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陶周風一夜沒睡好。

他夢見自己結了案,判了張屏斬立決,張屏變成了一隻鬼,渾身血淋淋地盯着他,幽幽地說:“我冤枉……”

陶周風一個激靈坐起身,一身潮汗,窗外他夫人養到半大的小公雞喔喔地吊嗓子,天還未亮,約莫已是快上朝的時辰。

陶周風的夫人翻了個身,道:“老爺,你還是去跟皇上說,把這個什麼刑部尚書給辭了吧。你一輩子連鬼故事都不敢聽,哪是幹這個的料,俸祿不多拿一文,天天做噩夢,鬍子梢都嚇白了。翰林院多好,秦夫人跟我講,她家老頭子天天閒得不得了。”

陶周風一言不發地下了牀,踱到門邊,拉開門,一片黑茫茫。

到了司部衙門,陶周風依然心緒不寧,他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張屏的確有可能是冤枉的,一個馬上就要參加科試的試子,放棄大好前程,去殺一個戲班老闆,這不是讀書人的作爲。

他翻開卷宗,又看着所有證據都明明白白地指向張屏。

陶周風嘆氣,憂愁,踱步。

晌午,陶周風親自去牢房探望張屏,張屏正坐在牆角吃飯,他把剩下的半個饅頭小心地放回碗裡,才站起身行禮。陶周風在心中想,這的確是個好後生。

陶周風藹聲道:“這牢中,是苦了些。你在這裡,不心慌,不怨恨本部堂麼?”

張屏道:“學生不是兇手,相信一定會得到一個公道。”

陶周風更和藹地道:“王侍郎對本部堂說,他覺得你並非謀害金禮發的兇手,但王侍郎找你詢問其他疑點時,你爲何頂撞了他?你幫王侍郎找到其他人的可疑之處,豈非更有希望脫罪?”

張屏垂下眼皮:“王侍郎懷疑之處並無可疑,學生不能把它說成可疑。”

陶周風捻了捻鬍鬚:“你爲何斷定並無可疑?”

牢中昏暗,獄卒舉着火把照明,張屏站在搖曳的火光中,目光神態,和陶周風夢裡的那隻冤鬼一模一樣:“如果大人相信,學生能找到證據和證人。”

金李氏也做了一夜噩夢,她夢見表妹璃娘站在牀前,喊她:“姐姐……湘婉姐姐……”

金李氏心神不寧,坐臥難安。

刑部派人告訴她,兇手的刀刃上可能有毒,或是金禮發掉進糞坑中穢氣入體太深,傷勢十分兇險,但金禮發開口說了幾句話,是兇案的關鍵,刑部會全力救治他,已調來了不少名醫,並張貼出榜文,懸賞徵召能治好金禮發的大夫。

金李氏懇請去見相公一面,沒被允許。

她一整天就像被油煎一樣,小學徒們在院中吊嗓,聽得她心煩意亂,摸了針線坐在窗邊,一個晃神,竟似回到了多年以前,她懷着老大,坐在窗下繡肚兜兒,璃娘推開門朝她笑:“姐姐。”

璃娘那些時日和平日裡不大一樣,別人沒留意,她卻看得出來。

膚色比以往嬌嫩,像擦了胭脂一樣,紅潤潤的,平時沒精打采,病怏怏的,此時卻老愛咬着嘴脣笑,眼角彎着,眼神有些飄,不知想着什麼。

她擰着璃孃的手道:“你這死妮子,該不會揹着你爹媽找了小相好的吧。”

璃孃的雙目水波盪漾,問:“湘婉姐姐,你信不信有神仙?”

她道:“信,信有個白鬍子的老神仙,早把你手上拴了根線,另一端連着個潘安般的公子哥兒。”

璃娘垂頭笑了:“姐姐,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們一道救的那隻黃鼠狼?”

