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上的月亮也已是到了頭頂上，散發着溫潤淡雅的光芒，照耀着這金陵城外的寂靜寺廟。
一位小姐和一個丫鬟站在那裡，遠觀着那壯觀的金陵城夜景，萬家燈火，盡收眼底，但就是這樣的壯景卻沒能夠讓這小姐心情愉悅高興起來，她眉頭一直微微蹙着。
這時，那丫鬟感受到了這深夜裡的寒意，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寒噤，又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就道：“小姐，我們回去吧，這夜深了，不早了，看樣子那些書生們今晚上是不會來了！”
這小姐聞言，本就微蹙着的眉頭更是皺了皺，抿了抿脣道：“再待一會兒吧，明天一大早上我們就要回去了，今晚上要是等不到他們，恐怕以後這人海茫茫的，想再見就難了！總要告別一聲吧！”
那丫鬟則是撇嘴不以爲然道：“小姐，我們與他們本就是在這寺院裡萍水相逢而已，我們跟着夫人來寺院裡吃齋唸佛，他們恰好借宿於此，再然後遇見了兩次，如此而已！他們不知道小姐是誰，我們也不瞭解他們的底細，姓甚名誰，又從哪裡來，完全就是陌生人！小姐又何必如此放在心上了？就是從此以後再也不曾見了，又能如何呢？小姐有必要在這夜裡等半晚上只爲說一句告辭的話嗎？”
這丫鬟能說出這話，顯然她是有些粗心，並沒有察覺到自家小姐的心思了。
那小姐則是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搖了搖頭，又看着那遠處夜裡的金陵城，略微有些出神，看似在欣賞夜景，可好像又是在想着別的事情。
而這時，張進就在她們身後七八米的地方，神情略微有些複雜地看着她們的背影，他猶豫了一瞬，糾結了一瞬，到底還是邁開了腳步，向她們這裡走來。
這夜很靜，雖然張進的腳步聲很輕，但走到距離那小姐和丫鬟三四米的時候，這腳步聲還是清晰地傳到了那小姐和丫鬟的耳朵裡。
頓時，她們都轉頭看了過來，那丫鬟手中提着燈籠，喝問道：“是誰？”
張進停住了腳步，拱手見禮笑道：“是我！兩位姑娘！”
燈籠泛黃的光芒照亮了附近，那小姐和丫鬟也自是看清了張進，瞬間那小姐雙眼大亮，轉身就迎了過來，福身施禮笑道：“原來是你啊！”
見過禮後，二人又是各自直起身，然後那小姐看着張進哈哈笑問道：“我本來還以爲你今晚上不會來此賞夜景呢，怎麼這麼晚了又是來了，嗯？”
聽問，張進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他總不能說我來此是來看看你還在不在這裡等我吧？這話可是萬萬不能說的，戳破了不但讓這小姐尷尬難堪，他自己也顯的跟個二愣子似的，情商負數了。
所以，張進念頭急轉，想了想就笑着點頭答道：“本來是不會來的，畢竟前兩天晚上都已是賞過了這金陵城的夜景了，再如何觀賞也沒有什麼稀奇的，還不如待在屋裡好好溫習讀書了，因爲這府試院試不久之後就要開始了，還是抓緊時間溫習纔好！”
說着，他又轉而笑道：“不過，在屋裡讀書久了也夠悶的，所以也不管是夜深了，還是如何，就出來走走，沒想到又在這裡遇見了小姐，真是夠巧的！小姐今晚上還是來此賞夜景的嗎？”
這小姐一雙含笑如秋波的眼睛看着張進，點頭又搖頭道：“既是也不是！我來此，除了賞景之外，也是在等人！”
“哦？等人？！”張進心裡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心裡更是嘀咕着這毛丫頭膽子還真挺大的，這樣暗示的話都這樣說出來了，不過我可不能接招啊，不然還真是勾搭未成年人了。
於是，張進笑了笑，根本就不追問她在等誰，而是直接拱手笑道：“小姐，這夜深了，這夜景也該是賞夠了，不管你等的人是來了還是沒來，都該回去歇息了，可別被風吹了着涼了，我也該回去了，告辭了！”
說完，他面帶笑容，轉身就要走了，可那小姐卻又是喚住他道：“哎！等等！”
張進轉過頭來笑問道：“小姐還有何事？”
這小姐沉吟了一瞬，就歪了歪頭笑道：“我是真的挺喜歡你前兩天晚上做的那首詞，而我明天一大早上就要和我娘離開這寺院裡了，以後我們能不能再見面也不知了，你能不能再做首詩詞給我留個紀念，如何？”
張進沒想到她這時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看着眼前嬌俏開朗，還未長開，笑着的小姑娘，他想了想，到底是沒有拒絕她，頜首笑着道：“那我隨意做一首了，好不好的，你也別苛求！”
這小姐聞言，雙眼又是一亮，面露喜色，忙道：“你做吧！我聽着就是了！”
張進又是沉吟半晌，就開口吟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繞人家。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吟誦罷，他就立刻向這小姐略微躬身一禮道：“小姐見笑了，這詞就送給小姐吧，明日我也要離開這寺院進城去了，以後恐怕與小姐後會無期了，小姐保重！”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再不曾停留。
而那小姐聽完了這首詞，卻是神情怔然，等她反應過來之後，張進已是走出了十幾米遠了，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了，這小姐忙是快走追了幾步，又是高聲喊道：“哎！等等！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進了金陵城，你們又會在哪裡落腳啊？”
張進聽見了這一連串的詢問，但他腳步只是頓了頓，就又當做沒聽見，繼續邁步走了，他覺得他和這位小姐實在不相配，是有緣無分的，今晚上一別，恐怕以後再無見面的機會了，那又何必留下姓名來讓人空牽掛呢？還不如就這樣瀟灑地退場離開了，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那小姐見他不曾停留，有些急了，又是快走追了幾步，然後大聲道：“我叫王嫣！聽清了嗎？王嫣！”
張進依舊沒停留，背對着她，搖頭失笑了一聲，那背影就消失在這濃重的夜色中，消失在那王嫣的視線裡，再也不見。
此時此刻，王嫣看着那張進消失離開的方向，神情有些悵然若失，呢喃自語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唉！這詞寫的真好！這人的確是有才華的，只是可惜，以後恐怕是見不到了！蘭兒，我們回去吧！”
然後，丫鬟蘭兒應了一聲，打着燈籠在前，她跟在身後，神情有些出神，不時地蹙眉，不知道她又在想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