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的地點在濠州鍾離東北方之寒梅山莊,莊主梅傲物經商有道,與武陵盧大善人、蘇州沈萬三齊名,被戲稱爲當世三大財神,梅傲物一生仗義疏財,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中秋後忽然發出英雄帖,邀請天下武林中人到莊上一聚,具體事由得等到大會上才能知道。
張鋼鐵和蘭兒已到達濠州多日,近來有不少江湖人趕到,張鋼鐵逢人便打聽沈清月下落,一無消息。
轉眼武林大會之期已至,張鋼鐵決定到寒梅山莊去看看,沒準能碰到幾個熟人,蘭兒一早起來將張鋼鐵拉到自己屋裡,扯着一張人皮面具要給張鋼鐵改頭換面。
“我換臉幹什麼?”
張鋼鐵問道。
“陳不風的死錢一空不會善罷甘休,這種聚會難保他不來,能不與他照面便不與他照面。”
三寸谷的那場陰謀慘絕人寰,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五年前他害了那麼多人,哪敢在這種場合公然露面?不用怕他。”
“陳不風這種腳色尚敢公然露面,錢一空目空一切,又有何不敢?你如今還不是天下無敵。”
蘭兒強行將面具拍到了張鋼鐵臉上,砸得張鋼鐵微微有些疼。
“怕不怕他在你,擔不擔心你在我。”
蘭兒嬌嗔道。
經蘭兒反覆搓揉,人皮面具和張鋼鐵的臉皮緊緊粘在了一起,與張鋼鐵的臉型極度貼合。
“嘖嘖,妙極妙極,這下連我媽也認不出我了。”
張鋼鐵趕緊誇獎蘭兒幾句,心想蘭兒教訓的是,五年前錢一空能扮作陸三寸,這次誰又能保證他不扮作別的人搞陰謀?武林人士本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三寸谷那一次除了對付沈城之外,錢一空想必也是爲了替朝廷消滅武林人士,這次盛會又將各路人馬聚齊了,不可不防。
“任你七十二變,你娘多半還是能認出來。”
蘭兒白了張鋼鐵一眼。
收拾停當,二人出門直奔寒梅山莊而去,走了不遠,忽見前面人羣中飛奔來一個十餘歲的小孩,在他身後有四個二百斤開外的壯漢窮追不捨,小孩身材矮小,在人羣中擠來鑽去,邊逃邊將路邊商販桌上的賣品抄起來丟向身後壯漢,可惜那四個壯漢都是練家子,街上行人被他們無情撞開,小孩扔的東西打在身上又不痛不癢,沒逃多遠,其中一個壯漢就到了小孩身後,一把抓住小孩的後領將小孩拎了起來。
“放開我。”
小孩扭過身來勾住壯漢的胳膊穩住身子,雙腳一齊踢向壯漢腹部想借機彈開,壯漢冷笑一聲,揮起拳頭“砰”“砰”兩拳砸在小孩兩條小腿上,小孩兩條腿險被錘斷,那壯漢緊接着又是四記毒辣辣的大耳光,扇得小孩口鼻噴血。
“住手!”
張鋼鐵一聲大喝,他生平最恨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之人,心頭早已生起怒氣,那小孩聽見有人向着自己,忽然張嘴咬在了那壯漢手上,那壯漢吃痛,擡起一掌劈在小孩胸口上,那小孩霎時倒飛出來,張鋼鐵縱身接住那小孩,只見他半張臉都沾滿了鮮血,雙腿疼得打着擺子站不穩,只能拼命抓住張鋼鐵的胳膊。
“大叔,救救我。”
那小孩說得有氣無力,一雙大眼睛看起來頗爲靈動,張鋼鐵一下子想到了笑笑,笑笑今年應該十歲了,比這小孩還要小一些,會不會也像這小孩一樣被別人滿大街追着欺負?
這時四名壯漢追了過來,那小孩嚇得縮到了張鋼鐵身後,其中一名壯漢見狀,伸手想要推開張鋼鐵抓人,那壯漢渾身肌肉暴凸,光是一條胳膊就有幾十斤重,手上力氣何止千斤?但張鋼鐵絲毫不怯,閃電般一擡手便掐住了他的脈門,這壯漢空有一身力氣,應變速度卻遠遠不及張鋼鐵,頓時失去力氣單膝跪地,這時又一名壯漢擡掌劈來,張鋼鐵用綠漾神掌虛迎一下再度掐住了他的脈門,這時第三名壯漢又踢來一腳,張鋼鐵只想退敵無意傷人,可他只有兩隻手,同時還要顧忌抱着自己後腰的小孩,情急之中忽然想起了偶像成龍先生的動作大戲,雙手用力一拉一引,將兩名壯漢拉近,飛快地鬆開第一名壯漢手腕沿着他的手臂一拉,頓時將他的袖子拉長,在第三名壯漢踢來時繞着他的小腿纏了一圈向前一帶,第三名壯漢當即表演了一招硬漢一字馬,疼得齜牙咧嘴,張鋼鐵一轉眼便制住了三名壯漢,第四名壯漢不敢再上。
“閣下是何人?可否報個萬兒?”
