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東西,大家又回到堂屋裡坐下。
張氏心中冷笑,看着崔家嬸子,崔家嬸子顯然面上無光,崔奕廷這樣行事沒有章法,看崔家人怎麼將禮數兩個字放在嘴上。
崔家嬸子正要起身告辭,婉寧道:“嬸子稍等,”說着拿起手裡的禮單,“我母親病着,父親囑咐我要幫襯母親打理家中的事,論理說着單子我不該看,可是父命在身,下人又將東西收了回來,我就不避諱那些了。”
如媽媽有些驚訝。
七小姐要當着崔家的面看禮單。
真是不害臊,哪家的女兒還沒出嫁的時候就去看夫家送來的聘禮單子,背地裡看也就罷了,怎麼能當着崔家的長輩將單子打開。
婉寧看一眼童媽媽,“吩咐那些送東西的人不要走。”
張氏看着婉寧,她倒是想知道婉寧還要鬧出什麼笑話來,既然說她病着,那她也就不客氣,裝作虛弱的模樣,靠在旁邊不言語。
童媽媽快步走出去,將鏢局的人都留下來。
婉寧慢慢地打開禮單,張氏看一眼如媽媽,如媽媽剛要翹腳過去瞄一眼,婉寧卻將禮單合上,“問問清楚,是誰讓送過來的。”
落英應了一聲立即出門。
崔家嬸子有些繃不住,將手裡的茶碗放下正要說話,卻迎上婉寧的笑臉,“嬸子在等一等,我去問問仔細,許是下人弄錯了也不一定。”
張氏輕輕碰了碰嘴角,明明說了是崔奕廷送來的,還要去問,難不成姚婉寧以爲是她讓如媽媽和管事隨便說的。
就讓她去問。
問出來是一個結果,就讓崔家臉上再難看一次,這樣一來崔家長輩就會覺得姚婉寧不懂得審時度勢,任性妄爲。
落英回來道:“說是送給小姐的聘禮。”
“胡說,”婉寧揚起了聲音,“給誰的聘禮?聘禮豈是能隨便說的,這東西來的不明不白,單子上沒有崔家的印信,又不是崔家長輩送來的,我們不能收,讓那些人哪裡來的退還到哪裡去。”
崔家嬸子有些驚訝。
張氏也睜大了眼睛。
姚婉寧不收這些東西。
那麼多隻紫檀木箱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讓人擡回去。
張氏皺起眉頭,“胡鬧,當着崔家的長輩,你怎麼能胡來。”
婉寧將單子送回袖子裡,看向張氏,“母親,那些人若是說,這些箱子是送給您的禮物,您願意收下嗎?”
怎麼就說到了她身上,彷彿是她貪圖那幾十口箱子,崔家嬸子的目光跟過來,張氏道:“自然要問清楚。”
婉寧道:“是要問清楚才能收下。”
崔家嬸子頓時笑起來,“說的是,既然沒有印信東西確然不敢隨便收下,我那侄兒也不是唐突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還要回去問問哥嫂。”
張氏有些詫異。
崔家嬸子竟然也這樣說。
東西擡進來,沒有那麼容易就拒收的道理,她忽然後悔方纔沒有看看那禮單上寫的都是什麼。
母親說過這些日子她只需要好好靜養,家裡的事不要管,聽說崔奕廷這樣胡來,姚婉寧接手過去,她本是要在崔家長輩面前曬曬姚婉寧的品行,卻沒想到姚婉寧不肯收那些箱子。
張氏伸出手來,“將那禮單……”
話還沒有說完。
只看到姚婉寧蓮步一挪,已經到了崔家嬸子面前,將禮單的最後一頁給崔家嬸子看了,上面空空如也,只有抄單子的人寫了崔奕廷的名字並沒有印信。
崔家嬸子才點了點頭。
張氏正要接着說,只看到姚婉寧擡起來看她,拿着禮單向她走過來。
是要讓她看到落款沒有印信,這樣就能堵住她的嘴,張氏不再作聲,等着姚婉寧走到身邊。
一步,兩步,姚婉寧腳步不停。
就要到了張氏跟前,卻一下子鬆開手,禮單就像樹葉一樣飄進了火盆裡,頓時激起了一串火花,緊接着是片刻的沉寂,卻瞬間,火光又衝起,金黃的火焰舔了整張禮單。
如媽媽驚訝地喊了一聲,就要上前卻腳一動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耳邊就是童媽媽的聲音,“哎呦,這……可怎麼辦。”
禮單被火卷着飛起來,火光映着婉寧閃爍的眼睛。
那張禮單瞬間的功夫化爲灰燼。
禮單被燒了,外面的箱子封着封條,她總不能讓人打開去看裡面的東西,等到這些箱子從姚家出去,裡面到底放的是什麼東西誰也不說不清楚。
張氏此時此刻覺得不對頭。
非常不對。
姚婉寧不會隨隨便便當着崔家長輩的面將禮單燒了,這裡面定然有什麼蹊蹺。
她現在想要弄清楚卻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時時刻刻都防着姚婉寧,卻總是讓姚婉寧在她面前耍出手段來,在宮中如此,在崔家人面前如此。
張氏一股熱血衝頭,嗓子裡頓時覺得噁心,捂住嘴就彎下腰來,旁邊的丫鬟忙端了痰盂過去。
翻江倒海的嘔吐聲響起。
崔家嬸子也站起身,“這是喜吐,是好事,聽說吐的越厲害孩子生下來越是妥當。”
張氏吐了一會兒顯得有些虛弱,崔家嬸子趁機起身告辭,讓婉寧送着出了姚家大門。
姚家門口,鏢局的人怔愣地站在那裡,眼看着姚家下人將箱子搬出來,送還到車上。
鏢局的人不禁開口,“這送來的東西,怎麼還不收,讓我們拿去哪裡?”
