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前些年的開疆拓土讓疆域擴大了一倍還多些,原本大寧十九道,每道十九郡,然後滅南越,設平越道,從此開始了大寧的瘋狂擴張。
現在的大寧擁有三十八道疆域,而除了平越道之外,似乎新拓疆域的每一道都有沈冷的身影。
所以在百姓們心中,沈冷就是大寧的福將。
大寧百姓不信鬼神者多,但是在這種事上就是帶着些迷信,以至於後來,大寧歷次征戰,百姓們最好奇的是......這次沈將軍去了沒有?
大抵上,在老百姓們看來,只要是沈將軍去了,那麼這一戰就必勝無疑,沒道理的迷信。
而沈冷自己並不知道他在百姓們心中有多受愛戴,也不知道關於他的案子百姓們有多牽腸掛肚。
偏偏關於他的案子還很多。
但不管是什麼案子,百姓們心裡是斷然不信的,他們纔不會覺得一個爲大寧立下如此功勞的人會做惡,會觸犯國法。
其實百姓們只發現了凡是沈冷參與的征戰都贏了,但是還沒有察覺到凡是沈冷牽扯進去的案子,總是能揪出來以大批人。
何嘗不是另外一種福將?
百姓們當然也不會知道,很多案子其實和沈冷沒有什麼關係,是陛下硬把他按進去的,就好像很多征戰沈冷本不用參與也是陛下派過去的。
湖見道這邊的道丞薛華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沈冷有些相似,他在三十七歲這個年紀就成爲從二品的道丞,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所致,是暗中有無數人把功勞往他身上堆積。
從前皇后的孃家被抄家之後,楊家算是徹底隕落,而那個時候薛城就知道,要想再成大事就必須有個幫手,靠他一人之力,絕難迴天。
所以薛華衣是個很走運的人,最開始捧他的是楊皇后,楊皇后死了,後族沒了,便是沐昭桐在接力的捧他,沐昭桐沒了之後是薛城捧他。
說和沈冷相似,是因爲也有人在捧沈冷,而這個人就是當今陛下李承唐。
他就是要捧沈冷,高高的捧,還不怕沈冷會摔下來,不管捧的多高,他都接得住,他是大寧的皇帝陛下,他是三十八道江山數十個小國的共主。
他那雙手,最有力。
大寧開疆拓土的速度太快,這就造成了分派到各地的官員明顯人員不足,而這個時候,京畿道道丞空缺了那麼久,如此重要之地,若是隨隨便便選人的話早就選了,正因爲這是京畿道是天子腳下,所以這個道丞的人選必須慎重再慎重。
吏部尚書提交的名單中,最合適的,只能是薛華衣。
年富力強,功勞顯赫。
看着這份奏摺,最讓陛下感到滿意是的薛華衣的果斷,湖見道賑災,水災的時候還好,調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可是瘟疫出來之後,很多地方官員避之不及不願上前。
薛華衣大怒,親自帶着湖見道道府醫學館的人去瘟疫最嚴重的地方治病救人,半個月一直都和醫學館的人在一起,半個月後他將徹查出來的地方官員一百餘人全都下獄,影響最惡劣的四個被他直接砍了腦袋。
湖見道的道府鄭直株都覺得不應該這麼草率的殺人,可薛華衣卻似乎鐵了心,連鄭直株的話都沒聽,先斬後報,在地方上殺了人才派人彙報給鄭直株。
人已經殺了,鄭直株當然會站在薛華衣這邊,一個是道府一個是道丞,他不可能讓人覺得道府衙門裡的兩位大人物有矛盾。
矛盾是私下裡的事,不能讓百姓們看到,當然也沒有什麼矛盾,鄭直株很喜歡薛華衣這個人,會做事,懂前後,知深淺,明道理。
那幾個影響最壞的官員是當衆斬首的,那天在刑場上,薛華衣立於高臺大聲說道:“我是軍人出身,做事不會曲曲折折彎彎繞繞,我只知道,大寧的將軍不會衝在士兵的身後,大寧的官員也不應該躲在百姓的背後,躲在士兵們背後的將軍該死,躲在百姓們背後的官員也該死!”
一聲令下,人頭落地。
薛華衣的名聲在湖見道之隆盛遠超鄭直株。
泗縣。
薛華衣帶着手下官員慰問受災百姓,親自分發糧食物資,而這些糧食物資,就是前一日李長澤和民夫們卸下來的。
中午,薛華衣就在村裡吃飯,和百姓們一起,吃的是餅子鹹菜,喝的是冷水。
下午,回程的馬車上,薛華衣看了看身前坐着的那個中年男人,他的幕僚閆拓志。
“接下來的行程如何安排?”
