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核司的人官不大但是握實權,每年官員考覈就是他們在辦的事,哪怕是內閣大學士沐昭桐到了日子也要工工整整的遞交給吏部勘核司一份文案,當然是不是他親自寫的就無從得知,正是因爲大寧各部各衙之間的這種互相牽制,所以朝堂風氣比先帝李承遠的時候要好很多。
當今陛下登基之前,吏部考覈只是派人下去看一看,陛下登基之後要求他們不但要看一看,還要走一走問一問,走的是鄉間地頭,問的是平頭百姓。
勘核司的主官是從四品,比侍郎稍稍低一些,但勘核司在吏部之中的位置相當於當初廷尉府在刑部的位置,勘核司直接向皇帝負責,每年官員考評當然也要向吏部尚書彙報,可吏部尚書也就是有權知道而已。
主官名叫賀翰林,有意思的是,他和御史臺都御史賴成是雁塔書院同年同期的學生,兩個人都師從老院長路從吾。
賴成看到賀翰林又來了,眼珠子幾乎都瞪出來:“你還想幹嘛?”
賀翰林上上下下看了看賴成,連着兩日大掃除賴成都沒有回家,衣服有些髒,臉色也很差,於是賀翰林臉色一沉:“身爲都御史有監察百官之權,大到職權小到儀表,你都可以寫進奏摺呈遞陛下,凡不妥之處,你都要管,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衣冠不整面容憔悴髮型糟亂!”
賴成楞了一下:“你還能挑出來什麼毛病?!”
賀翰林歉然道:“還能挑出什麼那是明天的事了,今日責令御史臺上下整理儀容學習禮節,反正我報上去陛下也是要下旨的,你們就乾脆自己回屋去洗澡更衣然後你組織你的手下學習一下,我會派人盯着看,不然我可要寫進今年官員考評。”
賴成:“你這是濫用職權!”
賀翰林:“別給我扣大帽子,我先走了,哦對了......先生讓你我到他家裡吃飯,說已經許久沒吃過你做的紅燒魚,先生有些想。”
賴成嗯了一聲:“你告訴先生過幾日我買兩尾魚去。”
“別過幾天了,明天吧。”
賀翰林嘆道:“你還不明白先生哪裡是想吃魚?是因爲你把陛下煩着了啊......陛下只能把先生叫了去,好一頓說。”
賴成有些歉疚道:“連累先生了,先生如何說?”
“先生說,當年力主把你送到御史臺算是對了,御史臺就是煩陛下的。”
賴成哼了一聲,沒說什麼,可稍顯得意。
他見賀翰林要走,一把拉住,把賀翰林拽到一邊壓低聲音問:“你倒是跟我說說,那個叫沈冷的水師將軍到底怎麼回事?我還沒見過陛下這麼迴護過一個人。”
“我哪兒知道。”
賀翰林嘆道:“我就求你等過了初六再上書行不行?你省心我也省心。”
賴成又哼了一聲。
想了想,不如回屋洗澡。
賀翰林瞪了他一眼出門而去,到了門外長嘆一聲,回頭又看了一眼御史臺那院子裡乾乾淨淨,連牆角磚縫都掃的一塵不染,窗臺門框都擦的能反光,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明天可怎麼辦?”
他手下人撲哧一聲全笑了。
學府街兩側披紅,別處來的百姓都說這是在提前爲世子與吐蕃公主大婚準備的,哪裡知道這條街上的喜氣與世子與吐蕃公主全然無關,長安城在這幾日變得有些好玩,城中唯有這一條街慶賀的不是世子大婚,而是將軍大婚。
ωωω ★тt kān ★c ○ 杜威名蹲在酒樓門口看着那一排整齊大竈心中感慨,廚師們站成一排正在給新鍋開鍋,場面有幾分小震撼,他感慨之餘也激動,忍不住想着若當初沒有跟着將軍,自己的人生怕是會另外一個樣子,而那種樣子他應是也不會陌生,就如沐筱風那般。
每個人都不純粹,只看自己想變成什麼樣子。
想到將軍快要大婚,那便是一個男人最幸福滿足的樣子,自己跟着將軍這樣的人,早晚也有自己最幸福滿足的樣子,於是他想喝酒。
起身到酒樓櫃檯處討要了一壺酒,回到門口坐在臺階上看喜紅滿枝,覺得配酒真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冷在他身邊坐下來,拿過來他的酒壺喝了一口:“一般一個男人自己喝酒,都是因爲想到了什麼心事,覺得這心事可以做下酒菜。”
杜威名笑了笑:“將軍,我聽說每個男人新婚的時候都會喝得酩酊大醉。”
沈冷聳了聳肩膀:“男人喝醉的時候很多,唯有這一天才真的與酒關係最大。”
“爲什麼?”
