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吃了些茶,我便以燕雲公務繁重爲由告辭。
“明大人莫若就在寒舍休息幾日,吃了賤內的壽酒再回去吧。”也不知甄國棟說的是真是假,看他神色卻看不出端倪。
“大人,燕雲兩州事務實在耽擱不下,下官真的不宜久留。哦,夫人的壽禮下官也帶來了,請大人笑納。”我從袖子裡取出一個檀木盒子,裡面是一對翡翠釵子,做工精美,比之大東珠也不遑多讓。
“這,哪有送兩份賀禮的道理?”甄國棟推了推還是收下了。
“大人,這對釵子是下官找那高濟商人高價尋來的,聽說是高濟王室的用物,想來勉勉強強也能配上夫人了。”其實,這對釵子是從新安令的密室裡找到的,我知道這些東西價值連城,私下脫手恐怕不便,還不如拿來打通關節。劉周去匈厥古也帶了不少,送給匈厥古的達官貴人。我這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
不過此物一出手,我突然又來是靈光一顯,倒不急着走了,悠悠道:“大人啊,下官此番來北疆,也算長了不少見識。”
甄國棟讓下人給我添了茶,道:“子陽不必客氣,某草字叔原,不必再稱大人。”
我一拱手,道了聲“不敢”,又道:“下官本來以爲北疆荒蕪,實在不知是個寶庫啊。姑且不論匈厥古的牛羊駿馬和皮草,光是北疆七國的特產就各有特色。高濟的山參貂皮東珠等等,運到內地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甄國棟應了聲“那是”。
“大人,那爲何不見商賈呢?”
“哼,商賈敢來嗎?子陽說的不錯,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但是商賈不同,他們要買總是大車裝載,難免引強人窺測啊。”
“天助大人啊。”
“嗯?此話怎講?”
“強人,強得過大人的衛隊嗎?商賈不能賺的錢,我們爲何不能賺?”
“子陽慎言!按我《大越刑統》,官員不得經商,違者可是株連三族的大罪!”甄國棟一驚,低聲道。
“大人,誰說我們經商?我們不納稅,那便不是經商了啊。”
甄國棟一愣,轉而驚色盡去,撫掌大笑道:“妙計,妙計!果然妙計!子陽莫非有何規劃不成?”
“大人,燕雲兩州地處前沿,自然下官接手,然後以朝貢地稅的名義送到山海州大人這裡。大人也是一般,將貨物以朝貢稅賦的名義送往內地,換成銀子。一進一出的差價,自然落到了大人的手裡。”
“妙啊,不過子陽說的不對,怎麼是落在我手裡?”
“下官失言,是根本沒有這個差價,嘿嘿。”
“不,子陽,這筆錢,你我均分,如何?”
“下官哪裡敢和大人平起平坐?六四吧,下官四,大人六。”我謙虛道。
甄國棟一陣大笑:“本官沒什麼成本,怎麼好意思分大頭?還是對半開,有錢大家賺嘛。”
“下官再多嘴一句,大人,金子銀子是好東西,可明晃晃地放在那裡總太危險,莫若換成絲綢布帛大麥稻米等物,即便有御史多嘴,還可以說是爲了充實邊路。下官的意思,再給聖上寫道摺子,若是聖上也點頭了,那更是風風光光的撈錢啊!”
“你小子果然有頭腦,有前途,哈哈哈。”甄國棟拍着我的肩膀道,“你算哪門子的燕雲經略相公?分明就是個實打實的燕雲經營相公!放心,遼東路指揮使的位子,一定是老弟你的了。”
“下官不敢忘記大人栽培。”我躬身告退。
甄國棟送我出了二進,突然一個孩子騎着一匹木馬衝了過來,眼看就要撞到我的輪椅了,被一旁趕來的衛士攔下。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頑皮!”甄國棟訓那孩子。看那孩子的眉眼就知道是甄國棟的兒子,我當下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公子生得龍鳳之姿,日後定然大有作爲啊。”做父母的,聽到別人誇自己孩子哪有不高興的?甄國棟當下抱起兒子,給我講那些陳年舊事,無非就是顯擺自己兒子如何聰明過人。
我敷衍了幾句,心思落在了木馬上。這木馬和一般孩童的玩具不同,乃是可以動的,下面有三個輪子,只不知如何讓他們滾動。
“公子,這木馬倒是別緻啊。”我對那孩子道。
孩子天性,自己的東西被人誇獎總是自豪的,當下演示給我看,如何轉動,如何跑馬。我知道玄機盡在馬腹內,卻又不能打開看看,遂問:“不知是哪個巧匠造的這等玩具,真是有趣啊。”
“哦,說起來城裡新來的那個路增還有些本事,木工活了得,還擅長打造金器。”甄國棟接口道。
“路增……打造金器嗎?下官正想給拙荊打造一副耳環,可惜沒有合適的匠人。”我假意沉思道。甄國棟笑道:“那路增手藝不錯,賤內也常去照顧他生意。就在南市,叫粗工坊的便是了。”
我告辭了甄國棟,對劉周道:“南市,粗工坊,快些。”
劉週一笑:“大人也對孩子玩意有興趣?”
