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書院,傍晚。
天氣已是涼爽了起來,傍晚的清風吹走了夏日的燥熱,讓人感覺十分舒服,心靜寧和了下來。
可擡頭再看看那天上漸漸升起的明月,那一閃一閃的星星,不知怎的,又是讓人有些悵然。
此時,一行人走在書院的走廊上,往宿舍裡來,韓雲、鄭軒、衛書他們說說笑笑,張進卻是負手落在了後面,怔怔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的微不可及的輕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方誌遠自是最是熟悉張進的了,可以說他的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方誌遠都能察覺感知到,所以張進剛剛悵然而嘆,方誌遠就發覺了。
於是,他小聲疑惑問道:“師兄,怎麼了?”
聽問,張進抿了抿嘴,蹙眉沉吟一瞬,本想搖頭笑笑不說的,可想了想,又到底是忍不住苦笑道:“志遠,這應該是第一夜我爹孃不在我們身邊看顧吧,我想起他們了,不知道這時他們在幹什麼,還有元旦,不曉得這時候那小子從樑伯父那裡回去了沒有,要是回去了還好,至少我們三個還有一個在我爹孃身邊了,要是還沒回去,也讓我爹孃跟着擔心牽掛了!”
這話說的卻是有些矯情了,畢竟張進到底不是什麼第一次離家的少年郎了,上輩子他離家的時間長的很了,高中大學還有工作後的幾年,大多時間都是在外面的,陪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可不多,那時候可沒見他這樣悵然想念父母了,這是怎麼了?
張進自己也說不好了,或許是上輩子年輕時是真年輕不懂事吧,只覺得離開父母,沒有父母嘮叨,簡直就是一種解脫了,一身輕鬆。
可是這輩子,他的心態卻是變了,也或許是心理年齡上來了,這十年來張秀才和張娘子也確實對他不錯,如此他反而是戀家了?張進自己也說不清了。
不過,方誌遠聽了這話,卻是有些啞然失笑,道:“我倒沒想到,師兄這麼快就想先生師孃了,這可不像師兄你啊,師兄一直那麼沉穩持重的,讓人看着就覺得可靠值得信賴了,卻原來師兄也如我這般,容易想念家裡人了!”
張進聽了,卻是低頭看着自己拉長的影子,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幾步,這才笑嘆道:“難道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離開了家裡,想念父母,人之常情而已,我自也是不能例外了!”
方誌遠笑道:“這自是沒什麼不對的,不過師兄,你也說了,這纔是第一夜啊,先生師孃不在我們身邊了,師兄就想念他們了,這倒顯的一直沉穩可靠的師兄你像個,像個離不開爹孃的孩子了!哈哈哈!”
聞言,張進頓時擡頭瞪了他一眼,可看着取笑自己的方誌遠,想想自己剛纔說的話,他自己也是啞然搖頭不語了。
這時,方誌遠倒是主動開導他道:“師兄,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不說你了,我、董元禮、馮其、周川他們不也一樣?師兄可還記得去年我們來金陵城趕考的事情?也是剛從石門縣離開,那一晚上董元禮他們不也是想念家裡人了?這第一次離開家裡人,都難免想念牽掛了,就是師兄也不例外了!”
這話張進聽着心裡舒服一些,贊同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是搖頭好笑道:“我倒是要你來開導安慰我了,這倒是奇怪了,如何?志遠你又覺得如何?離開家裡這麼久,可想念家裡人?”
方誌遠直接點頭笑着應道:“嗯!自是想的了!可又能如何呢?只能心裡偷偷的想念一番,又不能一瞬間就回到石門縣去,回到爹孃身邊去了!”
張進點頭失笑道:“這倒也是!就比如此時,我雖想念我爹孃,可也不能夠就離開書院,去西城找他們了,也只能在這書院裡看看月亮,想他們了!”
這話一出,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矯情好笑了,搖了搖頭道:“算了,不說了!走吧,他們都走遠了,我們快點跟上去!”
方誌遠擡頭看去,果然在他們漫步說悄悄話的時候,那韓雲、衛書、蔣倫他們卻是走遠了,於是張進和方誌遠也顧不得再說什麼了,略微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在那西城永家巷租住的小院裡,張秀才和張娘子、朱元旦他們三人卻是如往日一般,坐在一起用晚飯了,桌上的菜還是那幾樣菜,但桌前坐着的人卻是少了兩個,安靜的很,無人說話。
那朱元旦心裡就有些彆扭,看了看空空的對面,忍不住道:“先生,師孃,也不知道師兄他們此時在書院裡做什麼?”
聞言,本來正在安靜用晚飯的張秀才和張娘子都不由愣了愣,那手上的動作都是停頓了下來。
張娘子輕嘆道:“是啊,不知道進兒和志遠他們這時候在書院裡怎麼樣了?”
張秀才心裡雖然也有着擔憂牽掛,但還是安撫着張娘子,笑道:“在書院裡自是好的了,書院裡包吃包住的,還不要束脩費,費這麼大精力的把他們招進書院,書院自不會虧待他們這些學生了,娘子你不用擔心他們了!”
話是這麼說了,可張娘子又哪裡能夠不擔心,不牽掛呢?
她蹙着眉頭又嘆道:“相公這話說的也是,想來這書院是不會虧待他們了,但他們到底是第一次離開我們身邊了,沒有我們在身邊看顧,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張秀才聽了,也是皺了皺眉,但還是笑着寬慰道:“進兒和志遠也都長大了,應該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不然我們這做爹孃的也總不可能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看顧吧?那成了什麼了?那他們還真就是成了離不開爹孃長輩的奶娃娃了,那有什麼出息?”
張娘子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搖了搖頭,到底什麼也沒說了,或許她自己心裡也十分清楚,張進和方誌遠已經長大了,要進學讀書,追求他們自己的前程了,總是要離開他們身邊的,擔心也無用,只是她這個做孃的一直放心不下而已。
張秀才見狀,又是好言安慰道:“好了,放心吧,娘子,書院不會虧待他們了,他們也長大了,自己能夠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他們兩個還在一起了,又有衛書在了,幾個人也能相互照應着,娘子,就不必太過牽掛擔心了!”
張娘子沉默一瞬,輕嘆了一口氣,就笑着點頭應道:“是!也是!是我想多了!來,元旦,吃菜!你怎麼不夾菜吃?”
邊說着,她邊給朱元旦夾菜了,朱元旦應承着:“是,師孃!先生師孃你們也吃!其實先生師孃都不必太過牽掛擔心了,反正過半月,師兄他們就能放假休沐回來一趟了,到時候就知道師兄他們在書院過的好不好了!”
“這倒也是!”張娘子笑着點了點頭。
張秀才也是撫須不語了,不過二人心裡的擔憂牽掛,還是不曾消減絲毫了,只是嘴上不再說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