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帶着六百親兵離開南屏城,用了四天的時間到達東窯島,茶爺說什麼也不肯留在莊園,她要跟着,沈冷費盡心思也攔不住。
地圖上看到的和真實的環境畢竟有所差距,當沈冷站在海邊遙望東窯島的時候心裡也生出一種淡淡的無力感,那地方怎麼看都不是一兩天能打下來的。
陳冉用肩膀碰了碰沈冷:“真的請大將軍後天就把糧食送來了?”
沈冷白了他一眼:“未戰先慫。”
陳冉指着東窯島:“兩天,怎麼可能打的下來?且不說靠近東窯島的水路只這一條,戰船進去就會被東窯島上的求立人拋石車砸成碎片,就算進去了......”
他看向登山的地方:“看看那條小路,根本就不叫路,坡太陡了,我聽說之前杜將軍率軍八千三次進攻不成,有兩次是衝到島上了的,可是山坡陡峭的根本不能展開陣型,小規模的隊伍上去,又完全暴露在求立人的弩箭下,就那個坡度,扔塊石頭也能把人砸的屁滾尿流。”
沈冷問:“你剛纔第一句說的是什麼?”
陳冉回憶了一下:“兩天怎麼可能打的下來?”
“一天。”
沈冷道:“從咱們離開南屏城到現在已經第五天,今天我要看地形,明天進攻,只有一天時間,沒蓋子,有件事你記住,後天會有軍糧送到的消息絕不準告訴士兵們,他們只知道軍糧明天就沒了。”
陳冉:“管用嗎?”
沈冷:“也許管用,可就算是不管用後天糧食就到了。”
陳冉想了想也是這麼回事:“那好,我保證不說出去。”
沈冷嗯了一聲:“放下一條小船,我去看看地形。”
伏波戰船上放下來一條蜈蚣快船,沈冷帶着陳冉和一個十人隊的親兵上了小船,茶爺本來也想上來,沈冷說什麼也不許,茶爺在士兵們面前自然不會沈冷爭執,只好留在岸邊看着。
親兵划動小船進入海域,這地方的地形真是詭異到了極致,不得不說一聲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讓人震撼,能進島只有一條大概二十丈寬左右的水路,而且寬度並不是一成不變水路又蜿蜒向前,兩側就是大大小小的礁石一直蔓延到東窯島下,大的礁石可以容四五個人站上去,小的礁石只是露出水面一點,可是太密,別說伏波戰船就算是蜈蚣快船也沒辦法從礁石之中穿過去。
沿着水路向前快到東窯島的時候沈冷擺手示意船停下來,此處距離東窯島大概一里多些,再往前就到了拋石車的射成,一塊巨石飛過來,蜈蚣快船就能給拍成小碎片。
他舉起千里眼往東窯島那邊看,可以登陸的地方有一小片沙灘還算平坦,看水的顏色大船根本靠不到近前,小船應該可以一直劃到沙灘上,可沙灘的面積小到只能容納百餘人,求立人從高處以羽箭往下覆蓋,登陸的人連遮擋都找不到就會被射成刺蝟。
海沙手下的杜將軍連攻三次都能攻破此處,並不是他沒盡力。
陳冉搖頭:“咱們的人就算乘坐小船一口氣衝到岸邊,那一小片沙灘就是敵人的靶場。”
“減少蜈蚣快船的人數。”
沈冷皺眉沉思:“每一艘蜈蚣快船最多可以運十六個人,以船的重量,低於八個人速度又起不來。”
陳冉:“本來能靠近的快船就不會多,還要減少人數?”
“最多九個人。”
沈冷在腦子裡計算着,又看了看腳下的蜈蚣快船:“六個人划槳,三個人在這六個人之間,隔一人,三個人的職責就是舉盾,算上一人大盾的重量九個人已經是極限,滿員配置的話再加上盾牌的重量蜈蚣快船吃水太深,就算求立人的拋石車砸不中,水浪也容易導致翻船。”
陳冉:“可是上去的人少根本沒用,假設十艘蜈蚣快船都可以靠岸,滿員上去也不過一百六十個人,島上的守軍至少有一千四百左右,也許更多,一百五十人強攻有什麼意義?如果再減少人員的話,十艘快船靠岸上去不過九十個人......”
“那沙灘最多容納百人。”
沈冷道:“算過人數,九十個人最合適。”
陳冉不可思議的看着沈冷:“你不會是想只帶九十個人上去?”
“帶八十九個,我算一個。”
沈冷擺手:“回去吧。”
陳冉問:“那現在幹嘛?”
沈冷笑了笑:“把人召集起來,打一架。”
“打一架?”