“孩子玩意?哼哼,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賣了個關子。
馬車在城裡跑了一刻,在粗工坊門口停下。
我下了車,看到的是一間破舊的鋪子,裡面木工、風爐具全,不知算是木匠鋪還是鐵匠鋪。
“路先生在嗎?”我朗聲問道。
不一會,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掃了我兩眼,道:“你是何人?”
我知道人不可貌相,拱手施禮,道:“在下明可名,求先生做些孩子玩意。”
“你是明可名?燕雲經略相公明可名?”那人眯起眼睛,問我。
他的言語不善,我卻不能否認,硬着頭皮道:“正是。”
“滾,這裡不接漢奸的生意。”說着,居然把我推了出去。
我心頭一黯,我的名聲居然這麼臭,漢奸……抗擊匈厥古非一日之功,我這個漢奸恐怕也要做一段日子了。劉周罵罵咧咧一陣,勸我回去。我知道路增這種人不是輕易會變主意的,卻又不捨得這麼走,路上設想好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終於決定要走的時候,裡面又走出來一個老人,徑直朝我走來,行禮道:“這位便是明相公?草民路增,見過大人。”
我喜出望外,連忙還禮,道:“路先生客氣了。”
“劣徒無知,唐突了大人,還請見諒。”路增客氣道。
我不以爲意,道:“哪裡,在下此來,實在有事求路先生。”
路增臉露驚訝之色,問我:“大人有何事要老朽效力的?”
“隨在下去雲州,救燕雲百姓,守我大越山河,復我華夏舊土。”
“啊!”路增居然忍不住退了一步,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路先生,學生曾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生就是想讓先生利我大越之器,別無他意。”
“你走吧,我師父過了七十,不必服役。”那個壯漢又出來喝道。
“學生不敢讓先生服役,學生願以師禮待先生,只求先生指點我燕雲工匠。學生不求寶物,只求利器。”
路增沉思片刻,道:“老朽不願鑽研殺人之器,大人請回吧。”
誠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不過我並不死心,道:“先生可知兵家之祖孫宜子?孫宜子也不願鑽研殺萬人之道,卻還是領兵終身,正是因爲以暴止暴,以暴抗暴。先生,殺人之器亦是救人之器啊。”
我見路增不說話,繼續道:“先生,學生身負漢奸之罵名不是一日了,但是手中苦無利器,如何與強敵周旋?只好忍辱負重,還請先生憐憫,憐憫燕雲數十萬生靈!”