姚家管事道:“我們家主子說,那裡來的還去哪裡,我們家反正是不收。”
鏢頭臉色變得鐵青,哪有這種道理,送來的東西卻不收下。
他從來就沒遇到這種事,只有丟東西找到鏢局的,就沒有不肯收東西讓鏢局爲難的,託鏢的人早已經不知去向,他要去哪裡找人,這些箱子他要怎麼處置。
鏢頭想要上前找個商量,姚家的管事卻沉着臉,“不要耽擱,快些搬走。”
……
崔家嬸子覺得驚奇,就將姚七小姐的事都說了,“我就沒見過這樣的小姐,雷厲風行,說是不收就讓人將東西退了出去。”
“那個張氏沒有半點的主意,就任憑姚七小姐安排。”整個姚家內宅好像都要靠一個小姐操持。
“慕青,”崔夫人道,“你快說說,那禮單上都寫了些什麼?”
段氏搖了搖頭,“沒瞧見,彷彿有蘇木。”
蘇木。
如果是蘇木有什麼不妥。
姚婉寧爲什麼會不收那些東西,如果真的是奕廷送來的,又當着崔家長輩的面拒絕,豈不是讓崔家臉上難看。
段氏抿着嘴,“這孩子做事可和尋常人不一樣。”說着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崔夫人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段氏想了想才道:“皇上賜婚雖然是天大的榮耀,卻……應賜一個端莊賢淑的小姐,這個姚七小姐有些不一般,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幫襯你。”
崔夫人笑了笑,“端莊賢淑又會嫌棄木訥,八面玲瓏又會覺得信不過,哪家的媳婦都有好處有壞處,哪家的閨秀在孃家時名聲都差不多,真正知道好壞還是等到過門之後。”
段氏連連點頭,“遇到你這樣的婆婆就算是她的福氣了,”抿着嘴頓了頓,“那些東西怎麼辦?”
崔夫人道:“打聽打聽是哪家的鏢局,讓人去問問清楚。”
段氏覺得這話有理,可是,“那禮單子卻被姚七小姐燒了啊。”
……
童媽媽十分擔憂,“不知道崔家嬸子回去怎麼說,萬一說重了,小姐說不得要被埋怨。”
被埋怨都是小事,得罪了公婆,進了崔家也是步步艱難。
“就算此時說重了,也不會怎麼樣,不能因爲事事都要做的妥當,就瞻前顧後,那些箱子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收。”
童媽媽不太明白。
婉寧心裡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說着話,何長貴被人帶進院子。
落英帶着下人退出去,留着童媽媽在隔扇裡守着。
何長貴上前行了禮。
婉寧立即道:“我問你幾件東西,你只要告訴我,這些東西哪裡盛產。”
何長貴點了點頭。
婉寧道:“蘇木,瑪瑙、烏木、沉香……”
何長貴聽到這些,立即張開了嘴,“這是……小的在明州府跟着四老爺買過這些東西,尤其是蘇木……那都是日本入貢時常帶的東西,一部分送來京中一部分會再沿途貿易,至於烏木、沉香大多要去福建買,這些東西大多是私船從海上運來的。”
崔奕廷去的是福建,爲的是海盜和倭寇,不可能會讓人送這些東西過來,崔奕廷沒有這樣冒失,就算真的要給她東西,也不會只託給鏢局。
姚家這邊人多眼雜,送也會送去沈家。
……
汪同源從外面回來,汪太太立即迎上去,“怎麼樣?可得了貨物?”
“得什麼?”汪同源沉着臉坐下來,“那些倭奴將東西送給了旁人,根本就沒有將我這個皇親國戚放在眼裡。”
倭人想要和朝廷通貿,可是太祖時就定了規矩,跟那些倭人也不是沒有往來,而是定下了十年一次貿易,每十年倭人可以入貢一次,在大周朝逗留一段日子,沿途買賣貨物,距上次入貢只有五年時間,如今這些倭人抓了些倭寇想要獻俘,這次他回京就是要疏通關係,讓皇上答應倭寇進京獻俘,順道買賣些貨物,這樣他也能從中賺上一筆銀子。
誰知道進京之後一切都不順利,沒有求得賜婚,那些倭人也聽到了風聲,將許多禮物送給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