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廢話那麼多!你到底想要本少爺怎麼幫你?”家旺見那清水女妖都已經走到這步狼狽田地了,依然在咒罵人類。不禁心頭怒起,說話也不那麼客氣了。
“少爺啊,我求求你,幫我解開這魔龍筋吧!還有,求求你,幫我把掛到臉上的這雙眼球放回我的眼眶裡去吧。”那清水女妖斷斷續續地哭着說。
家旺用一雙肉眼看着那清水女妖——她現在看上去不過是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娃娃,正滿臉血污地躺在地上。她的白眼球珠子掛在臉頰上,眼眶裡滾滾地往外涌着血淚,甚是可憐。
家旺心裡一軟,想也沒想就伸出手去,幫那清水女妖把兩個白眼球珠子塞進了眼框裡。他一邊塞,一邊說:“我也不知道,是應該把你當成魔,還是當成人。反正,女魔也好,女人也罷,大概都是愛漂亮的吧。不管怎麼說,眼球珠子還是放在眼眶裡漂亮些。掛在臉上怪嚇人的!”
家旺說着,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眼看見剛纔那清水女妖褪下的黑皮妖裙。家旺走過去兩步,撿起來,拿在手裡開始幫那清水女妖擦臉上的污血。
“嗚嗚嗚嗚。”那清水女妖也不說話,只是任武家旺幫她擦着臉上的血,不停地哭着。
“我說你這位小朋友!能不能不要哭了,我剛擦乾淨,你又弄得一臉血淚。待會兒眼球被衝出來了!少爺我又得費心幫你塞回去!”家旺說話間,幫那女妖幻化成的小女孩把臉基本上擦乾淨了。
“……”那清水女妖這次果然聽話,不再嗚嗚地哭了。只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着。
家旺盯着那清水女妖幻化成的小女娃娃看了一會兒,說:“你這眼皮子我還是幫你蓋起來吧!你沒有黑眼珠,睜着眼看上去很奇怪!”說完,他幫那清水女妖把兩個眼皮子拉下來,把眼球蓋住。
如此一來,那化身爲小女娃娃的清水女妖看上去又漂亮了幾分,就像個膚色肉黑、正在熟睡的乖娃娃。
“嗚嗚。”只見那清水女妖紅嘴一撇,又要哭了。
“哎呦喂!別哭別哭!你要是感動呢,就乖乖呆着別動。現在少爺我會幫你把魔龍筋解開、把這黑皮裙子給你套上。你一個女娃娃,不穿衣服總不太像話!頭髮也會幫你理一理。救不了你,就幫你留個好樣子吧。唉!”家旺嘆口氣說。他也是生平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感覺自己像個爲臨終病人做禱告的西洋牧師。
“少爺真的好德行!我現在明白魔皇內丹爲什麼跟着你了”那清水女妖終於抑制住想要哭的衝動,幽幽地說。
她那雙白眼球珠子被家旺塞回眼眶裡去後,精神似乎漸漸好了些,說話也沒那麼吃力了。
家旺一面聽着她說話,一面伸出手拉住纏在她身上的魔龍筋。一抖,繩子就解開了。
“少爺,我讓你幫我把眼珠塞回眼眶裡,不是爲了漂亮。在魔界,漂亮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魔功有多高,魔心有多硬。像少爺你這樣的好心腸,到魔島上去,跟魔鬥,是要吃大虧的。唉!”那清水女妖嘆着氣,竟說出了句像人樣兒的話來。
家旺也不回答她,只是三兩下幫那清水女妖把黑皮裙子套上了。他心裡想:“難道真的要本少爺親手送這女妖怪歸西?雖然說這是在‘屠魔’,但殺個‘將死之魔’,我也有點兒太不厚道了。救她?也不知道怎麼個救法?再說,救好她會不會成了‘農夫與蛇’?她又要來害我。”
家旺正在猶豫不決,卻見那清水女妖的雙腳已經漸漸開始化成一撮灰黑色粉末了。
“少爺的成全,我在這裡謝過了。您幫我解開魔龍筋,我才能化爲‘魔塵’,而不是一灘‘污血’。您幫我把眼球放回眼眶裡,我才能看清楚回魔界去的路。現在,我就要化爲‘魔塵’了。這世間,將不會再有‘清水女妖’這個魔。我將飄飄蕩蕩回到魔界去。不過,總算要和我那些已經化爲魔塵的父母兄長團聚了。”那清水女妖感激地說。
“唉!你也就是個可憐的魔!今天少爺我遇見你,本來不想把你怎麼樣的。是你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剛纔一會兒要上我,一會兒要殺我的,我總歸要反抗,是吧?”家旺嘆口氣說,挨着那女妖席地而坐,搖着頭。
