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她有什麼關係?
十一娘淡淡一笑,將這事拋到腦後,走入鋪子中。
一個時辰後,宋府有人來遞消息,是宋泱身邊的抱琴並一個牙行的小廝,見到十一娘先福身賠罪,“我家小姐是一心想過來的,被大少爺拉着教下棋無法成行,讓奴婢給十一姑娘告聲罪。”
十一娘忙扶她起來,“我這是小事,哪裡用得着你家小姐親自跑一趟,讓她放心忙自己的就是。”
抱琴就笑,與十一娘說起宅子的事,“有一處是兩個宅子相連的,一前一後,前面的宅子稍大一些,後面的小一些,十一姑娘可是要去看看?”
十一娘點頭,叫上夏承和與羅氏跟着一起,八娘抱着小十二也爬上了馬車。
聽到十一娘還要買宅子,兩人都很驚訝,夏承和幾次欲言又止,羅氏悄悄攜了十一孃的手低聲道,“怎麼還要買宅子?咱們家的銀子不多了……”
“咱們這個院子太小了,換個新宅子,家裡再添人也好有地方住。”十一娘笑着道,看了看夏承和與羅氏的神色,又笑道,“銀子的事爹孃別擔心,我去京城賺了不少銀子,再買幾個宅子都不成問題。”
羅氏訝然,與夏承和互視一眼,不再說什麼。
八娘卻很興奮,一路上,與抱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對十一娘要買的新宅子更是十二分的期待。
牙行的夥計便坐在馬車外,仔仔細細的將兩個宅子的歷史說了個清楚,“……幾輩人住過的宅子,人丁興旺,家族繁盛,擴了兩次,二十幾年前舉家遷去外地,這宅子便空了下來,後來託我們牙行將宅子賣出去,鎮上卻難尋想買這樣宅子的人,這宅子就這麼一直掛在了那兒……”
“……另一個宅子有些小,只有兩間正房,一間廂房,並一間廚房、一間雜物間。先頭的主家也是覺得院子太小,想賣了置換一處大的……”
八娘不是很懂,問十一娘,“爲什麼要一大一小兩個院子?”
男女七歲不同席,她們姐妹的年齡不小了,家裡再住幾個沒有親戚關係的陌生男子,沒得讓人咬碎了姐姐和妹妹的名聲。
這話十一娘只需一點撥,八娘便哦了一聲,表示懂了。
她自己是大大咧咧的,可二姐、三姐都定了親,真被人說三道四的,到了婆家指定被人看低,自然清楚事情的重要性。
馬車先在前面的大宅子停下,抱琴先下車,扶了十一娘和八娘、羅氏,牙行的小廝早機靈的跑過去開了院門。
八娘牽着小十二湊過去瞧了一眼,回頭看十一娘,“這裡地方好大。”
小廝笑道,“這宅子合併了周圍幾個院子又重新翻蓋纔有今天的規模,諸位裡面請。”
院子有兩個門,一是他們所處的大門,二是後面小花園旁的後門。
進大門,迎面是一面影壁,上繪鯉魚躍龍門的浮屠畫,色澤明豔,鯉魚鮮活,飛龍生動,很是抓人眼球。
小廝指着影壁下的兩句題詞道,“這裡拓印的是咱們清水鎮的一任縣令,如今在京中也是很有名望的。”
八娘哇了一聲,一臉好厲害的表情。
十一娘輕笑,走近了去看,只見底下署名處是印章模樣的落款,上書曹書硯印。
曹姓?
十一娘眼神微閃,似無意問道,“這個曹家可是與咱們雲州府知府是同枝?”
“正是。”小廝微微一怔,笑着點頭,“聽說雲州知府是曹家旁支,並不是曹家嫡枝,這位曹書硯大人如今是從一品的戶部尚書,雲州知府在他跟前估計連話都說不上。”
戶部掌管着全國的戶口、財政收支及預算、田土地冊、鑄造貨幣、稅收,手中握着的可是實打實的國家經濟命脈!
