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張秀才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帶着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去書房裡讀書了,待朱元旦也是一如既往了,並沒有因爲這早上的事情就有所改變了。
可是,張秀才能如此寬宏不計較,但張進卻心裡有心結了,沒法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依舊和過去一般和朱元旦說說笑笑了,這一天張進都沒理會過朱元旦。
這也不是張進幼稚,斤斤計較了,只是心裡爲他爹張秀才覺得不平不值而已,你說他爹這做先生的多不容易啊,爲學生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可最後落的什麼好了呢?難道就是這樣回報的嗎?張進心裡覺得憋屈,不舒服了,自然不願多理會朱元旦了。
但其實呢,張進心裡也是明白朱元旦的想法做法了,也知道朱元旦所思所想的正如張秀才所說的,都是人之常情而已,也怪不得朱元旦了!
可就是如此吧,說不好誰對誰錯吧,張進依舊有些遷怒了,依舊覺得就算一切都是人之常情,但朱元旦這樣的表現依舊是讓人心寒的很,所以這一天張進都擺着個臉色,不曾搭理朱元旦了。
而朱元旦呢,雖然得到了張秀才的寬恕體諒,但他自己卻覺得羞愧難當,覺得自己對不住一直支持他的先生和師兄了,對於張進擺臉色,不搭理他,他更是小心翼翼了,想開口解釋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這一天,書房裡的氣氛比較古怪了,雖然張秀才待朱元旦沒有改變,依舊和往常一樣,可朱元旦卻依然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因爲張進不理會他,方誌遠本就是和他有矛盾了,兩個同齡人不與他說話,他就顯的那麼格格不入了。
終於,煎熬的一天過去了,到了夕陽西下時,書房裡的張秀才就收了書本,笑道:“今天下午就到這裡吧,元旦,你今天是回家去,還是留在家裡住下呢?”
朱元旦此時正是剛搬了新家,家裡還有吳姨娘等候着呢,他本該回家去的,免的吳姨娘在家裡擔心了。
可是,朱元旦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張進,心裡猶豫了一瞬,就道:“先生,我今日就留在先生這裡住下吧!”
“嗯!也好!可你家裡姨娘知道嗎?你和她打過招呼嗎?要是沒打過招呼,你不回去,她就難免要擔心了!”張秀才點了點頭又問道。
朱元旦忙回答道:“早上出門前我說過的,再說這些年我也一直是早出晚歸的,她見我沒回去,就知道我是留在先生這裡了,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張秀才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了,就轉頭又是問方誌遠道:“那志遠呢,你今天是回去,還是留下了?”
方誌遠笑道:“先生,我已經好幾天沒回家裡去了,今天我是要回家裡看看的,免的我娘在家裡總是惦記着!”
張秀才頷首笑道:“既然要回去,那就不要耽擱了,快點回去吧,等會兒天色晚了,城門就要關了,你可就出不了縣城了!”
“知道了,先生!我這就回去!”方誌遠答應着,又是收拾了桌案,和張娘子打了一聲招呼,這才離開了張家,匆匆忙忙地往城門而來,出了城門,就直奔方家村了。
今晚,留下來住的只有朱元旦了,這晚上,張進他們依舊是晚自習到很晚了,到了半夜十一點多這才散了,各自洗漱歇下了,而張進依舊沒有理會朱元旦了!
半夜,張秀才拿着本書回了房裡,返身關上房門,又坐在了正在做針線的張娘子的對面,後背靠在椅子上,忽的就是長嘆息了一聲。
頓時,張娘子停下了動作,擡頭看了過來,見張秀才正皺眉思索着什麼,不由笑問道:“相公,何故嘆氣?可是還想着元旦今早上的事情呢?相公不是寬宏大量的原諒他了嗎?再說元旦這孩子也是可憐,你與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呢?多體諒一些吧,到底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就是做錯了什麼,我們也包容些吧!”
張秀才聞言,卻是搖頭失笑道:“娘子以爲我是在想元旦的事情嗎?以爲我還在計較元旦的行爲?那娘子可是想錯了,我嘆氣可不是因爲元旦了!我也確實是寬恕原諒了元旦,畢竟元旦也不容易,我這做先生的如何能與他計較什麼呢?”
“哦?那不是因爲元旦的事情,相公又爲何一回來就嘆氣啊?”張娘子驚訝追問道。
“唉!”張秀才聽問,又是長長嘆息一聲了,面露苦笑道,“娘子,我嘆氣,不是因爲元旦,卻是因爲進兒了!”
這下子,張娘子更是驚訝了,吃驚地問道:“因爲進兒?這又是爲什麼?進兒有做錯了什麼事情,惹得相公嘆息不已的?”
“進兒沒做錯什麼!只是,只是”張秀才苦笑越發濃厚,搖着頭嘆道,“只是娘子,你不覺得進兒今天對待元旦有些過於咄咄逼人嗎?他說的那些話啊,真是冷漠無情的很,就像是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元旦的心臟了,絲毫不曾顧忌元旦能不能受得了了,不曾顧忌他和元旦這從小到大的情分了,反正我看着這樣的進兒卻是陌生的很,不敢相信這是進兒了!”
張娘子聽了這話,卻是不同意了,忍不住反駁道:“進兒之所以如此,還不是因爲元旦的做法讓人心寒,進兒爲相公抱不平嗎?就算言語上咄咄逼人一些,他又有什麼錯呢?”
張秀才苦笑道:“是!我知道他是爲我抱不平了,是在維護我了,可是娘子,就是如此,他也該顧忌和元旦這從小長大的情分吧?萬沒有那般不客氣的,沒有絲毫轉圜餘地了!他說的那些話語,別說元旦一個孩子受不了了,就是我們這些大人恐怕都要承受着巨大的打擊!唉!你說進兒對元旦都如此毫不客氣,毫不手軟了,將來要是哪個敢得罪了他,他豈不是手段要更加酷烈了?”
“娘子,我看着進兒這樣,實在是有些擔心啊,你說他這頗有些睚眥必報、狠厲不講情面的性子,從哪裡學的呢?平時他都是彬彬有禮的,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本來這進兒就早慧,現在這性子又養成了這樣,將來要是他真有前途,踏上了仕途當了官,還真不知道是能臣還是酷吏啊!所以我頗爲擔心了!”
聽他如此說,張娘子皺着眉頭也不說話了,她忽然也有些覺得張進早上確實是有些過於咄咄逼人了,當然,做爲孃的她也說不出來什麼批評的話了,只抿着脣不語。
而張秀才則是左手拿着一本書,坐在那裡不斷地敲着右手心,思索着什麼,然後不時地感嘆道:“子不類父啊!”
“子不類父!唉!”
確實,張進雖然受了張秀才十年的教導,也讀了十年的四書五經,他也隨着古代潮流學着做一個有禮貌的謙謙讀書人,但其實他的性子上輩子就早已養成了,那種自私自利,又有些睚眥必報,抓住把柄,狠厲不留情面的性子,並沒有因爲十年的苦讀聖賢書就被磨滅了,更不可能養成如張秀才這般寬厚了。
其實呢,他只是藉着讀書人的皮,把這原本的性子隱藏了而已,但本性卻是難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