她想了一想,依稀是有這麼回事兒,小時候,家裡後院有隻黃鼠狼偷雞,被夾子夾了一條後腿,一顛一顛地從她和璃娘眼前跑過。

她們聽大人講過,黃鼠狼放屁臭不可聞,所以後退三步,眼睜睜地看它鑽過狗洞跑了。

她愣了一愣,道:“難道那黃鼠狼成了精,來纏你了?”

璃娘絞着手絹不說話,她一把抓住璃孃的手:“好妹妹,你可別嚇我,黃鼠狼可是個腌臢東西,那些鬼呀怪呀的碰不得,女孩子家,千萬不能上當。”

璃娘撲哧笑了:“姐姐,我曉得。但他纔不會害我,他是仙,我都看不見他的臉,他身上的香氣只有天上纔有。我們這些凡人在他眼裡纔是又臭又腌臢哩。”

門咚咚地響了,金李氏手一顫,針扎到了手,她扯過一塊布頭裹住手指,兩三個刑部公差進了屋內。

“金李氏,尚書大人要開堂再審此案,跟我們走一趟吧。”

二審開堂,與一審時的陣仗差不多,只是陶尚書身邊站的人換成了一個穿絳紅侍郎官服的官兒。

金李氏認得此人,他是當朝王太師的長子王硯,她聽小五說,班子在禮部蘭侍郎家唱戲時,這位王侍郎在場,將李七、晴舒和香荷三人叫去問話了。

金李氏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堂下只有她一個跪着,張屏與陳籌均不在。陶尚書清了清喉嚨,道:“本案今日再審,是因查出了一些與案情相關的關鍵線索。金李氏,本部堂問你,你說你聽到你相公金禮發的呼聲,方纔去了茅廁,可有人證?”

金李氏愣怔了片刻,顫聲道:“大人,難道你懷疑民婦謀害我相公?冤枉啊大人!民婦與相公夫妻二十年一向和睦,爲何要謀害他,請大人明察!兇手明明是那個張屏!”

陶大人道:“現在兇器尚未找到,張屏雖可疑,並無實際證據。本部堂辦過幾件案子,兇手往往就是第一個在現場的人,你並沒有人證,亦不能排除嫌疑啊。”

金李氏膝行兩步,哭道:“大人,民婦與相公夫妻恩愛,戲班衆人皆能作證,民婦怎麼可能謀害我相公?這定然是那張屏污衊我!”

陶大人嘆息一聲,擺了擺手,幾個差役帶着一個人邁進門檻,在金李氏身邊跪下,居然是李七。

李七道:“夫人,十幾年前,璃娘小姐死的時候,是你出面作證,說璃娘小姐曾與你講過,她認得了一個黃鼠狼精,大老爺和大夫人才認定璃娘小姐是被黃鼠狼精吸了精魄而死,沒錯吧。”

陶大人道:“金李氏,據盤查案情所得,你表妹璃娘,當年分明是被人誘姦致死,而非什麼精怪,你真的不知情?”

金李氏的渾身像篩糠一樣抖起來:“大人,民婦的表妹的確是被黃鼠狼精吸魂致死,再說她已死了快二十年,這和我夫君被害有什麼關係?”

陶大人緩緩道:“據查,你表妹璃娘,乃是養在深閨之中,根本無法與男子接觸,可有此事?”

金李氏點頭,哭着斷斷續續道:“大人……所以璃娘死之事,纔是精怪所爲,她當年的的確確和我說過,一個黃鼠狼成了仙,來找她……”

陶大人道:“那你爲何不告知她的父母?”

金李氏哭道:“後來她又和民婦說那是玩笑……我們姐妹常在一起玩鬧,我以爲不當真……等她死了……我才曉得,才曉得是真的……”

陶周風身邊的王硯冷聲道:“一個年少未嫁女子,在深閨之中,的確難以見到男子,但有些男子,卻是十分容易見得到她。譬如父兄,譬如,姐夫……”

金李氏的哭聲頓止,陶大人嘆了口氣:“金李氏,聽說,你相公金禮發之前欲娶的,是你的表妹璃娘,之後又改娶了你,可有此事?”