十一娘略垂眼眸,難怪曹家不站位,且那般有恃無恐。
他們確實有傲氣的資本。
只是已開始針鋒相對的幾位王爺怕不會輕易讓曹家做閒散漁翁。
曹家想坐收漁翁之利,怕是難。
小廝沒留意十一孃的神色,兀自繼續道,“這家宅子的原主人姓白,是做生意的,後來似家裡有人考了功名,一家人就跟着去了任上……”
夏承和與羅氏看着眼前的宅子,有些回不過神,互視一眼,幾次張口想說什麼。
白家的宅子似現代的四合院,是個三進院。小廝帶着衆人繞過影壁,左側是雕刻了精美圖案的護牆,右側是幾間茶水房,與影壁遙遙相對的是三間八扇門的會客廳,會客廳兩側有角門,通往後院。
白家後院分左右兩個小跨院,跨院曾對稱模式,房屋設計卻有不同,左側小院引了活水在院子中央起了一個月牙形的小湖。
小廝笑着指着那小湖道,“這裡到夏日有荷花盛開,再放上幾尾活魚,很是個精緻。”
八娘眼中就流露出嚮往。
正房門上掛着一個牌匾,上書聽荷軒。
十一娘扭頭看了眼月牙湖,不禁莞爾,白家主人倒是很有雅興的人。
小廝開了門,請衆人進去。
正堂的中央掛着一副看不清圖案的畫,古樸的傢俱被灰塵、蜘蛛網淹沒,小廝低頭陪不是,“十一姑娘問的急,我們還沒來得及打掃,實在抱歉。”
十一娘擺手表示無礙。
聽荷軒正房三大間,中間是正堂,左側進去是一大間,裡面擺設沉穩,看窗紗桌布顏色以暗色係爲主,看上去很是穩重,十一娘猜測應該是長輩所居住的房間。
右側同樣是一大間,靠牆兩面的架子上放滿了滿是灰塵的書籍,看樣子應該是一間書房。
從房裡出來,小廝笑着介紹,“這裡是白家主人的住處,西邊是下人的房間。”
八娘噔噔跑過去看,“十一娘,快看,他們家下人住的都比咱們家的屋子寬敞!”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小十二跟在八娘身後,看八娘趴在窗戶上往裡看,扯着八孃的衣服搖啊搖。
八娘彎腰一把抱了小十二去看,小廝笑着去開門,“白家是做生意的,不缺銀子,對僕婦們也很大方……”
羅氏就拉了十一孃的手,“十一娘,咱們家住不了這麼大的宅子,換個小一點的吧。”
十一娘笑了笑,“娘,院子大一些纔好住人啊!到時候我們一家住這個跨院,範師傅他們住咱們對面,外婆大姨三姨她們來看我們也能在家裡住上幾日,不好嗎?”
好!怎麼不好?!
她當然想讓娘來看自己的時候能在自己家裡呆上一個兩個晚上,母女/姐妹腳抵腳,說些舒心話,可……
她來時沒想到,這宅子會這麼大!
指定不便宜,家裡的鋪子眼看不成了,手裡的銀子花一錢就少一錢,她想把銀子都攢着,留着給幾個女兒出嫁時壓箱底。
羅氏的心思不難猜,十一娘只略微看了眼她心疼的模樣便猜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攬着羅氏的肩膀往聽荷軒對面的院子走。
邊走邊說,“娘,你放心,我手裡的銀子足夠咱們買了這宅子還有很多很多的結餘。”
“可是這宅子太大了……”羅氏想說,咱們家住不了這麼大的院子,話還沒說出口,十一娘已笑着道,“咱們住一個院子,範師傅和周嬸他們住一個院子,胡老伯他們住後面的小院子,要是家裡再添人,怕還要找住處。哪裡會大?”
