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師孃),我們回來了!”
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走進了小院,而接下來從廳堂裡出來迎接他們的不只是張娘子,還有一個白頭髮白鬚的老翁,這老翁自是朱家的老管家。
而一看到這老管家,張進他們瞬間都是吃了一驚,然後張進和方誌遠有些疑惑地看着老管家,不知道這位老管家怎麼忽然來了,但他們還是客氣地拱了拱手見了禮。
老管家也是笑着略微躬身一禮,就看着朱元旦喚道:“大公子!”
朱元旦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微不快地問道:“您怎麼來了?又是我爹讓您來給先生家送禮的?可是這不年不節的,送什麼禮啊?”
老管家走過來,笑呵呵道:“大公子過了縣試,老爺和我都很高興,都認爲是張先生教導的好,所以感謝張先生的禮物昨天就送來了,還是老爺親自來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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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昨天你們送來了感謝先生的禮物嗎?”朱員外聽了這話也有些吃驚,隨即又語氣自嘲道,“原來你們也知道了我過了縣試的事情啊!縣試過了,我也沒和你們說過,我還以爲你們還不知道呢!”
“大公子”
老管家開口要解釋什麼,這時那張娘子蹙了蹙眉頭,打斷搶話道:“元旦,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家裡當父母的哪裡會不關心孩子的?昨天不僅朱員外親自送了禮物來,志遠他爹也送了禮物來,還有昨天晚上你留在這裡住下過夜,沒有回家去,這不一大早上朱員外知道了你一夜不曾回家,就匆忙來這裡找你了?要是在這裡找不到你,就要去縣衙報官了,說不得還要貼告示懸賞滿縣城地找人,你又何必說這樣扎人心的話?”
朱元旦被她說的沉默了一瞬,抿了抿脣,終是沒再說出什麼別的過分扎人心的話來,他輕吸了一口氣,問道:“老管家,我爹呢?他也來了?”
身邊的老管家聽問就笑道:“是,老爺也來了!今天一大早上發現大公子一夜不歸,老爺就坐不住了,立刻讓我備車到張先生這裡來詢問詢問,現在老爺正在書房裡和張先生說話呢!”
“哦?一大早上才發現的?”朱元旦反問了一句,心中剛剛平復下去的逆反心理又是冒了出來,冷笑道,“哼!原來我一夜不歸,家裡的人一夜都沒發現,還是一大早上才發現的?看來這朱家我回不回去也沒什麼的,有我沒我都一樣,也沒人在乎,爹和老管家又何必來先生這裡找呢?”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但也不是沒道理的,張進和方誌遠都不由對視一眼,心裡也有些慼慼,他們沒想到朱元旦在朱家真的這麼不受重視,一夜不歸,還是大早上纔有人發現的,面對這種忽視,也難怪朱元旦說話刺耳,語氣自嘲了。
而老管家聞言不由苦笑道:“大公子,您可別這麼說!這都是家裡的僕人丫鬟的錯,是他們忽視了大公子,不然要是他們早點察覺大公子一夜不歸,老爺和我肯定是昨晚上趁夜都會來張先生家裡看看的!老爺還是看重大公子的,還說等回去就收拾收拾那些敢慢待您的丫鬟僕人!”
朱元旦卻是不置可否地笑道:“老管家,別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僕人丫鬟身上,我都長這麼大了,又跟着先生讀了這麼多書,道理也是懂得的,您說,要不是夫人和我爹的刻意忽視疏離,那些丫鬟和僕人又豈敢這樣待我?又豈會發生我一夜不回朱家,都沒人發覺的事情?哼!說到底,最後的原因還在於我爹和夫人他們身上,那些丫鬟僕人不過是見風使舵而已,又有什麼錯呢?”
老管家囁嚅了下嘴脣,卻是無言以對!
張娘子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可也是搖頭嘆了一聲,也沒法爲朱員外說什麼,因爲朱元旦說的是對的,事情的根源出在朱員外和朱夫人身上,丫鬟僕人們不過是見風使舵而已,又有什麼錯呢?
在場的張進和方誌遠也是對視一眼,繼續保持着沉默,不曾開口說什麼。
那朱元旦看着苦笑不語的老管家,忽然眼裡也有些溼潤了,但他臉上卻是笑道:“老管家,丫鬟僕人怠慢我沒有錯,他們不過是按照家裡主人的心意這樣做的,這樣何錯之有呢?你們又何必回去懲罰於他們呢?還平白地讓他們心裡怨怪我了,我可事先說明,我可沒告狀,要你們懲治於他們,別最後夫人又說是我挑唆的,弄的家宅不寧的,那我可真是冤枉死了!”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小時候嫡子朱平安出生,朱元旦還不太明理懂事,被下人怠慢,只覺得煩躁不安,就向朱員外告了一狀,朱員外當時也是發作了一頓。
可是,朱夫人卻輕飄飄道:“不過是茶涼了,沒及時添上而已,何必如此大陣仗,弄的家宅不寧的?元旦也該懂事了,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怎麼行?”
就這樣,他不但沒教訓到怠慢他的下人,反而被朱夫人藉機呵斥教訓了一頓,那時候他不敢相信以前待他那般好的朱夫人會這樣呵斥他,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下人的不是,爲什麼受訓斥的是自己?直到漸漸長大了,跟着張秀才讀書明理了,對於這裡面的事情他心裡自然就明鏡似的明白了。
此時,老管家無言以對,他輕嘆了口氣,還是爲朱員外道:“大公子,別這樣說!夫人雖然這幾年對你有些苛刻,但老爺心裡還是惦記着你的,不然也不會聽說你過了縣試,就立刻準備禮物來張先生家了,也不會今天一大早上就來張先生家裡尋你了,老爺對大公子並不是真的不聞不問的,還請大公子明白這點!”
朱元旦笑着,一直溼潤的眼睛終是流下了眼淚,他擡手擦了擦笑道:“那又如何呢?在朱家,到底我爹心裡是夫人和朱平安比我更重要,我在朱家這幾年受了委屈,他也睜隻眼閉隻眼當看不見,這樣一來,他又何必來先生家裡尋我呢?尋我回去做什麼?繼續受着夫人的苛待,當我的隱形人嗎?”
“好了!老管家,你和我爹都回去吧,我在先生家很好,那朱家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我還想在先生家裡多住幾天呢!”
“大公子”老管家喚了一聲,囁嚅着嘴脣,還想說什麼,但看着流眼淚的朱元旦,他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朱元旦又是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展顏笑道:“老管家,這都是我這幾年一直憋着的心裡話,從來沒說出來過,告訴別人,現在終於說出來了,心裡也暢快舒服多了!呵呵!”
在場衆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卻又是各自無言以對。
而且,這些心裡話朱元旦恐怕憋在心裡很久了吧,受的委屈沒人訴說,他就這樣一直忍耐着,這也難爲他了,畢竟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啊!
十幾歲的少年,在家裡受着大大小小的各種委屈,也難怪對於朱家他沒有什麼留戀的,醉酒時說朱家不是他家了,這樣一直讓人受委屈的家又有什麼讓人心裡可留戀的呢?
家,本該是溫暖的,讓人留戀不捨的,但顯然朱家對於朱元旦來說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