他,那他就是寧師姐的傳人了。”
“這小子對機關偃甲一竅不通,算得上什麼傳人?”竹隱娘瞥了一眼蕭璧凌,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道,“有話要問,便直接說罷。”
蕭璧凌想了想,便伸手從懷中摸索一陣,掏出了文萱寧的那本手記。這手記不宜叫人發覺,又是文萱寧遺物,不得損毀,他便只好隨身帶着。
“二位前輩,”蕭璧凌遞上那本手記道,“此前我爲調查一些事情,動了舅孃的遺物,這本手記上,曾經提到了青嬋祖師,以及另外三個人,想必您與顧前輩,便是手機中所提到的青梅與青蓮二位師叔伯了?”
“這是寧兒的東西?”竹隱娘放下手中酒盞,從蕭璧凌手中接過了那本手記,隨意翻了幾頁,眉目間漸漸籠罩上一層憂鬱之色,“不錯,是寧兒的字跡。”
“那麼,當中那個,不曾提及名姓的小師弟呢?”蕭璧凌蹙眉問道。
“自從出了當年那件事後,那個人的名字,我們便無一人再提。”竹隱娘合上手記,長嘆一聲。
“可是……叫作青崖?”蕭璧凌試探着問道。
他看見竹隱娘眸光一緊,顧蓮笙也別過臉去,掂起了酒壺,便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猜中了。
“是寧兒告訴你的?”竹隱娘猶疑開口,目光直視蕭璧凌雙眸。
蕭璧凌搖頭:“說來話長,不過‘青崖’這個名字,正是來自沐劍山莊裡,八年前一家老小遭遇追殺,自己自絕於牢獄中的那個沈肇峰。”
“什麼山莊?那是個什麼東西?”竹隱娘長年不問江湖事,對這些名字也是一知半解。
而她之所以會去青州,也是由於顧蓮笙奪了玄蒼之後,拿着這把劍作爲信物去竹苑尋她,告訴她故人有難,急需相救。
“沈肇峰是青崖?”顧蓮笙聽着,自顧自笑了起來,“那個畜生,倒也真是死得其所了。”
蕭璧凌這些年來,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罵沈肇峰,便不由起了好奇之心:“他做了什麼?”
“此事說起來,還真是需要不少時辰,”竹隱娘說着,便即轉向顧蓮笙道,“你那恩客還在裡頭,可別叫他醒來聽了去。”
“你放心就是,我封了他耳門、聽宮、聽會三穴,”顧蓮笙換了一個更爲舒適的坐姿,斜靠在了矮几上,露出原本被中單下襬蓋住的半截腿來,“什麼也不會聽到。”
“你坐得這麼騷,難道是看上你師侄了不成?”竹隱娘斜眼打量了他一番,頗爲不屑道。
顧蓮笙悠悠“噢”了一聲,又將那半截小腿縮回了中單擺內。
“且不問你都查到了什麼,我就只管將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竹隱娘自己斟了杯酒,放在一旁,將那手記交還給蕭璧凌,道,“我與青蓮都是孤兒,從小便得到師父收留,跟隨她學習偃術。至於寧兒,則是師父的女兒。”
“我年紀最大,是他們的師姐,由於寧兒的身子骨不是很好,我又是女孩子,師父便也將我視如己出,許多事除了告訴寧兒,也會說給我聽。”竹隱娘繼續說道,“師父曾經有過一個男人,是私定終身的那種,叫做……對,文功乾。這個男人與她,似乎還有他們的一個兄弟,同時在金陵城郊的山頭髮現了一處墓穴。我師父……從小就在凝霜谷,她的師承我不是很清楚,只有一個我們一同供奉的老祖師丁扶搖,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人了。”
“所以說,凝霜谷從祖師丁扶搖起,便自成一派,修習偃術與機關?”蕭璧凌凝眉問道。
“對,可以這麼說。”竹隱娘見在她氅衣內睡了許久的若玉翻了個身,便將它抱出來,放在了地上。一旁的顧蓮笙見了那貓兒甚是歡喜,便跪着走過來,挑起一縷披散的鬢髮開始逗貓。
“師父發現,那墓穴內的機關,與她自幼所學一致,對了,那時她還尚未與文功乾私定終身,應當是……”竹隱娘想了一會兒,自顧自點了點頭,道,“想起來了,他們另一個好兄弟,與文功乾,當時都想娶我師父,直到後來,另一個人娶了一個什麼門派的大小姐,還接掌了那個門派,就在金陵。”
“莫不是……”蕭璧凌腦中靈光閃過,“我知道了,您說的另一個人,應當是當年死去的葉老莊主的父親,好像叫做……葉錚昀。”
“哦?”竹隱娘愣了愣,“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山莊?”