公堂之上,鴉雀無聲,過了片刻,幾個差人押着張屏緩緩走到堂下,陶周風向王硯頷首示意,王硯轉目望向堂下:“金李氏,你能否告訴尚書大人與本部院,你爲何要張屏寫這出《狐郎》?

金李氏的牙齒咯咯地打架:“民婦、民婦偶爾做了一個夢,所以民婦就偶爾起意……”

王硯冷冷道:“你讓張屏寫這齣戲,是爲了你相公金禮發!”

金禮發在黑暗中掙扎着,他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他,他來了……

金禮發的手抽搐了兩下,喉嚨咯咯作響,急促地喘息。

黃大仙……他……

“金李氏,你知道當日璃娘之死定有隱情,你隱約猜到了兇手是誰,卻隱忍近二十年,一直不點破,你有意讓張屏寫這個案子,他在寫戲文時無意中點破了案件的真相,迷香、故意遮蓋的面孔都表明案件是璃娘認得的人所爲,金禮發看到戲本的反應印證了你的猜測,你便以此爲機會,在半夜痛下殺手,栽贓張屏!”

金李氏拼命地磕頭,額頭已隱隱透出血痕:“尚書大老爺,這位侍郎大老爺,民婦沒有殺我相公,更不知道什麼表妹遇害的隱情,民婦如果說謊,天打五雷轟!”

張屏擡起眼皮,看了王硯一眼,王硯眯起眼:“張屏,看你神色,好像對本部院的推斷心有不服?”

張屏再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王硯冷笑一聲,轉過目光:“李七,你說本部院的推測對不對?”

李七匍匐在地:“尚書大老爺英明,侍郎老爺英明,草民不過是個戲子,不敢妄自評論案情。”

王硯袖起手:“你何止不敢評論,你此時定然在心裡說,這位王侍郎真是個傻蛋,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完全按老子的擺佈走,是不是啊?”

李七大駭,擡起頭,王硯轉過身,向陶周風躬身:“尚書大人。”

陶尚書咳嗽一聲,正一正衣襟,一拍驚堂木:“李七,你爲何誣陷金禮發夫婦殺人,兩件命案到底有什麼真相,快快從實招來!”

李七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王硯俯視着他,森森冷笑:“金禮發與金李氏如果與璃娘之死有關,絕對不會將這件事拿出來讓人寫成戲本。你區區一個下人,竟知道如此多的秘密,想必也能深入內宅,十幾年前,你誘姦璃娘,大約被金禮發無意撞見,他當時並沒有想到所見之事與兇案有關,不料戲本寫成後,竟點到了當時兇案的關鍵,你怕金禮發回憶起當日之事,發現端倪,爲了滅口,索性造出張屏殺人的假象,將金禮發、金李氏,與胡謅卻無意謅到關鍵的張屏一起剷除。之後據捕快查證,戲本寫成之時,分明是金禮發與金李氏都不在京城,你卻刻意更改,用來誘導本部院以爲金禮發有鬼,更在言語中句句機關,企圖把本部院當成棋子。真是狡詐至極。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的種種作爲,反倒成爲了你纔是兇手的證供!”

李七匍匐在地上,涕淚橫流地高呼冤枉,王硯袖手走到堂下,踱至張屏面前:“張屏,你當時連呼本部院錯了,此時是否還要對本部院說那句話?”

張屏依然不說話,王硯繞着他走了一圈兒,忽然有個捕快匆匆進來,在堂下單膝跪倒:“尚書大人,已得了。”

陶尚書招手:“快,快帶上堂來!”

