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聲音,傅明華擡起頭來,就看着穿了一身青色襦服的姚釋正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傅明華不由苦笑。
就是爲了避開說話的人,她才特意繞了一些,沒成想卻仍是碰上了。
她又不是有心偷聽姚釋與人說話,更何況在發現有人說話之後,她已經儘量避開,只是實在湊巧,也怪她不得。
因此傅明華倒是十分坦然,看着姚釋就笑道:“我去向貴妃娘娘請了安,她有些事耽擱了一陣,沒想到恰巧碰到了姚先生。”
姚釋微微一笑,側身比了個‘請’的姿勢:
“方纔姚煥致前來尋我說話。”
他自然看得出來傅明華確實不是有意偷聽了他與姚煥致私下說話,雖說兩人原本說話之所便不是什麼私隱之處,就是被人聽到了也無可厚非。
君子不言他人是非,姚釋倒並不在意有沒有撞見他與姚煥致見面。
可是傅明華見了有人說話而避嫌卻極得他的好感,因此他跟在傅明華身側,簡單的將之前離去的中年男人身份說了出來。
“姚大人?”
傅明華愣了一愣,回過神來就笑道:
“我竟然才知道姚先生在家中行四。”
姚釋對她這樣坦然的態度十分有好感,伸手捻了捻鬍鬚,才點頭道:“家裡之事,我說得也不多。”
他對於姚家的家事略微解釋了一番,隨即便說到了姚煥致身上:“您既然知道是姚煥致,便該明白他爲何會來尋我。”
傅明華想起曾聽人言,姚煥致對陸長元多有推崇,甚至當初願意爲他作保,舉薦他前往姚釋之處,藉着請姚釋指點陸長元的功夫,想拜入燕追麾下,卻遭燕追拒絕一事。
如此一來便可看出,姚煥致與陸長元交情匪淺了。
她腳步不停,轉頭問姚釋:
“可是因爲陸長元之事?”
姚釋便笑出了聲來,點頭道:
“正是爲了此事。”
陸長元的‘兒子’落在燕追手中,便如被人拿住了命門把柄似的。
當初陸楊殊獨留了陸懷陳一根獨苗下來,陸長元數次明查暗訪,想從秦王府得知陸懷陳的下落。
上回四皇子府,陸長元其實也是留了心思,想從傅明華入手的。
結果因爲傅明華無意之中聽到陸長元兄弟談話之故,在竹林裡又將陸氏兄弟刺了一番,一怒之下陸長元也死了想從傅明華身上下功夫的心思,轉而修書一封,求姚煥致幫他一個忙了。
書信之中陸長元自然不敢將真實情況據實以告,反倒只說自己當初身不由已,捲入秦王、容塗英爭鬥之中,而遭秦王報復。
燕追一面令人彈劾他,讓他將‘兒子’陸懷陳帶入洛陽,一面則令人捉拿了他陸家唯一一點血脈,如今生死不知了。
陸長元在信中道:‘若非走投無路,是斷然不敢勞煩您的。只是陸家至今,家門不幸,楊殊早逝,我成婚多年,只得懷陳一點血脈罷了,硯弟有腿疾,婚事蹉跎至今。今厚顏拜請大人,若能保懷陳性命,來生原做牛做馬,以報您的恩德。’
姚煥致當時一接此信,便大出意料之外。
秦王近幾年來勢力發展很大,聲望亦是水漲船高。
他原本以爲燕追是英雄一般的人物,卻沒想到是如此一個眥睚必報的小人。
如此沒有容人雅量,與人爭鬥之後,使出如此手段,還遷怒一個稚童身上,也實在非君子所爲。
應允了陸長元,幫他從中周旋此事之後,這一回酈苑秋狩之行,姚煥致便尋了個時機,將姚釋攔了下來,先是動之以情,緊接着曉之以理,又請他看在陸長元堂堂讀書人,竟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地步份上,網開一面。
“那姚先生可應允他了?”
傅明華聽着姚釋說的話,問了一句。
姚釋笑得溫和,眉睫上已經結了些霧霜,聲音平靜:“已經沒有了,拿什麼來應允他?”
與陸長元結下仇的那日,燕追就沒想過要給他留後路。
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就是陸懷陳仍在,姚釋又哪有可能因爲姚煥致幾句話便將人交給他,使自己前功盡棄的?
傅明華早已猜到這個結果,也不意外:
“那姚大人必定是萬分失望了。”
“您剛纔也瞧見了。”姚釋笑着說了一句,傅明華就想起之前姚煥致怒氣衝衝的背影,不由看了姚釋一眼。
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家心性之堅韌、冷靜、細心、行事周全,此時可見一斑。
他不肯與姚煥致透半點兒陸長元乃與前朝舊故有牽連的事兒,若他提了,怕是姚煥致是會與陸長元劃清關係的。
可同時姚煥致也有可能不會相信,哪怕他就是相信了,仍會看在陸長元頗有才華的份上與他往來,可如此一來,難免就會走漏風聲。
顯然燕追還準備就此事放長線而釣大魚,姚釋沒有要壞燕追大事的心。
幾人說話間走了一大段路,已經出了園子,前方景色頓時便開闊了許多。
姚釋拱手道:
“我要前往九龍閣,王爺正在那裡,便不再相送了。”
傅明華側身避開他的禮,又向他還禮道:
“多謝先生的護送。”
他點了點頭,有些瘦高的身影很快朝來時的路倒了回去,身影漸漸沒於稀薄的霧氣之中。
碧藍忍了一路,此時姚釋一走,終於便忍不住了:“姚先生何故不與姚大人說清此事,以免誤會?”
傅明華還沒說話,碧雲便瞪她:
“姚先生心中自有打算,我們哪裡能知道得那樣多?”
碧藍有些怕她,便不敢出聲了。
傅明華卻想起一個事兒,姚釋瞞着陸楊殊身份來歷之事,明顯對姚氏不利。
姚煥致今日義氣之舉,他日可能會爲他自己惹來麻煩,若他能及時止步,擁有敏銳的洞察力,哪怕稍加打探,與陸長元劃清界線,那麼他說與不說,結果仍是一樣的。
而姚煥致若當真這樣精明,將來姚家才能長治久安,就是遇到困難也能逢凶化吉的。
可姚煥致仍執迷不悟,哪怕他能憑藉自己本事,護得姚家一時周全,可也難護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