路增看着我,沉思半晌,道了句:“好吧。”
我讓路增登車,給他徒弟孟覽買了一匹馬,回雲州去了。
車上,路增知道我纔不過三十,聽了我的遭遇也是唏噓不已,連孟覽也不由對我肅然起敬。
我卻因爲此行的巨大收穫而興奮不已。
到了雲州官署,我讓人撥了一套宅院給路增,作爲他的作坊和居所。本來孟覽還抱怨什麼,不過見過我的官署之後就不再有什麼怨言了。
最開心的還是章儀,在我身邊蹭了很久才端來飯菜,差點把我餓死。
“巾幗園如何了?”我問她。
章儀笑道:“現在全城的婦人都喜歡來,是越來越擠了。不過,你爲什麼把婦人都集中起來聊天呢?還供應茶點,我真看不透你呢。”
“華夏曆來重男輕女,其實我倒覺得婦人不比男子差。我的性格里若是還有那麼一絲值得褒揚的,恐怕都是娘教的……”我嘆了口氣,繼續扒飯,“我要讓雲州的子孫,從他們的母親那裡學會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先要把道理告訴這些婦人。而且,婦人最會嚼舌頭,我的政軍策略若是由她們傳播,更快些。”
“但是論見識……”
“所以我要你去啊,就算你的見識不足,還有你夫君呢。”章儀笑着打我,我繼續道,“而且我也不怕她們亂說,這世上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到底不多,你只要告訴她們得的便宜就是了。”
“嗯,她們近來就在說你的養馬法,都覺得養馬比不養馬上算,而且現在馬價低得離譜呢。”
我笑了笑,道:“你們也別光顧着聊天說地,布也得給我織出來,我還要用布換馬呢。不過我高價買來的匈厥古馬,便宜一半賣給他們,真胸悶啊,呵呵。娘子啊,爲夫也想學騎馬,你教我吧。”
“你也騎馬?”章儀瞪大了眼睛,“可你的腿。”
“策馬狂奔是不可能的,但是坐上去裝裝樣子總能夠吧。我是要做個表率,連他們殘廢的父母官都騎馬,男人不會騎馬就要被人看不起。你記得戚肩嗎?他在北疆小小年紀就會騎馬,說明並非人的因素,而是長官的原因。只要長官鼓勵,百姓就能做到。”
說到戚肩,我的心又飄到了高濟,不知道現在高濟的情形如何了。
我讓劉周找了兩匹匈厥古戰馬,苦練許久總算能夠安安穩穩坐在馬鞍上了。這幾天騎着馬到處巡視,着實引起了全城的轟動。
一日,正要去州里的義學給那些窮苦孩子授課,路增來找我。
我讓人給路增牽了馬,並駕而行。
“大人要草民改的弩已經改好了。”路增把一把怪弩遞給我,“此弩能一次發射三支弩箭,下面的箭盒裡能裝五排十五支弩箭,又有壓簧,上面的射出之後下面的會自動頂上。兵士只需扳動這個括機就能上弦。”
我撫弄着,道:“如此就能連發十八箭!果然是利器啊。”
“大人所言不差,原本弩箭不如弓快,但是老夫的這個弩比弓更快。大人請看,這個箭盒是能拆下來的,只要尺寸合適,戰陣之上只需換個箭盒便可。”
我一個新手,按照路增的指導居然在馬上也學會了如何換箭盒,簡單易懂。
“能射多遠?”我瞄了瞄望山問道。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五十步!”我雖然不是行家,但是能射一百五十步的弩也實在夠遠的了。
“老夫還設計了一種雙兵弩,兩人方能操作,能射五百步遠。”
“路先生真是神人啊!”
“哪裡,大人過譽了。老朽也早年也來過燕雲,只看到一副死氣,大人居然能讓燕雲重新活過來,這纔是大才啊。”
我也有些滿意,吐了口氣,道:“重病不能用猛藥,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只要匈厥古人少來幾次,三五年後燕雲就能小康了。”
“到時大人也不必再揹着漢奸之名了。”
我嘆氣道:“談何容易,要想雪恥,單靠我燕雲之力,非十數年之功是不成的。”
路增也沒有說話,一直到了義學門口,路增道:“大人既然有事,老朽先告退了。”
“路先生,學生請你來,也正是想讓你看看學生授課的情形,還請指教。”
“這……明大人學究天人,老朽只是一介草民,一個木匠……”
“先生何必自謙?”我笑着帶路增進了義學。
這義學只是我振興燕雲的一環,卻也是重要的一環,今日路增撞到了槍口上,我怎麼可能不讓他落水?
“夫子早安。”
我一進大堂,滿座的學生們異口同聲問安。我拱手算是回禮,道:“這位是路老夫子。”
“路夫子早安。”衆學童乖巧的問候道。
路增愣了愣,道:“大人真是教導有方啊。”
“若是路先生不棄,請落座,待學生授課之後還有事詳談。”我微笑道。
路增在後面找了個空席坐下,教工也給他遞上一本《字奩》和筆墨。
我翻開書頁,帶着學童們誦讀起來,再教他們寫法,講解字意和用法。不知不覺過了一柱香的時候,我讓他們提問,予以解答。等香燃盡,我讓人發了糕點和豆乳,看着他們吃完才放他們回家。
“大人真是辛苦。”路增道。
我講得有些熱,鬆了鬆衣襟,道:“路先生覺得這些學童如何?”