“少爺,在那魔島上,有一座隱藏的魔殿。魔殿是魔皇修煉的場所。溝通魔界和人界的魔門就在那魔殿裡面。魔門其實有兩扇,位於魔殿的前後兩頭:前邊那扇門通往人界,由人類護魔族的棲木族左聖和右聖把守;後面那道門通往魔界,由魔門四將守護。我和我姐姐兩個人,也只能在魔界魔門內三丈外聽命,不能靠近那魔界魔門。每過十六年,有一個時辰,兩個魔門會同時打開。魔皇的內丹在這時離體,也就是所謂的‘子時魔劫’。‘子時魔劫’其實是考驗魔皇的運數和屬下對他忠誠的時刻——他的本體化爲魔獸,只擁有平時魔力的一半。這魔獸將與魔界前來朝貢的羣魔享受盛宴。而他的內丹則帶着魔皇的另一半魔力,由左、右二聖供奉,聆聽棲木魔族的祈福。”那清水女妖終於說起家旺想聽的往事來。
“那十六年前魔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家旺見清水女妖的下半身都已經化成了灰黑色粉末,忙問。
“十六年前,‘魔皇子時劫’時,棲木魔族的左聖突然叛亂了。如今想來,真是一場混戰,血流成海、人魔互殺。魔皇的獸身本體被逼回了魔界。而魔皇的內丹,在那次混戰中,被一對普通人夫妻得到了。那對夫妻就是你的爸媽。”那清水女妖說着。她的胸部以下都已經化爲灰黑粉末,眼看着就要全部消失了。
“那我媽媽呢?她現在在哪裡?還活着嗎?還有,這魔皇內丹是怎麼跑到我肚子裡去的?!”家旺忙急急地問。
“少爺,這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魔皇的本體回到魔界後,心性大變。它一連騙殺了自己的九個魔族兒子,通通吃到肚子裡。魔皇陛下現在的內丹,比以前更強大。因爲他吃了自己九個兒子的魔子內丹。少爺您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三個月後的‘子時魔劫’,魔皇會親自率魔軍前來複仇。他要誅殺左聖,蕩平人界。他現在不會再相信人類了。”那清水女妖說着說着,突然沒有了聲音。
家旺正聽得仔細,發現沒有了聲音。低頭一看:原來那清水女妖已經完全化成了灰黑粉末,地上只剩一堆黑灰和一件乾癟的烏黑色清水妖衣了。
“唉!”不知爲何,向來樂觀的家旺突然感到一絲悲傷。無論是魔是人,無論正邪善惡,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不過是一灘污血、一抹灰塵。“你雖然可惡,但也可憐。走的時候那麼狼狽,面目全非、頭髮凌亂。本來想給你理一理的。”家旺嘆着氣說。
轉眼看到那清水女妖留下的黑皮妖衣,家旺伸手去撿起。誰知道指尖剛剛一碰觸到那黑皮妖衣,便覺得手掌一涼,彷彿有一道冰流從掌心穿進了自己的身體。再一看,那清水妖衣竟消失了。
家旺只感到周身的皮膚一陣麻癢,忙坐下盤腿閉眼調息。大概三五分鐘之後,家旺睜眼一看:自己原本牛奶色的白皙肌膚已經變成了小麥色,彷彿是那清水妖衣的黑皮與原本的白皙肌膚融合了,調和出了更加具有男性陽剛之美的新膚色。
“呼~~呼~~”不知道哪裡吹來的一陣春風,把雅間的窗戶吹開了一道縫隙。地上那堆清水女妖化成的灰黑塵土在風中升騰起來,變成一綹煙塵,飄走了。
家旺只覺得眼前一陣迷濛,似乎有強烈的睡意驟然襲來。他一屁股坐在雅間的凳子上,伏在八仙桌上,昏睡過去。
“家旺少爺!家旺少爺!醒一醒!醒一醒!”一個聲音吧家旺叫醒。家旺擡眼一看,是油條家菜館兒裡跑堂的小四兒。
“啊!我怎麼睡着了!”家旺忙直起身來,發現雅間裡一切井然有序。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彷彿沒有來過妖,也沒有來過僧。彷彿剛纔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個夢。
然而,他的皮膚卻真真實實地變成了小麥色!他閉上雙眼,凝神雙眉之間,也的確能看見這雅間的輪廓——天眼是真的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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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旺少爺!我們家少爺讓我請你去趟他的廚房呢!”小四兒沒覺察到家旺的異樣,自顧自說着。說完,點個頭,出了雅間忙自己的去了。
家旺忙收拾起心情,也出了雅間,向油條的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