羅氏怔了片刻,想到周氏的傷,範師傅一家遭的罪,毫不遲疑的點了頭,“行,爹和娘都聽你的。”
十一娘就彎了眉眼笑,羅氏看到女兒笑眯成一彎月牙的眼睛,寵溺的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手,然後放開。
走回夏承和身邊,兩人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夏承和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至於應該什麼,十一娘沒問,也能猜出大概。
想到羅氏適才那句,“行,爹和娘都聽你的。”心中莫名一軟,鼻間微微酸澀,她不過一句淺薄的解釋,他們就不管不顧的點頭,對她毫不懷疑的相信,這讓她如何不感動,如何不愛他們……
聽荷軒對面的院子,格局比聽荷軒更爲緊湊,正房與聽荷軒類似,左右兩側都蓋了廂房,院子裡除了一棵大樹,還在牆角壘砌了一條半米寬的花帶,一些乾枯的花枝被雪埋着根子,看上去很是蕭瑟。
從跨院出來,小廝站在甬道內指着與會客廳遙遙相對的一個小門道,“那裡是白家的小花園,據說裡面栽種了四季花卉,每個季節都有花開,季季不空。諸位請……”
一進花園,就有一股暗幽飄來,淡淡的香味似極了寒冬梅花的香氣,十一娘輕輕吸了一口,冷冽的風夾帶着淡淡的梅花香吸入鼻中,格外清冽好聞。
八娘伸手指了一處八角涼亭,“快看,那亭子周圍好多梅花。”
小十二則拍着手看着另外一個地方笑,“花……花……”
小廝笑,“兩位姑娘好眼力,涼亭那邊栽種的正是梅樹,另外一片大紅的花是木棉花與一品紅,花園四角還種了仙人指、虎刺梅、海棠花、金盞花。”
早幾日下的雪幾乎將花園裡的景緻淹沒,衆人望去只見花園四角微微露出的點點紅黃之色,與白色融爲一體。
十一娘很是喜歡這個宅子,問小廝價錢,小廝看了眼一路笑模樣跟着的抱琴,笑道,“白家的意思是一千三百兩,我們牙行只收個契書費。十一姑娘只需給一千三百一十兩就可以了。”
“這麼貴!”夏承和與羅氏吃了一驚。
小廝笑了笑,站在一旁沒說話。
羅氏拉了十一娘到一邊,“十一娘,要不咱們不買了……鋪子既然不開了,我跟你爹搬回九里亭去,鋪子後面的房子先緊着胡老漢和範師傅一家住……”
“娘……”十一娘無奈,他們住在鎮上老宅那些人還三天兩頭的來欺負,真讓爹孃搬回去住,他們還不得天天鬧上門,堅決不行!“過幾日範師傅回來,說不定咱們的鋪子還要開起來,宅子是早晚都要買的,再說……那鋪子是咱們租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方老伯收回去了,到時候咱們一家住哪兒?範師傅和周嬸他們住哪兒?家裡再添人的話住哪兒?”
羅氏糾結了半響,朝夏承和招了招手,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羅氏才轉頭壓低了聲音問十一娘,“你跟娘說實話,你手裡有多少銀子?”
看夫妻倆全是一副銀子多的話咱們就買,銀子少的話就不買的神情,十一娘哭笑不得,伸出手在二人面前翻了一翻。
兩人面面相覷,小心猜測道,“五百兩……”
十一娘搖頭。
兩人對視,眼中微微睜大,再猜,“五、五千兩……”
十一娘笑,依然搖頭。
兩人的瞳眸齊齊一縮,“五、五萬兩!天……”
兩人面露驚容,看十一孃的眼睛裡滿是怎麼可能這麼多,我不相信,十一娘噗嗤笑出聲,再次伸手在兩人面前翻了翻手,解釋道,“不是五萬兩,是十萬兩!”
實際上,她從賭坊裡撈走的銀子少說也有二十萬兩,卻是怕嚇着爹孃,刻意少說了一半,儘管如此,兩人還是被嚇到了。
兩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羅氏的聲音驀然變的尖細,“你哪來那麼多銀子?!”
夏承和也是一臉擔心的看着她。
呃……
十一娘突然覺得她好像還是把銀子說多了,應該讓爹孃保持在五千兩的認知上,十萬兩對於幾十年最多隻見過幾百兩銀子的兩人來說,確實……難以接受!