“不錯,您不是說不知我查到了什麼線索嗎?那沐劍山莊裡有一條密道,就通往您所說的那個墓穴,而葉濤之所以會請沈肇峰去探尋密道,也許正是因爲,葉錚昀多年前的莫名失蹤,與那墓穴有關。”
“呵,”顧蓮笙一面逗貓,也不忘冷笑一聲,“一座墓穴牽連着幾代人的野心,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專一。”
蕭璧凌聽了,立刻陷入沉思。
莫不是手記中所記載的,裝在那個玄鐵盒中的機關圖紙,正與金陵墓穴有關?
“那麼,青嬋祖師又是爲何離開文功乾,回到凝霜谷的?”蕭璧凌蹙眉問道,“這手記中說,他們二人的不睦,與一隻玄鐵機關盒有關,莫非那個盒子,就是前段時日,讓重門派爭搶不休的……”
“都說千年玄鐵,乃爲天降神兵,哪是什麼隨便就能得到的東西?”顧蓮笙見若玉開心地翻過身子,仰面朝天,四隻肉爪在他鬢髮周圍胡亂撓抓,便自顧自笑了出來,“你手裡這把玄蒼劍,與那玄鐵盒子原是一體的,是由天琊大師親手化煉,這才取出其中一部分,同師父一起做出了那隻盒子,剩下的部分,已不足煉鑄整把玄蒼劍,便只能以之作爲劍心,重新冶煉。要不然,你當玄蒼爲何能夠削金斷玉?”
“原來……”蕭璧凌這才恍然大悟,便即托起玄蒼在手中端詳了起來。
難怪,此劍雖看來平平無奇,但重量、韌性卻遠超尋常刀劍。
而能做到如此鋒利,憑的只是一截玄鐵劍心,足可見鑄造此劍者的功力。
“如此說來,能夠打開那隻盒子的,就只有青嬋祖師與那位天琊前輩了?”
“不,”竹隱娘搖頭,道,“天琊大師是鑄劍師,只不過負責熔鍊那塊玄鐵,而當中機關,卻是由師父設計的,盒雖無鎖,卻是有鑰匙的。”
“有鑰匙?”蕭璧凌一愣。
“其實那隻盒子裡,裝的正是金陵墓穴的機關圖紙,當年師父發現,文功乾與他那位好兄弟之所以爭奪她,爲的根本就是靠她來打開墓穴中的機關,獲取當中秘籍,可惜,師父發覺此事時,已經身懷有孕,便帶走了之後才找到的後半本秘籍與機關圖紙,回到了凝霜谷,發誓從此不再出山。”
蕭璧凌正想說些什麼,卻見顧蓮笙嗤笑一聲,道:“師父拆解墓穴機關,也都是爲了她那個好丈夫,幸虧墓主人留了一手,在那墓室中央打造了一面石壁,與牆縫緊密相連,足有千噸,石壁正面刻了半部秘籍,反面是剩下一半,若不能拆解石壁下的機關,後半部秘籍,便永遠不能現世。”
聽到此處,蕭璧凌不禁想起了裘慕雲的話,隨即開口問道:“那麼,那處石壁的機關,也記載在盒中圖紙上嗎?那鑰匙如今又在何處?”
“不着急,你且聽我把話說完,”竹隱娘道,“回到凝霜谷後,過了些年太平日子,卻又發生了其他的事。”
“您是指……”蕭璧凌不自覺朝顧蓮笙望了過去。
“不錯,我是個傻子,”顧蓮笙仰天大笑,笑中還泛着微微的苦澀,“那時的玄澈,根本不成氣候,我救了他的手下,他卻打起了我的主意。你可還記得雲兒?”
“杜若雲?”蕭璧凌蹙眉。
“不錯,我又不是生來就喜歡男人,”顧蓮笙笑得沒了力氣,不覺垂下眼眸,道,“小丫頭很得我心意,壞就壞在太偏執,我同她分別之後,回到谷中,那丫頭卻千方百計想找我,玄澈利用了她,她又着了人的道——小子,我之所以罵青崖畜生,是因爲他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是他不滿被師父出逐,把鏡淵的人引了進來,師父因此而亡,玄鐵盒也被他竊走,還將此事栽贓給了我。”
這些話,直讓蕭璧凌聽得目瞪口呆。除了詫異之外,令他頭疼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如若顧蓮笙所言爲真,沈肇峰如此品性,他該怎樣轉告給沈茹薇,才最爲恰當?