捕快匆匆離去,少頃,四五個捕快推搡着一個人進得堂內。

那人約莫四旬年紀,身形瘦長,面色微黃,鬍鬚稀疏,頭戴方巾,一身半新不舊的長衫,挎着藥箱,看模樣是個郎中。

張屏上前一步,向堂上躬身:“尚書大人,此人就是十幾年前姦殺璃娘,數日前謀害金禮發的兇手。”

金李氏望着那郎中,顫聲道:“你……你……”

郎中面無表情,任由捕快按着跪倒在地,捕快抱來一隻活兔,一直診治金禮發的牛醫令將郎中的銀針插入兔子耳後,兔子少頃便兩眼迷離,匍匐在地,像睡着了一般一動不動。

陶大人道:“銀針上分明是淬了藥,爲何卻不發黑?”

牛醫令回稟道:“銀針淬的,並非是毒,而是一種草藥,下官特意去太醫院討教,《雜方拾遺錄》中有載,六南山一帶,有一土方,將當地名曰豬牙、馬耳、羊麻的幾味草藥合煎成汁,能使人畜無知無覺。”

陶周風道:“只是無知無覺,並非致命,何以判定其意圖謀害金禮發?”

牛醫令道:“銀針上淬的藥使人無知無覺後,脈相極弱,吐息全無,幾乎像是死了,他再用這針連封金禮發通天成光等幾處大穴,若非下官等及時施救,金禮發必死無疑。”

那郎中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金李氏一迭聲叫:“大人,他是民婦和我夫君的同鄉羅領,他兩個來月前到了京城,就在巷口住,想是同鄉方便些,戲班裡連民婦兩口子有頭疼腦熱都讓他治,多有惠顧他,與他絕無仇怨,他怎會……“

郎中只管伏着,一言不發,陶大人一拍驚堂木:“羅領,你意圖謀害金禮發,罪證確鑿,那晚用刀刺傷金禮發,將其推下糞池,還有十餘年前姦殺李璃娘之事,究竟是不是你所爲?”

羅領緩緩直起身道:“大人,草民只是揭榜替金老爺治病,想讓金老爺少些痛苦,所以纔在針上塗了藥,醫令大人也說了,那藥只能使人昏迷,草民沒見過大世面,身在刑部,旁邊又有這麼多官老爺,難免害怕,一時糊塗,扎錯了穴位,險些害死了金老爺,是草民醫術不精,但萬萬與謀害二字無關,還有什麼姦殺之事,更令草民糊塗。正如金夫人所說,金老爺與金夫人於我有恩,草民爲何要害他們?”

陶周風捻鬚不語。

羅領接着道:“尚書大人若不信,可以去草民家中搜查,看看能否搜到罪證,再則,草民只是個郎中,手無縛雞之力,金老爺家中開戲班,年輕時練過拳腳,體格健碩,即便草民埋伏在茅廁中偷襲金老爺,也未必能一定得手。廁房窄小,金老爺中了刀,掙扎之間,說不定還能把我推進糞坑。更何況那夜月色明亮,廁房附近並無妥當的藏身之地,戲班上下的人都認得我,行兇後逃走,極容易暴露行藏。草民如果想害金老爺,在他的藥裡下毒即可,怎麼會用這種方法?”

陶大人繼續撫須,繼續不語。

王硯呵呵冷笑兩聲:“張屏,你向尚書大人說,羅領是謀害金禮發與姦殺璃孃的真兇,還有別的證據麼?”

張屏躬了躬身,未曾答話。

王硯再冷笑道:“那就是沒有?真是滑稽!這就是想要進朝廷做官的試子,連本朝律例尚未背熟,兩嘴皮子一翻,就敢斷案判定兇犯了。”向堂上拱手道,“尚書大人,依下官看,羅領自辯有理,證供不足,至多判行醫不當,過失傷人之罪。張屏當問個誣陷良民罪,本案的案犯就是李七!”

