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乙子營。
被降一級的白尚年還沒有官復原職可這並不影響他在乙子營的絕對權威,江南道對於大寧來說是重中之重,爲大寧源源不斷的提供錢糧,西北三四道加起來也不如江南道的一半,足以證明這裡的富庶。
所以大寧歷代皇帝對江南道都極爲重視,擺在這的戰兵也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除了京畿道的甲子營之外,各衛戰兵不管是規模還是裝備比乙子營都要差了些,甲子營在京畿道可是規矩極嚴畢竟天子腳下,而傳聞白尚年對手下人頗寬鬆所以下面人對他都很忠誠。
白尚年手裡握着這幾萬精銳,便是底氣。
湘寧白家在朝中的地位日趨重要,白尚年就是其中分量很重的一個環節,雖然之前因爲寧武縣那事陛下龍顏震怒,可也不會因爲這樣一件事就拿掉白尚年的兵權,所以白尚年並不如何擔心。
降一級而已。
張柏鶴覺得自己做出的最正確的選擇就是當初逃離長安城投奔白尚年將軍,他父親曾經與白尚年共事頗有私交,只不過因爲能力資歷都有所欠缺所以如今還在北庫武府任職,該着他爹運氣好,原北庫武府副司座陳鋯被調離北疆赴平越道任職,張柏鶴的父親張撐就升了一級爲副司座。
他父親知道了兒子在長安城闖了禍,哪裡敢放肆,連忙寫了一封親筆信給白尚年,而此時張柏鶴已經私自做主投靠了過來,因爲頭腦確實聰明思謀縝密所以逐漸被白尚年重用起來。
最主要的是,張柏鶴有把柄在白尚年手裡,這樣的人用起來更容易把控。
長安城裡張柏鶴與陳子善密謀要除掉孟長安的事一旦張揚出去,別說一個張柏鶴保不住,便是他爹張撐剛剛到手的北庫武府副司座也保不住。
白尚年對張柏鶴超乎尋常的信任讓張柏鶴極爲感恩,所以事事不遺餘力。
“大學士真的要這樣動手?”
張柏鶴聽完了白尚年的話之後臉色有些發白,這次要動的可不是雁塔書院裡一個小小的學生,更不是水師裡那個毛頭小子,那可是一位正三品的將軍,是水師提督!
更何況,莊雍還是陛下的家臣,若莊雍死了的話必然朝野震動,陛下的怒火能把江南道燒一個遍,到時候別說兵部要自查,刑部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樣的廷尉下來誰能撐得住?
所以聽白尚年說出要殺莊雍這些話之後,張柏鶴開始後悔自己來江南道,這簡直就是個地獄!
可是現在已經晚了,白尚年已經把這些話對他說了,他現在連逃避的資格都沒有,白尚年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這個知情者活着離開江南道。
“不是有重要的事,難道沐昭桐派人來見我是提前祝我過年好?”
白尚年瞪了張柏鶴一眼,這個新收的幕僚足夠聰明也足夠謹慎,可就是格局太小了,心態不穩,小事十全十美,大事眼界不足。
所以白尚年也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麼直接把事情告訴他。
然而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啊。”
張柏鶴往外看了一眼,確定將軍的書房關的很嚴密,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不管怎麼撇都是撇不清的,尤其還是在水師與乙子營聯合練兵的時期莊雍死了,陛下如何能放過將軍?”
“正因爲是在這個時期莊雍死了,陛下才不會去想是我要殺他。”
白尚年語氣平淡的說道:“而且,只要做的足夠完美,就能給陛下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看着張柏鶴:“之前我安排你去做的事,你還不明白?”
張柏鶴的眼睛不停的轉動着,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這樣的習慣,而在這種時候是他思維最活躍的狀態。
“水匪?”
張柏鶴忽然反應過來:“可是那些水匪終究不成氣候啊,又怎麼可能敵的過水師精銳?莊雍與將軍聯絡的時候,不是說要帶近百艘戰船出水師的嗎?算起來除去負責運送乙子營士兵的柳鶯空船,他手下也帶着五千左右的戰兵,屬下這些日子奔走聯絡的水匪加起來也沒有兩千人。”
“看怎麼用。”
白尚年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的更舒服,張柏鶴這大驚小怪的樣子讓他有些不爽,可是......這件事他也沒幾個人可以商量,他身邊從白家帶來的親信人數不算少,然而那些人也不能說,因爲白家並不知道他的打算,這件事是大學士沐昭桐起的頭,背後可能還有其他人支持。
想到最近傳聞陛下要立太子,皇后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白尚年的心跳就一陣陣的加快。
如果不出變故的話,他一輩子就是三品將軍,別人覺得他位高權重手握戰兵,可對他來說在中年就到了巔峰如何能認命?要想再升起來就是四疆大將軍,可不管怎麼看四疆大將軍的位子都不會落在他手裡。
如果......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這件事謀劃好了,成功的機率要比失敗的機率要大得多......泰湖延坪島是水師負責督造的,而長期在延坪島上的水師主簿竇懷楠早就已經是我的人了,竇懷楠會把那兩千水匪提前放進延坪島。”
白尚年微笑着說道:“而整個練兵計劃我沒有參與,莊雍的安排我知道,就是因爲莊雍的演練計劃繞不開竇懷楠,當初莊雍找我來談的時候我拒絕了參與制定計劃,藉口是臨機應變才能更好練兵,就是爲了以後陛下查起來容易脫身,計劃不是我定的,我之前也不知情,所以......”