“可是如今,你們師姐弟二人,似乎並未有何嫌隙,足可見青崖的栽贓並不成功,不是嗎?”蕭璧凌想了想,道。
“若說成功,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竹隱娘道,“師父的確是個很有先見之明的人,她知道師妹生性溫厚,甚至想要找到文功乾,認祖歸宗,所以認定她未必能藏得住東西,所以,玄鐵盒與鑰匙,在此之前,她就分別給了我和青蓮保管。”
“什麼?”蕭璧凌大驚。
“所以,青崖的栽贓,纔會如此順理成章,師妹當真以爲青蓮騙走了盒子,卻不知道,他並非是心甘情願同玄澈離開凝霜谷,而是藉着與玄澈親近之名,除掉這一干害死師父的惡人,於是,師妹傷心離谷尋父,我也尋了個避世之處隱居,從此不問江湖事。”
“可是,如今顧前輩能這麼快找到您,是否是說,這些年來,你二人也曾有些來往?”蕭璧凌又問。
“這麼快?他找我找了幾十年了。”竹隱娘只覺好笑,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應當就是那次,我從幽冥谷的殺手手中救下你時,所走漏的消息。只是別人不知道我是誰,更破不了那竹苑外的機關,這才進不去。”
“如此說來,是因爲我……”蕭璧凌不免心生愧疚。
“倒也不算,你現在告訴我青崖死了,這個答案我很滿意。而且,他還是被人冤死的,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報應。”竹隱娘心滿意蘇道。
“可他的妻兒卻無辜得很。”蕭璧凌長嘆一聲,道,“且不說這個,關於我舅孃的事……”
“這些還是我來說吧,”顧蓮笙道,“你出身扶風閣,到現今爲止,可有發覺什麼異常之處。”
“秘籍,”蕭璧凌篤定道,“爲何墓穴中的半部秘籍,會被任閣主改頭換面,變成扶風閣的東西?”
“那是因爲,任峽雲就是文功乾。”顧蓮笙說着,忽然便擡起頭來,盯住蕭璧凌道。
“文功乾就是任峽雲?”蕭璧凌大驚,可仔細想來,卻也的確只有這一種可能。
當年只有青嬋有法子入這墓穴,因此,能夠得到碎玉訣的,自然也只有她與文功乾二人。至於任峽雲這名字的由來,多半是取自晏同叔的《寓意》。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這世上只有兩個人得到了墓穴中的典籍,只不過,文功乾所得的,是殘本。”
“連葉家人也沒有嗎?”蕭璧凌問道。
“葉錚昀以爲,沐劍山莊早已開闢密道,是有所成,”顧蓮笙道,“誰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除了一個進墓的密道,根本什麼都沒有。”
顧蓮笙說完,頓了頓,又道:“不過葉錚昀之後如何,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文功乾化名之後,爲了秘籍與門派聲譽,必然將從前的痕跡抹去,寧師姐又無畫像在手,一時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之後不久,便嫁到了襄州陳家。”
“嫁入陳家……”蕭璧凌想起母親當年所做的一切,不由低下了頭。
“寧兒年紀輕,身子也不弱,怎麼就死了呢?”竹隱娘忽然發問,聽得蕭璧凌身子也跟着顫了一顫。
“難產暴斃,”顧蓮笙眸中含笑,轉而望向蕭璧凌,道,“不過十餘年後,陳少玄卻在寧師姐墳前自盡,這剛與你拜入扶風閣的時辰相吻合,想必,此前發生過什麼,你都應當很清楚。”
蕭璧凌闔上雙目,沉默良久,終於起身調整好衣襬,復躬下身去,朝着竹隱娘與顧蓮笙的方向深深叩首,久久不起。
“你快起來,這孩子,”竹隱娘連忙伸手攙扶,卻見他仍舊保持着叩首的姿勢,搖了搖頭,一時不解道,“這又是怎麼了?”
顧蓮笙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盯着蕭璧凌看了許久,卻還是搖了搖頭,嘆了一聲:“你別急着愧疚,罪魁禍首,又未必是你。”
“到底怎麼回事?”竹隱娘眉心一動。
“舅娘之死,全是因我而起。”蕭璧凌一字一句,都含了哭腔,聽着讓人心酸不已。
“你說什麼?”竹隱娘霍然起身,“怎麼可能?她喪命之時,你頂多是個嬰孩,你又能做得了什麼?”