“各個聰明,明師出高徒啊,呵呵。”
“路先生,學生還有一個不請之情。”
“大人儘管吩咐。”
“路先生,明年這些孩子就學完了字奩,也識得一、兩千字了。所以學生就想,讓他們學木工和鐵工。”
路增沉吟片刻道:“老朽明白大人的意思,一技傍身總是好的,只是老夫……”
“學生不是讓路先生收徒。路先生只需教他們些木工基本,能做個几案,修修門窗,削幾把木劍便可。學生教他們讀書也不是爲了讓他們考狀元的,呵呵。”
“那……老朽可以應承下來,只是不知大人的用意何在?雲州的木匠不夠用嗎?”
“路先生,當日學生在高濟用兵。行軍無聊給兵士們授課,學生髮現,醫士的醫術再高明,卻來不及救許多人,以至許多傷得不重的人也殉國了。所以學生要醫士去授課,讓兵士們都多少懂些醫理,如此便能互相救助,因傷殉國的人大爲減少。”我道出高濟時的經驗,“現在學生也是如此,讓他們多少懂些木工,同時還要教他們醫術、地理等等,也是節約人力,早日振興起燕雲。”
“大人真是上馬管軍,下馬治民,老朽算是徹底服了大人。”路增一躬到底。我連忙扶住,道:“學生受不起,若是先生應承了,能否十日後就來授業?”
“大人不是說明年……”
“呵呵,能早則早,反正他們也閒得很。只是這工具……”
“無妨,老朽那裡有現成的,若是不夠用,臨時打造也不費事。給明大人這麼一說,老朽覺得渾身有了衝勁,真要老朽等到明年倒也等不了了。雖然老朽礙於師承不能傾囊相授,卻不會比一般木匠差。”
“交給路先生,學生就放心了,呵呵。嘿,這些孩童小的只有五歲,大的不過八歲,三年啓蒙出來不過十二歲,我再讓他們學三年專業,到了十五歲便可用了。”我勾畫着未來的藍圖。
“三年專業?”
“嗯,路先生若是覺得哪些孩子有天賦的,還請多教些東西。我這也是因材施教,樣樣通雖然重要,卻不能變成無一精啊,呵呵。”
“大人的想法,真是非常人所知啊。”
“學生也是受啓於師門,我師門傳道便是如此,三年之後分兩條路走,各修的各的。”我笑道。
路增也跟着笑了笑,突然道:“大人,剛纔大人講學時,老朽想到個小玩意,不知能否隨老朽去坊間,老朽做出來給大人看看。”
我來了興趣,欣喜道:“還請路先生領路。”
不一時到了路增的作坊,孟覽正在打造什麼,見我來了連忙奉茶。
“大人寬坐,老朽去去就來。”
我坐着和孟覽閒話起來,不談不知道,一問之下,這個虎背熊腰的高大漢子居然只有二十出頭!我聯想到自己花白的頭髮,不由心酸,笑道:“該成家了,莫非你師父不準嗎?”孟覽笑道:“師父倒是給我說了幾次了,就是沒個準頭。”
“大丈夫何患無妻,改天讓你嫂子給你相一個,她在巾幗園可吃得開。”我笑道。
孟覽紅着臉,嘴裡說了什麼,沒聽清。
“你在打造什麼?樣式倒是古怪。”
“是鐵馬的臟腑,呵呵。”孟覽說到手裡活,話也多了,給我講起鐵馬的構造來。
我耐心聽着,總算聽懂了些,正是當日甄國棟的兒子騎的木馬。
“這種鐵馬騎起來不累嗎?”木馬輕,孩子能騎,但是全鐵打造的鐵馬誰能騎得動?
