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同住一廂房的太監們陸續回房，躺在牀鋪上的張霧隱約能聽見從門外傳來的抱怨聲。
“哎呦，累死我了，洗了一天的衣服。”
“得了吧，沒讓你洗宮人的衣服就不錯了，你洗的可是皇子衣裳，金貴着呢！”
“你們別比慘了，我今日打翻了淑妃娘娘的插花瓶，幸好皇上昨日來淑妃娘娘宮裡了，娘娘今日還心情不錯，否則我又得挨板子了。”
“叫你做事情毛毛躁躁，掃個地也能犯錯，你活該！”
尖細的嗓音到房門口時戛然而止，此時夜深，進了房內都輕手輕腳，免得打擾同屋疲累不堪的太監們休息。
張霧以爲自己會難以入睡，沒想到一覺睡到雞鳴，若不是姜淮拍醒她，她恐怕會睡到天亮。
她揉着眼睛起身打哈欠時，同屋只剩下她和姜淮。
“嘖，你真能睡。”
姜淮見她醒來，打開桌上的油紙包遞給她，“御膳房去晚了，只有半個饅頭。”
“嗯，我先洗把臉。”張霧接過油紙包放在桌上，耳根薄紅，眼眸裡閃過一絲懊惱，下次一定要早起。
安公公到來時，張霧正提着空木桶擺放在井邊，她未察覺有人在身後，姜淮拍了下她肩膀，小聲道：“你的好運來了。”
張霧轉身疑惑望着姜淮，尚且不明白他的意思，安公公已走到她面前，嗓音尖細陰柔道：“小順子。”
“安公公。” 張霧老老實實跪下聽命令。
“不用緊張，我這次來要給你安排個好差事。”安公公翹着蘭花指撫過長鬢髮，面容笑成了一朵花。
張霧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應“是”。
她跟着安公公身後走出松竹小院，一起同行的還有其他院子裡的小太監，都是八九歲的年紀，神色惶惶不安低頭行走，尚未學會掩飾面部的情緒。
他們被帶到一間偏殿，每個人矮桌上備着筆墨紙硯，安公公環視一週清點完人數之後，才嚴肅道：“今日咱家要從你們中挑選適合小皇子的玩伴，既然是陪伴在小皇子身邊的侍從，除了身子硬朗，還得肚子裡有點墨水，識幾個大字。”
安公公說得看似簡單，在場的小太監們出身貧苦，肚子裡有墨水識得幾個大字的，估摸着不多，因此大部分都愁眉苦臉。
小皇子的玩伴，與打雜幹粗活的太監不一樣，不用幹累髒活，只需要陪着小皇子玩樂，不僅膳食提升好幾個等級，平日裡也是宮人們優待巴結的對象。
小太監們聽到安公公的一番話都提筆躍躍欲試，若是真成了小皇子的伴讀，那麼他們往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張霧手指連貫轉動着毛筆，對當小皇子玩伴的職務興致缺缺。
她不喜歡帶小孩子，一般的熊孩子都應付不來，更何況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兒子，在她眼裡就是熊孩子中的熊孩子，不僅不能說他，做錯事還得哄着他，讓他開心，若是一個不開心，要抹她脖子，她真是死得冤枉了。
張霧有心渾水摸魚，然而安公公總是盯着她，彷彿他總算後繼有人似的，對她寄予厚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