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桑朵哪裡還會在乎這個,她只在乎不要鬆開韓喚枝的手。
因爲不知道那個蒙袍漢子究竟是不是孤身一人來,所以禁軍內衛都加強了防範,之前調查了長安城所有城門這些日子的進出登記,倒也沒有什麼發現,當然那蒙袍漢子是怎麼進來的也在查,如果沒有內應的話,他沒有身份憑證,如何能輕易進來。
再強的高手,也不可能飛躍長安的高牆。
沈冷和茶爺已經早早在迎新樓等着了,別人都在大廳裡坐着,沈冷跑去迎新樓後廚給茶爺熬了一小鍋粥,然後端到茶爺面前,在衆目睽睽之下絲毫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害臊的,從三品的將軍在今天這個場面下跑去給夫人熬粥,熟悉沈冷的人自然明白他的在乎,不熟悉沈冷的人怕會在暗中說兩句他跌身份,再加上一句懼內。
不熟悉的人,沈冷在乎這個幹嘛。
茶爺當然也不在乎陌生人怎麼看,沈冷說出去一趟,茶爺以爲他去迎一下陛下車駕,哪想到他是去熬粥的,傻冷子總是在不經意間製造些小甜蜜出來。
“慢慢喝。”
沈冷坐在茶爺身邊,懷裡抱着那鍋粥,好像護食的小狗,可奶可狼的那種。
除了茶爺,誰也不給喝。
不多時外面鞭炮聲起,所有人都出門迎接,兩側各有一支隊伍來,約定好了時辰,葉雲散的迎親隊伍和韓喚枝那邊同時到達。
喜樂奏響,鞭炮齊鳴。
可就在距離迎新樓沒多遠的一家客棧裡,二樓有一間屋子的窗戶開着,沒開燈,一個人站在那看着不遠處的熱鬧微微皺眉。
他是荀直。
從東疆逃離之後他隱藏了一段時間,然後又悄悄返回長安,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搞一個新的身份憑證自然不算什麼難事,而來自雪山的蒙袍漢子就是他接應過來的。
皇后這些年來在暗中都和草原上的人有秘密接觸,她藏的最深的是一支爲太子即位之後準備的死士隊伍,其中不僅僅有武藝高強之輩,分成天地人三個等級,還有謀士,醫者,甚至是道人,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也有雞鳴狗盜之輩。
而當初給皇后出謀劃策準備這些,正是荀直。
草原歷來都是大寧極重視的地方,有云桑朵在,她又那麼年輕,陛下待她不錯還有韓喚枝的原因,所以雲桑朵自然不可能對大寧有什麼反叛之心,未來幾十年草原都是雲桑朵的。
可若將來太子即位,草原上的雲桑朵會對太子臣服?況且,荀直謀的可不是太子順利即位,那樣的話最少還要等上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太子已經二十幾歲,陛下春秋鼎盛,若不出意外陛下再做三十年皇帝似乎也沒什麼困難的,那時候太子已經五十歲了,他等的起,皇后等不起,荀直也等不起。
皇后是要看着太子即位才放心,正常來說,她哪裡有把握死在陛下後邊。
世子李逍然死之後荀直一直都在思考,他本來想做更大的挑戰,不去輔佐太子而是輔佐李逍然,可實在沒想到李逍然太自以爲是,又不會真的信任任何人,以至於身敗名裂。
荀直再無他法,只好回到皇后那邊。
對於他來說,唯有皇帝突然死了太子即位,他纔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施展抱負,本瞧不起沐昭桐,忽然又有些羨慕沐昭桐,無論如何,那是主理內閣三十年的內閣首輔大學士,他現在謀的急一些,他自己再活的長久些,才能超過沐昭桐那三十年。
“雲桑朵沒死。”
他身後的人壓低聲音說道:“先生的計劃似乎沒有什麼作用。”
“真的嗎?”
荀直笑起來,笑容有些詭異。
他沒有回頭,皇后派誰來他並不在意,當然他也知道來的是誰,他的自信是源於他知道雖然皇后已經懷疑,可暫時離不開他。
站在他身後的人看起來三十幾歲,身上穿着一件很尋常的布衣,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之中,若不說話,可能連荀直都會忘記了他的存在。
天地人,人字科的主事人。
這三科的主事人,人字科主事人名爲無名人,地字科的主事人名爲莫名地,天字科的主事人名爲未名天,雖然這個長遠計劃是荀直建議,可現在這三科人員荀直並不熟悉。
無名人聽到荀直的反問,忍不住冷笑:“我不知道先生還有什麼心情能笑出來。”
“所以你只配做人字科的主事人。”
荀直的譏諷如刀。
無名人臉色變了變,眼神裡有殺機一閃即逝,此時此刻荀直背對着他,以他對自己武藝的自信,殺荀直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想好了嗎?”