“重是重,但也能騎,剛起步的確很累,但是騎起來了也就好了,總比走路輕鬆些。只是這鐵輪上的牙齒着實難打,所以費事。”
我點了點頭,正說着,路增已經出來了,手裡拿着兩塊三角形的木頭。
“你跟我來,把大人的馬牽進來。”路增招呼孟覽。
孟覽把馬牽了進來,他師徒二人也不說話,動手在鞍子上綁了那兩塊木頭。
“大人請上馬。”路增道了句。
孟覽抱我上馬,把我的腳穿入木塊,又鑽入馬腹下把兩塊木塊聯了起來。
我晃了晃大腿,腿居然被穩穩固定住了,拉了繮繩出去走了走,果然比往日舒服了許多。“多謝路先生的巧具。”路增笑道:“這只是木製的模型,既然大人用起來舒服,明日老朽打造一副鐵的送來。也是適才大人要老朽騎馬,老朽實在跳不上去,想出來的笨辦法。”
我頭腦中豁然開朗,騎術難練在於上馬,若是有這個巧器,我的鐵騎也未必不能早日練成,欣喜道:“路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若是有此物,我大越的騎兵定能早日練成。不知路先生可給它起了名字?”
“尚未想到,大人覺得如何呢?”
“登其上馬,登馬入王庭,便叫馬鐙吧。”
三人一笑,我策馬回府,忍不住騎得快了些,居然沒有跌下來。
我在庭院裡勒馬,氣喘吁吁,叫道:“娘子,爲夫回來了。”當下已經有下人幫我下馬,推來了我的輪椅。
“標下史君毅、石載、鄭歡、成敏、沐英傑、阮睦、劉欽,參見大夫。”
我一進門,被嚇了一跳,幸好沒有臏骨跳不起來。回頭看看章儀,想來她已經知道了,轉驚爲喜,笑道:“你們怎麼來了!難怪今天喜鵲不叫了呢。”
衆人落座,鄭歡先對我不聲不響娶妻發表了些歪理,被章儀如劍般的目光頂了回去。
“大夫,我們在高濟打了個大勝仗,打得倭奴人沒脾氣了。當日不知道大夫授了燕雲經略,以爲大夫還要回來,所以一路都是打的大夫的大旗,此次班師也正是把大旗再還給大夫。”史君毅笑道。
我笑了笑,覺得不妥,道:“後面是李將軍打的,你們這麼不是讓他難堪嗎?”
“呵呵,還是李將軍說繼續打大夫的旗號,大夫在高濟打了兩三年,破軍星的名號已經讓敵人膽寒了。哦,還有,大夫看看這個。”史君毅遞給我一道聖旨。
我打開一看,居然是調撥正德、正威、飛騎、樹功、宣猛、龍門諸營並輜重、遊擊營歸我帳下節制。
這些都是平高濟的主力,現在歸我節制……我心頭一熱,聖上還沒有拋棄我,雖然只有不足十萬人馬,到底是精銳之師啊。
“大夫,您這是……”
衆將見我落淚,都有些驚慌。昔日出生入死也沒有哭過,今日居然喜極而泣。
“我早就說我有旺夫運,你還諸般推脫不肯娶我。”章儀掏出絲巾幫我擦去眼淚,又翻出了舊帳。
我有些不好意思,問道:“那我怎麼還沒有收到聖旨?”
“路上不好走,恐怕有些拖延,過幾日也就到了吧。”章儀道。
我點了點頭,又問史君毅等人把大軍紮在了哪裡。“大人,大軍還在後面,一班文吏看管着,我們等不及,先馳馬來了,總比他們快了三五日,呵呵。”石載笑道。
“不過……正德、飛騎營應該是在李渾將軍帳下吧……”
“李渾將軍授了南北高濟路都指揮使,要常駐高濟了。”鄭歡道,“史將軍聽說也要授遼東路指揮使了,呵呵。”
我一笑,對史君毅拱手道:“下官見過指揮大人。”
史君毅連稱不敢,道:“聖旨還沒下,就鄭歡話多。不論如何還是大夫標下,大夫莫要折了小將的福分。”
我讓章儀去備了火鍋,衆人一起吃熱鬧些。席間我說起當日回到京師發生的事,惹得衆將悲憤不已。“不過,現在燕雲已經有了起色,諸將一來,我的軍學便能辦起來了。”
“大夫莫非走到哪裡都要辦學?呵呵。”成敏笑道。
“我非但要辦學,還要辦大。日後這燕雲若是能出幾個如將軍一般的人物,我也不算白來。現在我的蒙學尚未結束,只有從百姓中挑選識字的,還有軍中那些什長,先予教授,等學成之後,授兵尉職銜。”
“大夫要擴兵?”沐英傑夾了塊牛肉,問我。
