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鏡在廷尉府之中的地位僅次於韓喚枝,他曾經暫代過都廷尉一職,後來在他自己的強烈要求下降爲廷尉府副都廷尉。
這倒不是方白鏡的能力不足,而是因爲他始終都覺得廷尉府的都廷尉只能是韓大人。
韓喚枝於廷尉府,就如同之前的澹臺袁術于禁軍,裴亭山於刀兵。
但是禁軍和刀兵都已經完成了接替,沈冷取代了澹臺袁術,孟長安取代了裴亭山,廷尉府的接替卻沒有那麼容易。
刀兵可以接受孟長安,是因爲孟長安不比裴亭山差,不止不差,還要強,這和禁軍接受沈冷是一樣的道理。
然而到現在爲止,廷尉府這邊確實沒有一個人的能力達到韓喚枝的高度,方白鏡各方面都不差,可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顯得差了些。
方白鏡帶着一隊廷尉黑騎離開了長安往安城縣,而就在這時候,五十名黑武派來的精銳翻過了白山,五十人過來之後還剩下三十幾個,以他們的實力依然損失慘重。
圖拓海帶着的人,是元輔機從整個黑武境內的草原部族精選出來的武士,每一個人的綜合能力都極爲強悍,他們有着超強的耐性也有着超強的武技,可是白山並不是那麼容易被征服的。
那是天塹。
三十幾個人狼狽不堪的翻過白山之後,按照黑武青衙提供的地圖找到地圖上標註出來的密諜聯絡之地才發現,哪裡還有什麼密諜,早就已經空了。
圖拓海他們在廢棄的農場裡住了一夜,正是初春,地裡連一粒糧食都沒有,一羣人已經餓了好幾天。
他們從來都沒有如此狼狽過,因爲飢餓而差一點兒就崩潰,一夜之後,他們不得不重新整理計劃。
“沒有接應,沒有援兵。”
圖拓海看向手下這三十幾個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力氣的手下,他的眼睛裡都有了幾分絕望。
“我們現在要面臨一個選擇,想活下去就得先解決吃的問題,沒有食物,我們別說趕到京畿道,走不出一百里大家都得趴下。”
“可是現在解決食物的唯一辦法就是去搶,你們這一路上也都看到了,我們走官道根本沒法走,只能走野地,到處都是寧國官府的人,路卡嚴密,所以只要我們去搶就會暴露......”
最主要的是,他們想回去都難了。
一名手下抿了抿嘴脣說道:“大人,要不然我們往回走,搶了食物之後回白山再翻回去,我們沒有支援沒有補給,憑我們這幾十個人想在寧國做事,根本就不可能。”
另外一個手下點了點頭道:“大人,確實如此啊,我們如果往回走還能活,往京畿道方向走,只能是死路一條,不是我們沒有勇氣,而是毫無意義。”
圖拓海知道手下人說的沒錯,如果一次搶夠了食物往回走,寧人很難判斷,只要他們隨便佈置一下,寧人就會往京畿道方向追,他們順利回到白山不是什麼問題,哪怕翻越回去的時候還有死傷,最起碼不會全軍覆沒。
“不行。”
圖拓海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攝政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們身上了,如果我們就這樣回去的話,我們就是罪人。”
他將地圖打開,這是一份很多年前的地圖了,雖然標註的頗爲清楚,但誰也不能保證地圖上標註出來的路卡是不是有變動,城市的位置不會變,可是路上的盤查不會固定。
“我們分散開。”
圖拓海找出來紙筆:“我把地圖畫三份,分成三隊往京畿道方向走,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去想......爲什麼我們非要去搶糧食?”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們的衣服都這麼髒了,我們也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一個乞丐,我們完全可以假裝成乞丐一路往京畿道方向走。”
手下人全都眼神一亮,剛剛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辦法,這確實是個辦法。
於是三十個人分成了三隊,圖拓海帶着一隊人往水路方向走,另外兩隊人走陸路。
其他兩隊人,一隊是圖拓海的弟弟格楞率領,格楞是部族勇士,連續三年奪得部族比武第一,唯一比他更強的就是他的兄長圖拓海,在他開始參加部族比武后,圖拓海就不再參加了,不然的話哪裡能輪到他。
第二隊人的首領叫彝良革,是另外一個草原部族的勇士,武藝與格楞不相上下,他比格楞年長六七歲,做事更加底細穩重。
三隊人分開之後各自向前,也不隱藏行跡了,直接上了官道。
格楞帶着的隊伍離開農場之後要穿過很大一片田地才能找到官道,他們走了整整一天才走看到遠處的車馬,一羣人本就飢腸轆轆,走了一天,誰都快堅持不住了。
他們覺得到了官道上就能攔着那些過往的行人要一些食物,最起碼先解決了這一頓再說。
太陽已經西斜,距離天黑沒多久,他們終於上了官道,可是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遙遙看到遠處有一座城池的輪廓,格楞和手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冒險進城。
他們在城門關閉之前到了這座名爲三和縣的城池外邊,幾名廂兵正在收拾門口的東西準備回去了,天黑閉門,這是規矩,不可破的規矩。
格楞連忙加快腳步上前,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說道:“幾位官老爺,麻煩你賞給我們一口飯吃吧,真的快要餓死了。”
其中一個廂兵連忙過來扶了他一把:“你們這是從哪兒來的?”