“師姐別慌,要怨,咱們改天合計合計,把飛雲居的陳夫人幹掉就是了,”顧蓮笙拉扯着竹隱孃的衣襬,讓她坐下,道,“陳夢瑤遭蕭元祺厭棄,懷着身孕躲回了孃家,之後離開,孩子也生了,弟媳也死了,這還不明顯嗎?”
“你是說,她想讓妹夫專心給她一個人養兒子?哪有這麼喪盡天良的東西?”竹隱娘只覺氣不打一處來,便衝蕭璧凌問道,“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蕭璧凌用手掌支着地面,緩緩坐直了身子,方纔叩首之處,赫然多了一灘血水,不大不小,想是蕭璧凌原就有內傷,如今鬱結於心,又刺激到發作,嘔出血來。
他緩緩拭去脣角血痕,正要點頭,卻又猶豫了。
的確,母親害人,陳少玄身爲兇手親弟,當然是下不了手的,可竹隱娘同顧蓮笙卻不一樣,他們知道真相後,完全能夠以仇家的身份尋上門去,輕而易舉取了母親性命。
可這樣的情形,他當真願意看到嗎?
“我……着實不能夠……”蕭璧凌閉目搖頭。
“看不出來,你是個蠢材呢!”顧蓮笙罵道,“我可告訴你,如今尚在人世,唯一學過師父手中完整碎玉訣的人,就在你眼前,你不討好了她,這一身傷還去尋誰給你治?”
“那就用我這條性命,償了舅娘吧。”蕭璧凌倒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死心眼。
縱使他心知肚明,自己不過是母親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更何況如今流採劍已傳了蕭清玦,自己怕是連顆棄子都不算。
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緊接着,顧蓮笙奪步上前,一掌劈在他頸後,便令他頓時失了知覺。
“你當真要殺他?”竹隱娘問完這句話,便看見顧蓮笙將蕭璧凌耳門、聽宮、聽會三穴封住,一時間又皺起了眉頭,“你在搞什麼名堂。”
“有些事我不想告訴他,”顧蓮笙的神情突然變得正經起來,直直盯着竹隱孃的眸子,道,“我一字一句也不曾騙過你。”
“何意?”
“這個孩子,他的確是寧師姐的親骨肉。”
“你說什麼?”竹隱娘伸手捂住了嘴,竟露出了驚恐之色。
“你想想,我豈是受得了冤屈的性子?就連玄澈,我都不惜玩命去鬥,難道會不找寧師姐解釋?”顧蓮笙道,“可我晚了一步,寧師姐即將臨盆,我又能告訴她多少真相?當時陳夢瑤已經下了藥,就是要生生害死她們母子啊!”
“你幹了什麼?”
“我救不了師姐,還能救不了這孩子嗎?這兩個女人幾乎是同時生的孩子,還都是男胎。陳夢瑤爲確定師姐身死,連自己的孩子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便跑去探望……”
“你換了孩子?”竹隱娘過了許久,方纔從這場震驚中緩和過來,她緩緩放下雙手,難以置信地望着顧蓮笙道,“這都是真的?”
“不錯,不然,你認爲以寧師姐的心性,能做得出這樣的事嗎?”顧蓮笙重重坐回了墊子上,“我當年,隔着門窗,親眼看着那個女人在我侄兒身上刻下日後賴以相認的傷痕,真恨不得一掌殺了她。可凌兒早就失去了母親,難道,要他對這剩下一個‘生母’懷恨一生嗎?何況他無心爭奪蕭元祺的關愛與莊主之位,也夠折磨陳夢瑤一生一世了,我想……這個真相,還是由我帶着入土吧。”
“那……那一會兒,我怎麼把這話給圓過來?”竹隱娘愁容滿面,只覺心下五味雜陳,“不過……這孩子去飛雲居認祖歸宗,蕭元祺就沒與他滴血認親嗎?這難道……”
“滴血認親?”顧蓮笙笑道,“我的血還能與玄澈相融呢,瞎貓碰上死耗子,真是讓他躲過了一關。”
“罷了罷了。”竹隱娘搖頭長嘆,“一報還一報,我還得把這孩子的內傷調理好,讓他有命去折騰陳夢瑤。”
“這就對了。”顧蓮笙咧嘴一笑,轉頭卻聽見裡面那個被他們遺忘已久的恩客發出“哼哧”的掙扎聲,便搖了搖頭道,“等我一會兒,我再進去給那狗東西補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