可話已出口,再收回已來不及,她的目光躲閃着羅氏,落在花園中靜怡的白雪寒梅上,眼睛突然一亮,笑道,“我在京城買了一幅畫,誰知是個名人的真跡,被人找上門,花了十萬兩買走了。”
說完,額頭一陣冷汗,這藉口,也太拙劣了一些。
羅氏與夏承和皺起了眉,來來回回的看十一娘,“真的?”
十一娘尷尬的笑,擡了手發誓,“絕對是真的。”
羅氏看她敢擡手發誓,便信了。身子一鬆歪在一旁的夏承和身上,“哎喲,她爹,你扶着我點,我腿軟。”
夏承和被撞的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十一娘忙伸手撐住夏承和的身子,夏承和朝女兒討好一笑,呵呵乾笑,“我……我也腿軟。”
十一娘噗嗤笑出聲,一手一個扶起兩人,“最近事情太忙了,一直沒顧上跟爹孃說京城的事,等過了宅子回家,女兒好好說給你們聽。”
夏承和突然紅了眼眶,一把抓住十一孃的衣袖,“閨、閨女,你不生爹的氣了?”
羅氏緊張的看着十一娘。
看着兩人小心翼翼的模樣,十一娘心口瞬間如被什麼堵了一般,難過的不行,鼻間泛酸,眼眶盪漾起水波,脣邊卻扯了一個笑,狠狠搖着頭與兩人道,“我沒生爹孃的氣,我是氣自己沒保護好你們……”
“孃的傻閨女啊,你說這話是要心疼死娘嗎?”羅氏撲過去將十一娘摟入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夏承和伸手去抹眼淚,憔悴不堪的臉上卻分明露出了笑容。
“你們咋了?咋突然都哭了?”八娘拉着十一娘跑過來,急急問道,“爹,你們咋了?”
夏承和笑,“沒事,爹這眼裡進了沙子,硌得慌……”
八娘皺眉,爹當她是小孩子嗎?拿這樣的話哄她!
那邊,羅氏已鬆開十一娘擦了眼淚,眼中雖然還有氤氳的水汽,臉上卻笑的很開,拎着袖子輕輕給十一娘擦淚,“好了,這天太冷,可不能哭了,小心臉給凍傷了。”
十一娘仰頭,看着羅氏眼中滿當當全是自己的倒影,咧了嘴笑。
“這孩子,傻笑個啥?”羅氏抿脣,忍不住笑出聲,“抱琴姑娘跟牙行的小哥還等着咱們呢……”
八娘湊過去,“娘,好好的你們哭啥?”
羅氏與十一娘互視一眼,笑道,“家裡有銀子了,娘在想給八娘找個啥樣的婆家,置辦起這樣一個宅子當陪嫁……”
“娘!”八娘跳腳,左右看着夏承和、羅氏與十一孃的笑臉,狠狠道,“我才十三,你着啥急啊!”
說完,拉着小十二去找小廝,“不是還有個小宅子嗎?咱們快過去看看……”
小廝應聲,率先帶路朝外走。
夏承和與羅氏在後面哈哈大笑,十一娘抿了脣,眸間止不住的笑意。
說是小宅子,比起夏家小店後的小院子還要大上一些,宅子中間立着一口井,主家要價是三百八十兩。
十一娘知道宋家牙行給出的都是底價,並沒有賺她的銀子,當即就應了下來,與小廝說好第二日帶了銀子去衙門過戶換紅白雙契。
抱琴告辭,回宋府。
回稟了宋泱夏家之事,宋泱扔了棋與宋顏撅嘴,“都怪大哥,人家大老遠從京城給我帶了禮物,我去感謝一聲爲什麼不可以?我都許久沒有見十一娘了……”
宋顏不爲所動,捻了甕裡的白子落棋,擡眸看她,“心不淨,如何學棋?”
“我都說不學了,是你和娘非要我學的!”宋泱叉腰,“咱們是商家又不與官家攀親,我學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宋顏目光微斂,眸底隱隱有東西一閃而過,抿脣輕笑了搖頭,“若是爹孃要將你許配到官家呢?你無一技之長,如何留住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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