杜威名道:“男人苦悶時喝酒,開心時也喝酒,都會喝醉。”
“苦配不上酒。”
沈冷一仰脖喝了好大一口,笑了笑:“喜才配得上。”
他站起來,把酒壺遞給杜威名:“古人發明酒的時候肯定不是爲了消愁,是酒被人釀出來之後才用於消愁,然而借酒消愁毫無作用,醒來後還會發現自己丑態百出,只能說是酒的使用方法被用錯了,所以酒肯定不是用來緩解苦悶的,而是用來慶賀。”
杜威名笑道:“若慶賀的時候喝多了,也會醜態百出怎麼辦?”
“慶賀的時候喝多了的醜態百出,算不得醜態百出。”
沈冷道:“可我大婚當日,你們若是誰喝多了耍酒瘋讓我不能好好洞房,我就會讓你們醜態百出。”
杜威名哈哈大笑,舉起酒壺:“爲將軍賀。”
沈冷:“你以爲這個理由就能讓我忘了你白日飲酒違反軍規了嗎?”
杜威名一怔:“屬下錯了......”
沈冷:“所以剛纔我也喝了,你我都不要說出去。”
杜威名使勁點頭:“我去幹活了。”
他把酒壺扔在一邊要去幹活,沈冷喊了一聲回來,指了指那酒壺:“還回去。”
杜威名哦了一聲,一臉歉然,撿起來酒壺跑回去還給櫃檯。
沈冷往酒樓裡走,登上二樓打開後窗就能看到不遠處那獨院,院子裡流雲會的大嫂們在忙前忙後,茶爺此時此刻應該坐在屋子裡看着那些漂漂亮亮的喜服面帶羞澀,想着茶爺羞澀的樣子一定美到了極致,沈冷閉上眼睛幻想了一下,滿腦子都是茶爺的笑臉,自言自語......茶爺真好看。
後邊獨院中,茶爺盤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喜服在發愁,每一件都好看,可怎麼選?
一位大嫂忍不住讚歎道:“茶兒姑娘就是好看,穿什麼都美才會這般發愁,沈將軍也是真豪氣,一下子定做了這麼多喜服,這不是難爲人嗎?”
另一位大嫂笑道:“茶兒姑娘這不是想着,穿哪一件才能在將軍面前最美。”
之前說話的大嫂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那就想多了,在那些臭男人看來,穿什麼都不如不穿的時候最美......”
旁邊的大嫂笑着打了她一下:“你這嘴真沒個把門的,人家茶兒姑娘還沒出嫁呢,你可別在這胡言亂語了。”
那大嫂忽然想到了什麼,湊近茶爺小心翼翼的問:“茶兒姑娘,你對......你對那些事可懂?”
茶兒楞了一下:“什麼事?”
大嫂臉一紅:“就是,就是新婚之夜要做的事。”
茶兒想了想:“睡在一被窩?”
大嫂長出一口氣:“你知道就好。”
茶兒鄭重點頭:“唔,知道。”
她想着睡在一個被窩的事又有什麼稀奇,這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像誰沒有睡過似的,可是隱隱約約,又覺得這大嫂說的睡在一個被窩,和她認爲的睡在一個被窩應該有些不一樣纔對。
“大嫂,還需要學嗎?”
她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那大嫂眉角一挑:“你算是問對人了。”
旁邊的人全都笑翻了,搞的茶爺很不好意思,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要不好意思,總之就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大嫂貼在茶爺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好一會兒,說的她自己都臉紅起來,茶兒卻一臉疑惑:“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大嫂被問懵了。
茶兒認真的問道:“你剛纔說的那些動作是爲什麼?”
本盤膝坐在椅子上的茶爺往後一仰身,把腿伸出去:“這個樣子,爲什麼?”
大嫂捂着臉,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屋子的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詳細解釋到底是爲什麼,畢竟是難爲情的事。
“爲了......咳咳,愉悅。”
一位大嫂硬着頭皮回答。
“唔?”
茶兒有些理解了:“就和拎着冷子撞樹應該差不多吧。”
所有人都懵了。
可是茶兒還是不明白,愉悅她懂,和冷子在一起的時候不管做什麼她都很愉悅,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坐在臺階上看星星哪怕是一起出去買菜,都很愉悅,那這個動作起到的作用是什麼?
真複雜。
酒樓裡,站在二樓後窗的沈冷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茶爺從屋子裡出來,掰着手指頭算了算這是第幾天沒有看到茶爺了,其實也沒什麼可掰着手指頭的,才兩天而已。
想她。
往樓上走,看到葉流雲站在樓梯口,後者手裡端着一個紫砂壺看着沈冷上來:“你剛纔站在後窗口的時候像是在思考什麼?”
沈冷點了點頭:“我在想,是不是給茶爺定製的喜服太多了些,她那樣一個選擇困難的人,應該現在會很煩惱吧......”
“你在因爲衣服而煩惱?”
葉流雲楞了一下。
沈冷嗯了一聲。
葉流雲想着自己作爲一個長輩,總得在沈冷大婚之前教些什麼,於是清了清嗓子:“其實......穿什麼衣服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是事與衣服無關,也不能說無關,咳咳......算了,當我沒說,我也不是很擅長解釋這方面的事。”
他轉身上樓,沈冷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葉先生這是怎麼了?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