李七一直在默默地傾聽,聽到此話,陡然擡起頭:“大人,草民冤枉,大人說草民是兇手,也沒有確鑿證據……”

王硯道:“本部院既已推斷出了你作案的緣由,豈能找不到證據?捕快已查到,近日你曾向金班主夫婦提出要漲工錢,這出《狐郎》前後練了兩次,金班主讓你們加緊練唱,你也有諸多不滿。剛纔羅領的自辯,更印證了刺殺金老爺的兇手是戲班中人。”

陶大人道:“不錯,根據本部堂多年的斷案經驗,一般正面襲擊被害人的,大都是熟人。對迎面而來的陌生人,尋常人都會有防備。”

王硯道:“大人英明。另外,下官其實已尋到了兇器。”

他使個眼色,有捕快呈上一個蓋着布的托盤,隱隱泛着臭氣。陶大人掀開蓋布,裡面是一把刀,刀身窄長,刀柄老舊。

王硯道:“這把刀是下官命人在來喜班茅廁糞池中尋到,已比對過,應該就是兇刀。”

陶大人呼了一口氣:“張屏啊,這是你的刀麼?”

張屏道:“正是學生丟的那把。”

李七嘶聲道:“刀是他的,爲何要說兇徒是草民?”

王硯臉色一變,喝道:“大膽,你這刁徒,偷刀行兇,以爲能瞞天過海?還在妄自狡辯!本部院已詢問過,金禮發被害之前,有學徒看見你出了屋子。金禮發快醒了,兇手是誰,他應該知道。我勸你快快招供,莫要等大刑伺候!”

李七渾身篩糠般地跪着,冷汗一顆顆地滾下來,他自然知道,這個公堂上,陶尚書尚在其次,真正難對付的是這位當朝太師的長子王侍郎。就算王侍郎隨便拉具屍體來說是他殺的,立刻把他砍了,恐怕他也只能認了。

事到臨頭,不能不說實話了。李七咬了咬牙,兩眼一閉,顫聲說:“大人,草民招供,此事草民並非主謀,主謀是那羅領!”

羅領駭然道:“李七哥,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要誣陷攀附?”

李七冷笑道:“你當我是傻子麼,你指使我做事,我自然要留些證據,豈能最後罪名我背,你卻落得乾淨?”向堂上叩首道,“尚書大老爺,侍郎大老爺,草民屋中一個地方藏有羅領給我的幾封書信,他讓我找人仿照金禮發的筆跡謄寫,再用方法做舊,當作昔日金禮發勾引璃孃的證據。”

捕快到了李七房內,果然找到了那幾封書信。

李七也不是善茬,爲防備羅領給他的書信不是親筆所寫,謊稱自己記不得順序,讓羅領當他面在信紙上標了順序。

筆跡清晰,無可辯駁。

證據上堂,交由陶大人過目。陶周風嘆息道:“羅領啊,看來兇手就是你,當年殺璃孃的,是不是也是你,所以你纔要殺金禮發滅口?你到底爲什麼要做這麼多事?貪圖婦人的美色,犯下如此滔天大惡,你對得起蒼天,對得起世間,對得起你的爹孃嗎?”

羅領面泛青紫,雙目佈滿紅絲,高聲道:“我沒殺璃娘!我是要爲璃娘報仇!是他們殺了璃娘!居然還把此事寫成戲來唱!”猛然撲向張屏,“你這書生,我倒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害死璃孃的罪魁禍首是金李氏,我一直都以爲是她娘那個潑婦!”

幾個差役上前按住羅領,張屏垂目看着他,面無表情,目光卻有些憐憫。

“殺了璃孃的,其實還是你。若在下沒有猜錯,你怕她不肯和你走,直到最後,都沒對她說實話,她在不知情時被你下了麻藥,卻被家人當作真的鬼怪作祟,燒了身體。聽你方纔言語,金李氏的弟弟與母親之死,是否也與你有關?”

羅領沉默片刻,神色變幻,忽然悽聲大笑:“哈哈,不錯,是我乾的!那老孃們,就是她,出頭請了神婆,說被神怪迷了的孽身留不得……他們活活燒死了璃娘!我就先弄死她兒子,再弄死她!都怪我一時手軟,居然放過了真正該死的人!二十年後,我也要報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