薛華衣眯着眼睛問,臉色疲憊。
閆拓志打開手裡的冊子看了看:“今夜之前會趕到啓陽縣,明天是啓陽縣分糧派種的日子,按照制定好的行程,大人要下田和百姓們一起耕種,午飯的時候在田間地頭和百姓們一起吃飯,下午啓程返回道治湖州。”
“後天會路過奇犽湖,巡視奇犽湖的堤壩修繕,洪水衝破了奇犽湖的堤壩,廂兵民工還有調撥來的戰兵已經把堤壩全都堵住,順路過去看看,慰問一下那些參與重修大堤的人。”
薛華衣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我歇會,確實有些乏了。”
閆拓志把冊子合起來,沉默了片刻後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人去見過前太子李長澤了?”
“嗯,昨夜裡去見了一面,畢竟我是湖見道的道丞,他是犯了大罪被貶爲庶民的皇子,明面上還是不見的好,我不能讓百姓們說我巴結一個廢太子,我不去見他而只是在泗縣給百姓們分糧,對我的名聲有好處。”
閆拓志點了點頭:“其實......昨夜裡大人也不該去。”
“總是要去的。”
薛華衣道:“賑災的事已經到了收尾的時候,過幾日我要在湖州城舉辦謝恩宴,宴請所有各道支援過來的醫學館的人,他們都是湖見道百姓的恩人,這個謝恩宴我是一定要參加的,道府大人也會參加。”
“謝恩宴之後,我會調派廂兵護送所有人回他們的家鄉,各地方以最高規格的禮遇相送,說到這......這件事你要仔細盯着,每支隊伍護送的兵力不得低於五十人,要有聲勢,廂兵從各郡縣已經調集過來了,隊伍也都分派完成,可第二天出城的時候隊伍太多難免混亂,這件事你得辦好,要親自盯着。”
“是。”
閆拓志垂首道:“不會有錯,一共一百三十二支醫隊,每隊五十名廂兵護送,沿途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我們湖見道出,都安排好了。”
薛華衣點了點頭:“那就好,我真的得歇會了。”
閆拓志沉默了片刻後歉然說道:“大人,稍後再歇會吧,這件事屬下還是覺得不妥當,大人是不是對李長澤說了你即將調往京畿道的事?”
薛華衣睜開眼睛:“說了。”
“這事還沒定呢。”
“基本上定了。”
薛華衣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已經多日奔波,確實辛苦,眼睛裡都是血絲。
他笑了笑說道:“道府大人給我的舉功奏摺早就送去長安,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到了,京畿道道丞實缺很久,我是最合適的,你應該明白,最賣力舉薦我的,就是咱們的道府大人才對。”
閆拓志是個最出色的幫手,薛華衣安排下去的事他都能處理的極爲乾淨利落,爲薛華衣安排行程也是別人比不了的周密詳盡,可以說沒有閆拓志,薛華衣很多事有想法但未必做的好,行程也會自己操心費力。
可是他知道,閆拓志是個最合格的屬下,但眼光卻沒有那麼長遠。
“你想想。”
薛華衣笑道:“這次賑災的事,前前後後,是誰出力最多,是誰最得民心?”
閆拓志道:“當然是大人你。”
“確實是我。”
薛華衣道:“尤其是砍了那幾顆人頭之後,百姓們對我的愛戴我已經感覺到了,難道道府大人感覺不到?他又怎麼會真心實意的留我在湖見道......”
他微笑着說道:“道府大人極力舉薦我,我調往京畿道,這樣既能讓我離開湖見道,又能在陛下面前體現出他的風範,更能讓百姓們知道他的大度,一舉多得,鄭大人自會不遺餘力,朝廷方面,吏部尚書手裡用人捉襟見肘,京畿道又是重中之重,你別忘了,道府鄭大人不是我們的人,吏部尚書也不是我們的人,但鄭大人和吏部尚書可是同窗,兩個大人物都不是我們的人但都在幫我,這樣纔是最好的局面。”
閆拓志這才明白過來,長長的鬆了口氣:“所以爲了讓大人儘快離開湖見道,道府大人必然會和吏部尚書大人多有交流,吏部尚書大人也會不遺餘力的在陛下面前舉薦大人你。”
“嗯。”
薛華衣點了點頭,再次閉上眼睛:“提到道府大人,還有一件事你提前安排......回到湖州之後辦謝恩宴,要宴請的是所有來我湖見道幫忙的醫者,道府大人必須是最有聲望之人,安排一些人在那些醫者面前給道府大人送匾額,敲鑼打鼓,熱鬧一些,另外,要有讓道府大人在百姓們面前講話的機會。”
他再次閉上眼睛:“不要再擾我了,我若睡着了你還喋喋不休,我便罵你。”
閆拓志笑了笑:“不擾不擾,大人休息吧。”
他從旁邊取了個毯子給薛華衣蓋在身上,坐在那看着面前這位真正說得上年輕有爲的大人物,其實心裡有個疑惑一直想問,但終究忍住了。
以薛大人的能力,才學,品行,就算是不幫那位前太子,將來薛大人也必然會是一道道府,封疆大吏......薛大人不是做戲,他是真的做實事,沒有人比閆拓志更清楚薛大人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湖見道的發展,薛大人居功至偉。
“知道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