那壯漢冷冷問道。
“有事說事,別對着一個小孩逞兇。”
張鋼鐵鬆手一推,將三名壯漢送了過去。
“這小賊膽敢到我寒梅山莊裡偷東西,豈能輕饒?”
原來是偷了人家東西,而且是寒梅山莊的東西,張鋼鐵頓覺面上無光,但已然出手不能不管。
“孩子這麼小,即便是偷了東西,教訓教訓也就是了,何必往死裡打?”
張鋼鐵先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隨後將那小孩從背後拉了出來。
“你偷了什麼東西?”
那小孩把臉一扭不說話。
“西湖耆叟送我家莊主一塊上好的獨山玉,一眼沒看住便被這小賊偷了去,你問他是不是?”
“是不是?”
張鋼鐵將那小孩的臉轉過來,一臉嚴厲問道。
“是。”
那小孩滿臉不屑,但張鋼鐵救了他,只得承認。
“還給人家。”
張鋼鐵以一個老父親的口吻命令道,那小孩瞪着張鋼鐵瞅了良久,又遲疑了良久,終於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丟了出去。
“誰稀罕你的臭玉?”
那壯漢跳起來接出一頭冷汗,打開盒子看見完好無損,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多謝這位大俠,你若認得他,便好生管教管教,若不相識,當心你的財物。”
四名壯漢抱拳而去。
“你叫什麼名字?”
張鋼鐵蹲身問道。
“小穀子。”
那小孩答道。
“你爹孃呢?”
“我爹多年前給人殺了,我娘三年前染上黑死病死了。”
小穀子平靜地說着自己的苦難身世,臉上竟毫不悲傷,像說的不是自己一樣,想必已經麻木了。
“那你家裡還有其他人麼?”
張鋼鐵有些動容。
“原本有,怕被我傳上黑死病,全跑光了。”
真是可憐,這麼小的孩子又不會掙錢,只能去偷東西,張鋼鐵嘆了口氣,跟蘭兒要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塞給他,夠他花好幾年的,到時他就有能力掙錢了。
“以後不要再偷別人的東西了。”
小穀子看了看銀票,卻又塞還給了張鋼鐵。
“我的錢成天被搶,這一百兩銀票還不如兩個包子保留得久,那一塊什麼什麼臭玉也無非換一頓飽飯吃而已。”
天知道他經歷過什麼。
“那怎麼辦?”
張鋼鐵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幫他,這個時代又沒有福利院。
“你人這麼好,不如你當我爹吧。”
小穀子忽然說道。
“這怎麼行?”
張鋼鐵被逗笑了,這孩子怎麼張口就來?
“怎麼不行?爹爹在上,請受兒子一拜。”
小穀子說完就要跪下去磕頭,張鋼鐵趕忙拉住他。
“你怎麼能胡亂認爹呢?”
張鋼鐵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是胡亂認,只要你不死,今生今世我只認你一個爹。”
小穀子眨着一雙大眼天真地注視着張鋼鐵,話不好聽,但一個飽經變故的孩子又會說什麼好聽的?張鋼鐵扭頭看了看蘭兒,蘭兒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不能當你爹。”
張鋼鐵狠了狠心轉身就走,有道是好人難做,方今亂世,剛經歷了一場大瘟疫,可憐之人比比皆是,張鋼鐵心腸雖好,但總不能救一個人認一個親。
張鋼鐵剛走了三步,小穀子忽然追了過來,張開四肢抱住了張鋼鐵的右腿,向下一滑,坐在了張鋼鐵右腳上。
“你是小無賴麼?”
張鋼鐵頓時哭笑不得。
“爹爹是無賴,小穀子便是小無賴,爹爹是好人,小穀子便是小好人,從前小穀子有娘生沒爹教,往後爹爹定要好生管教。”
沒有什麼比有飽飯吃有人保護更重要,誰願意吃苦捱餓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