“對,打一架。”
東窯島上,這一支求立殘軍的首領叫阮宰西,原本是求立水師的一名四品將軍,後來求立水師主力被擊潰後,他帶着一支殘兵退守求立西海岸,在諸縣之間遊走,疲於奔命的周旋之下依然抵擋不住大寧戰兵的進攻,在夾縫裡求生存,後來連夾縫都沒了。
另外一支求立殘兵大概三千餘人被擊潰,有四百餘人逃生跑到他這邊,他帶着千餘人的隊伍搶奪了一批漁船出海登上東窯島。
仗着地勢易守難攻,他在東窯島已經盤踞近兩年,連大寧戰兵數次進攻都沒能把他奈何,阮宰西便越發的得意起來,不久之前自封求立三軍大都督,護國公,手下這一千多人的隊伍,二品將軍他封了好幾十個,三品四品就別說了,隨便一個士兵都有六品校尉軍銜。
他甚至想過要自立爲帝。
站在礁石上,阮宰西舉起千里眼往對面海岸上看,早就注意到了又有寧軍到來,整個東窯島上的人全都戒備起來,縱然已經守住了三次,可他們依然不敢真的掉以輕心,在陸地上被大寧戰兵打怕了的這些求立人,也就勉強在這海島上還能找到些自尊。
“這麼點人?”
阮宰西放下千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陸地的岸邊一共只有五艘伏波戰船,算上伏波戰船上兩側懸掛的蜈蚣快船,這支隊伍的規模也小的讓人詫異,縱然滿員,五艘伏波戰船的配置不會高於一營兵馬,也就是一千二百人。
之前的寧軍將軍帶着八千人圍攻多次都沒能把他的東窯島怎麼樣,如今這一千二百人想幹什麼?
“大都督。”
他手下二品大將軍孫光明指了指寧軍所在:“你看他們在幹嘛?”
阮宰西舉起千里眼繼續看過去,然後也愣了。
對岸的士兵居然在打鬧?
又不像是打鬧,一對一的比試,打的還很激烈。
“是來耀武揚威的?”
孫光明一臉的迷茫:“看規模沙灘上打起來的那些人應該就是這支隊伍的全部兵力了,判斷絕對不足千人,屬下瞧着也就是六七百人的樣子。”
“難道不是要來打我們的?”
阮宰西實在搞不懂寧軍這是什麼意思,只帶着幾百人來了,來了也不進攻,先前有一艘小船曾試圖靠近東窯島,但是在一里半遠的地方就停下來,應該是在窺探東窯島地形,既然已經在窺探了那就說明是要來打的,然而爲什麼他們自己人先打起來了?
孫光明:“也許......他們是來玩的?”
阮宰西:“駕着戰船全副武裝的到這玩?”
孫光明道:“雖然搞不懂寧人要做什麼,可不能大意,大都督應該下令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戒備,分兵到島後去巡查,雖然後邊都是至少七八十丈的峭壁,除了這條水路之外又都是礁石根本無法靠近,但也不可不防。”
“我知道。”
阮宰西道:“下令調試拋石車對準水路,有人靠近立刻打沉,把隊伍分成三隊輪換當值。”
“是。”
孫光明應了一聲,又下意識的舉起千里眼往對岸看了看,那邊依然在打,所有寧軍士兵都扭打在一處,打法很粗野,也很亂。
海岸這邊,沈冷坐在樹下擡起頭看了看陳冉,陳冉從樹上割了幾個椰子扔下來,椰子落在沙灘上砸出來個坑,沈冷伸手拿起來一個,用小獵刀的刀鞘颳了刮皮,換了匕首橫掃切掉一塊,陳冉從樹上下來,沈冷把削好的遞給陳冉,陳冉嘿嘿笑:“謝謝謝謝。”
沈冷:“幫我給你大哥送過去。”
陳冉:“......”
茶爺在遠處幫忙分派物資,陳冉屁顛屁顛的端着個椰子過去給茶爺,回頭看了看,沈冷又削了一個放在旁邊,顯然是給的,又屁顛屁顛的跑回去,挨着沈冷坐下來抱着個椰子喝。
“清清涼涼,不賴。”
陳冉砸吧砸吧嘴:“爲什麼讓大家打一架?”
“選最後剩下的人跟我上去。”
陳冉:“我呢?”
“不帶你。”
沈冷自己削了個椰子喝:“你留在這邊做支援。”
陳冉瞪了眼珠子:“憑什麼!”
沈冷:“你再瞪?”
陳冉立刻軟下來:“我是你的親兵隊正,我怎麼能不上去。”
“你幫我看着茶爺。”
沈冷往茶爺那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如果我帶人上去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茶爺會瘋......知道我爲什麼急着和茶爺要孩子嗎?因爲我很清楚,如果一旦我出了什麼事茶爺不會獨活,她的世界很小,只有先生和我,有了兩個孩子之後她就不會做傻事了,就算我死了,還有孩子陪着她。”
陳冉:“你胡說八道什麼!”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當然不想死,可得考慮......你留在這,如果我帶着的人沒能攻上去,你攔着她,她會瘋了的,別讓她去,你也別去,我死了之後不過就是一具死屍,死屍搶回來又有什麼用呢?你得把她送回長安。”
沈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然後對着陳冉的臉擠出來一個屁。
“你得活着,茶爺也得活着,再小的戰爭也是戰爭,每一戰我都做好了死的準備。”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兄弟,我還得靠你呢。”
陳冉深呼吸。
“真他媽的臭。”
沈冷:“瞎說,椰子味的,清清涼涼,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