荀直忽然問了一句。
無名人皺眉:“想好了什麼?”
“想好了殺不殺我。”
荀直淡淡道:“你剛纔一定動念想從背後一刀戳死我,因爲我戳到了你的自尊,可你又不敢殺我,因爲你畢竟只是人字科的主事人,你倒也不用太自卑,天地人三科的存在是因爲我,說我是這個組織之父也沒什麼不妥的,娘娘那邊還捨不得,你們這些人也就只能忍着。”
他看着燈火通明的迎新樓:“你以爲我只是想殺一個雲桑朵?要殺雲桑朵,在草原上比在長安城機會更多,來自雪山上那個刀客的實力你們也都清楚,莫說你們人字科,就算是天字科有幾個能和他相比?僅僅是殺一個雲桑朵,何必讓那樣實力的刀客萬里迢迢跑到長安城來。”
無名人皺眉:“先生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讓雲桑朵在長安城死,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當然若沒死也不是什麼損失。”
荀直道:“死在草原上比死在長安城對陛下的刺激哪個大?讓陛下眼睜睜的看着有人自草原來要殺雲桑朵,哪怕雲桑朵不死,陛下也會懷疑雲桑朵對草原的控制,會覺得雲桑朵不行,帝王的心裡一旦對一個人生出不行的念頭,這個人死不死已經不重要。”
“其次,陛下因爲這件事會覺得草原上極不穩定,夏侯芝帶着一萬禁軍出長安直奔草原,還有旨意給西疆大將軍談九州讓西疆重甲往北動一動......陛下是要對草原上開刀了,多好。”
荀直笑起來:“這纔是我的目的,讓草原上的人恨陛下。”
無名人沉默許久:“可我還是覺得雲桑朵沒死有些可惜,韓喚枝沒死更可惜。”
“所以你只是人字科的主事。”
荀直道:“回去吧,原原本本把我說的話告訴皇后娘娘,她會明白。”
無名人往後退了一步,人完全陷入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荀直站在那看着迎新樓很久很久,然後舉手抱拳:“恭喜了韓大人葉大人,兩位都是大寧國之棟樑,我無意傷害,只是各爲其主,若以後還能同朝爲官,我再補一份賀禮吧。”
他伸手將窗戶拉上,在黑暗之中坐下來,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
按照規矩,陪着新郎新娘參加婚禮的年輕人都應該是沒有成親的纔對,所以沈冷雖然爭取了一下這個機會,可到底還是爭取不來,伴郎是古樂,一是因爲模樣帥氣撐場面還是廷尉府的人,二是爲了貼身保護韓喚枝,其實沈冷想做伴郎當然也是爲了貼身保護,咳咳,也爲了伴郎大紅包。
古樂扶着韓喚枝壓低聲音:“大人,能不能行?”
韓喚枝嘴角微微一勾:“走幾步路而已,下次你再問我行不行,我就把你貶爲百辦。”
古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沈冷雖然不是伴郎可始終都在少稍遠一些的地方隨行,他沒帶刀,這麼大喜的日子帶刀出現自然不吉利,連外邊的兵甲都用紅布遮了,他怎麼可能帶凶器,可是小獵刀的刀鞘還貼身帶着,綁了紅繩。
“韓大人你過分了啊。”
沈冷笑着說道:“本來就臉白,你還抹粉......”
韓喚枝強忍着笑:“怎麼的,粉是陛下御賜的。”
沈冷想了想那是皇帝的粉,忍不住幻想起來皇帝坐在梳妝檯前塗脂抹粉的樣子,回頭一笑百媚生,沈冷一哆嗦,那畫面揮之不去,又一哆嗦。
皇帝此時已經先一步進了大廳裡坐在主位上,他今日是兩對新人的主婚人,兩側文武百官都已經到了,儼然將朝會搬到了迎新樓似的。
時至今日,迎新樓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陛下似乎也懶得再遮掩什麼。
代放舟壓低聲音提醒:“陛下,吉時到。”
皇帝站起來:“沈冷。”
沈冷嗖的一下子跑到門口,擡起頭,用最大的力氣喊出來:“吉時到!”
迎新樓外,迎來一陣鞭炮聲組成的海嘯。
皇帝走到兩對新人面前,沉默片刻後說道:“朕一直都在想,給你們準備一份什麼樣的賀禮纔對得起你們過去幾十年來的忠誠你們的信義,對得起你們待朕的一片真心,對得起黑武之內隱姓埋名,對得起廷尉府裡兢兢業業。”
他伸手,代放舟連忙地上來兩個用紅布包着的東西。
“這是兩塊鐵券。”
皇帝分別遞給周小柔和雲桑朵。
“幫你們的男人收着。”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鐵券?免死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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