格楞連忙說道:“我們是從草原上來做生意的,本想一路走到東疆去看看大海,可是路上遇到了災,東西都沒了,什麼都沒了。”
那廂兵回頭看了看他的隊正,隊正李老實點了點頭道:“看着也怪可憐的,你先給他們找點水喝,我回去找些食物來。”
那廂兵點了點頭:“好。”
他起身去找水,格楞千恩萬謝。
不多時,幾個廂兵從城裡擡着兩桶水回來,水桶裡有瓢,格楞他們一個一個的急不可耐的往肚子裡灌水,哪怕就是喝個水飽也要好受一點。
就在這時候那個叫李老實的隊正回來了,指了指城門口一側說道:“麻煩你們都到城門一側集中起來,縣令大人知道你們遭了難非常在意,親自安排人準備了食物給你們送來,但是你們也應該知道,你們的身份沒有查明白之前暫時不能讓你們進去,你們都坐在一起,在這等着,吃的很快就到了。”
格楞給了手下人一個眼色,一羣人按照李老實說的都集中到了城門一側坐下來,雖然他們有些忐忑,可是這一身的狼狽就是他們最好的保護色。
“這傢伙。”
李老實蹲下來觸碰了一下格楞的胳膊:“看着很有力氣,你們草原上的男人,是不是個個都很強壯,我是這麼聽說的,說你們三歲就會騎馬,七歲就能射箭,十來歲就能上戰場。”
格楞陪笑着碩大:“也不都是,不過差不多,我們那邊環境不好比不得中原內地,我比較特殊,我可是拿過部族比武第一的人。”
李老實嘿嘿笑了笑道:“你別看我沒你看着壯實,但我也不差,我曾經拿過三和縣銀葫蘆鄉鐵葫蘆村徵兵比武大賽的第二名。”
格楞都聽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那很厲害嗎?”
李老實起身,往後退了幾步說道:“也不是很厲害,那年廂兵招人,我們村一共就三個選上的,我第二,還能厲害到哪兒去,不過對付你們足夠了。”
他一擺手,從城牆上上邊灑下來一張大網,格楞等人是挨着坐在一起的,這纔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一網打盡,全都給罩起來了。
“你們幹什麼!”
格楞大喊一聲:“你們,你們憑什麼抓人!”
李老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語氣調侃的說道:“我名字叫李老實,又不叫李老傻,你們真以爲裝成乞丐就能矇混過關?想的真美啊......我不確定你們是不是從草原來做生意的,但我確定你們一定是從大寧外邊進來的,因爲你們完全就不瞭解大寧。”
“我在三和縣當兵,這五年來我都沒見過一個乞丐,現在一下子冒出來十來個,你當大寧不養人啊。”
李老實一擺手:“都捆起來!”
一個草原部族連續三年的比武第一,就這樣被一個村徵兵的第二名抓了,這事如果傳回黑武的話也不知道元輔機會怎麼想。
格楞他們現在才明白過來,大寧和他們那邊不一樣,如今的黑武乞丐都越來越多,隨處可見,可是大寧真的沒有,因爲大寧足夠富足。
這是一個你走一年都未必能見到一個乞丐的國家,他們這樣冒出來十來個人組團裝乞丐,不被懷疑纔是真的荒誕。
格楞被三和縣的廂兵們捆的結結實實,也不管他們是哪兒來的了,先捆起來再說,一羣人被捆成糉子一樣扔在馬車上拉回縣衙。
格楞躺在顛簸的木板馬車上,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他大哥,可能也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