他看着張柏鶴說道:“所以,你還要去繼續聯絡那些水匪,我會給你十萬兩銀子,這些錢足夠你買通那些水匪的當家人,而且還有美好的前程,你只要騙他們,讓他們相信這次演練是爲了水師收編他們的一次檢測就行了,讓他們確信只要表現的足夠好就能成爲戰兵。”
張柏鶴道:“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到了延坪島一切都會暴露,水匪們怎麼可能去真的敢殺莊雍?”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如何讓水匪們相信莊雍就是他們的目標。”
白尚年道:“莊雍的計劃是,沈冷必然會直接找到他,只要把他抓住就算是演練贏了,沈冷的兵少這是唯一的機會,所以他根本沒打算在水師大營裡,而是在延坪島南側的葫蘆山,他不會多帶人,因爲他必須讓沈冷確信他就在水師大營裡。”
“我相信你有辦法讓那些水匪衝上葫蘆山殺掉莊雍,至於你怎麼讓那些水匪去相信你說的話,那是你自己的事了,這件事成了之後我會給你至少五萬兩隱姓埋名一段時間,風頭過了之後你就直接去沐筱風的水師任職,沐筱風身邊正缺人,你想想你能得到多大的重用多美好的前程。”
張柏鶴咬着牙問:“將軍確定莊雍死了之後沐筱風會升任提督嗎?”
“不然呢?”
白尚年笑道:“如果沐昭桐連這點把握都沒有,他怎麼可能會如此安排?”
他神態越來越輕鬆:“事情發生之後陛下必然會嚴查,可是能查到什麼?只要竇懷楠死了,這件事便死無對證,演練計劃是莊雍制定的,難道陛下還能怪我?而我在過幾天到達延坪島之後會因爲水土不服而重病一場,臨時決定回來修養......”
他深呼吸緩解自己刻意用表現出來的輕鬆壓制着的緊張:“莊雍會帶着水師五軍之將同去延坪島,呵呵......”
白尚年站起來拍了拍張柏鶴的肩膀:“現在你懂了嗎?”
張柏鶴腦子裡想的卻根本不是這個,而是大學士爲什麼要這樣冒險?
當今陛下是何等的強勢,難道真的看不破這貌似精妙的算計?又或者陛下根本無需去看破,只要按照他的判斷去做就行了,因爲他是大寧的陛下,是天下第一人,他完全可以忽略任何陰謀詭計。
所以,白尚年說的那一切美好結局根本就不會發生。
陛下震怒之下,沐筱風能得到水師提督之位?白尚年真的可以安然無恙?
沐昭桐是三朝老臣,連他都想到的事沐昭桐想不到?
那賭這麼大,是爲什麼?
忽然之間,一個更爲可怕的念頭從張柏鶴的心裡升起,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嚇得他渾身發抖,汗水一下子就溼透了後背的衣服,他機械的轉動着脖子看向白尚年,拼了命的呼吸才讓自己沒有癱軟下去。
陛下要立太子了......大學士在朝中的分量越來越輕,早晚陛下都會把他從內閣裡逐出去,因爲當年他可是要把世子李逍然捧起來的,陛下這些年一步一步的將沐昭桐手裡的權利剝離,沐昭桐難道不害怕?
唯一解決的辦法是什麼?
只能是......
“你怎麼了?”
白尚年看到張柏鶴的臉色之後皺眉:“你在想什麼?!”
張柏鶴連忙搖頭:“屬下,屬下......只是害怕。”
“害怕?”
白尚年疑惑的砍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屬下真的只是害怕。”
“你害怕什麼?”
張柏鶴汗出如漿,他必須讓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能讓白尚年收起來那殺心,白尚年已經懷疑他想到了那個可能,沒準現在就把他殺了滅口。
“將軍說......竇懷楠死了就死無對證,可不是這樣啊,屬下......屬下害怕將軍也會殺了我。”
他表現的足夠完美,這個理由也足夠好。
白尚年緩了一口氣:“我給你一顆定心丸,你父親和大學士之間也有些約定,所以你是不會出事的,如果你死了,你父親難道還會與大學士繼續合作下去?”
他笑着說道:“安心就是了,你的前程一片美好。”
就在這時候白尚年忽然臉色一變:“誰!”
他衝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遠處一個身穿自己親兵軍服的人迅速的掠出了院子。
“找死。”
白尚年哼了一聲:“真以爲這裡是隨便進出的地方?”
他從窗口掠了出去,一聲呼嘯,四周的人隨即涌了過來。
......
......
【之前有一章出現了失誤,已經修改,多謝讀者朋友大貓壞壞的提醒,萬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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