我點了點頭:“衆將也知道我忍辱負重,沒有大軍,我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衆人默然,一直沒有說話的劉欽道:“大人還是要三思,如此莽撞恐怕會有麻煩。當日高濟戰事吃緊,今日……”
“劉統領放心,我已經有了安排。我擴軍不擴營,到時候匈厥古一來滿城皆兵,匈厥古一去,還是隻有不足十萬的守軍。”我笑道,又把匈厥古的見聞告訴衆將。
一頓飯吃到夜深,索性命人把鋪蓋都備在公署裡,衆將圍着火盆又給我講高濟戰事,一直到了東方泛白衆人才睡下。
※※※
元平四年八月,遼東的一角,我裹着厚厚的棉衣,前往蒙學授課。前日衆將的到來也給這片冷土帶了一股冷氣,全城都在打探是否又有大軍要來了。
“大軍終於要來了,大軍來了,大人也不必再擔着漢奸的惡名了。”劉周也替我高興,笑了兩天了。我搖了搖頭,道:“我忍辱負重不是爲了一朝揚眉吐氣,我要的是華夏千百年基業。這支大軍還不足十萬,遠遠不夠啊。”
下了學,我回到官署,衆將按劍分列兩旁,金甲奪目,殺氣盎然。我在首座坐下,衆將行軍禮,動作劃一,讓竇衆卿等文官驚咋不已。
“正威營史君毅,正德營鄭歡,樹功營沐英傑。”
“末將在。”
“本官令爾三人率本部精壯,勘探燕雲地理,十日後返回報告。”“末將等領命。”
“不知大夫所爲何事?”竇衆卿自負瞭解燕雲,問我道。
“無他,日後打仗,將軍們若是不知地理怎行?”待三人歸列,我又道,“宣猛營成敏,龍門營阮睦。”
“末將在。”
“二位將軍要去各縣分配駐軍。本官打算將兩營拆了,配置各縣教練鄉團,講解作戰事宜,平日無戰之時一般要下田重地,是爲軍屯。隨後,兩位將軍要任軍學教席。”
“末將等領命。”
我看兩人臉色不好,笑道:“莫非兩位將軍還怕沒仗打嗎?若是能給國家教出幾個將軍,那可是比斬殺兩個敵軍大將更大的功勳呢。”
“末將等不敢。”
“飛騎營石載。”
“末將在。”
“我要你把飛騎營每個兵尉都動起來,去給本官到各鄉縣去教人騎馬。不必設學,凡是見到騎術不對的,當下拉下馬來教他。每個什長都要去打獵,要帶着鄉民去打,和匈厥古人一起打。說起來便說軍中不發軍餉,只好自己打獵爲生。當然,主要是學習,學習匈厥古人如何打獵,回來教我。”
“末將領命。”
“文官可有事要報?”我又問道。
“大人,此次商隊交上來的稅額比上月又多了三萬兩。領隊的還說,若是沒有意外,以後恐怕還能更多。”
“不錯,好啊,有錢能使鬼推磨。馬上要入冬了,過冬的糧食準備得如何了?”
“今年豐收,各鄉縣的倉廩都有存糧。只是,大人,給匈厥古進貢的女子……從別路去買嗎?”
我仰頭倒在靠背上,道:“一百人啊,即便是買來的,也是父母的心頭肉。我怎麼忍心?讓人去牢裡找找,有些姿色的,年紀不過二十五的,看有多少,不足的再去買吧。進貢匈厥古的這筆錢要攤到每個燕雲人頭上,也讓他們知道,現在的安穩日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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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燕雲二州的綱領,便是要藏軍於農獵,藏財於商賈,藏我戰力於九地之下,來日春暖花開,我便動於九天之上,一舉破敵。今日不妨定下個條款,三年自保,五年不貢,十年教訓!”我朗聲道,用熱血沖淡送子民上路的悲愁。
大軍到達之後,各營統領照我的吩咐把兵卒散入各個鄉縣,表面上是成家的成家,務農的務農,實際上還是一般要點卯早操,依舊是我大越軍士。
孫士謙等人也來了,隨他們一起到的還有聖上的聖旨,也就是加我三軍節制銜,領軍師將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