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麼突然。”
沈冷在屋子裡急的來回踱步:“我們的斥候呢?剛剛打下來銅羊臺城的時候我下令斥候往四周擴大探索範圍的。”
“打聽到了。”
黑眼從外邊快步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斥候沒有偵查到敵情的原因有好幾點,第一,這是關外,我們的斥候不可能隨時都在關外數十里偵查,就算我們是大寧,我們的斥候在別國疆域內一旦被發現,就算被殺,我們也沒有什麼辦法,而且不可能因爲這個就對別國動兵。”
黑眼緩了一下後繼續說道:“第二,西甲城位置特殊,西北是後闕國,西南的吐蕃,上次大戰之後吐蕃國修建邊城圍牆,我們的斥候已經沒辦法在進吐蕃疆域內探查情報,甚至靠近都不行,吐蕃人被打怕了,只能修建上千里長的城牆來阻擋我們,吐蕃的騎兵從四個出口衝出來,距離銅羊臺城不過幾十里遠,與我們到銅羊臺城的距離差不多。”
“第三,攻破銅羊臺城之後,我們的斥候大部分都派去西北方向,因爲西南方向想查都沒法查,吐蕃人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堵住了王將軍的迴路,顯然這是他們計劃好的。”
沈冷點了點頭:“上次把吐蕃打疼了之後,吐蕃就開始修建千里城牆,當時還笑話過吐蕃人,可是現在看來,吐蕃人不惜耗費巨大的財力物力人力修建千里城牆,就是在等這樣反攻的機會,西域諸國的聯軍在吐蕃國城牆內集結一部分,我們根本看不到。”
他看向黑眼:“後續還有會有更多的西域聯軍來,我在這個時候不能走。”
“你不走,一旦被朝廷知悉,陛下也不能護你。”
“我死不了就行。”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大不了罷了我的大將軍,如果我因爲這大將軍這國公而走了,我算不上人,對不起軍甲。”
黑眼皺眉:“可是談大將軍已經把你是假的這件事告訴所有人,你再出去,如何取信於人?”
“我已經連大將軍都不想要了,難道還貪什麼軍功戰績?”
沈冷轉身就看到了屋子衣架上那套大將軍鎧甲,這是談九州的書房,架在那的一套西疆重甲的全身甲,面甲猙獰如兇獸,沈冷過去把面甲摘下來:“我戴這個。”
他看向黑眼:“幫我去找一套甲冑來,皮甲就行。”
黑眼無奈,出去之後過了小半個時辰抱回來一身甲冑:“這是廷尉府的甲冑,廷尉府也有戰甲,我跟千辦任勞要來的。”
廷尉府的戰甲和大寧邊軍戰甲自然不同,如廷尉府的官服錦衣一樣,戰甲也漆黑如墨,胸甲左側有廷尉兩個字烙印,黑甲紅字,看起來很威嚴,不過鐵盔上不帶面甲,沈冷把面甲掛在鐵盔上戴上試了試,深青色獠牙面甲配上廷尉府千辦的這一身黑甲,威嚴之中還多了幾分陰森。
沈冷迅速換上甲冑,把面甲拉下來:“都記住,不要再喊我名字,我不能再讓談大將軍爲難了。”
黑眼問:“那怎麼喊你?”
沈冷腳步一停:“喊我......李土命。”
兩刻之後沈冷已經在城牆上了,當他站在大將軍談九州身邊的時候,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這身黑甲大家都認識,那是廷尉府千辦戰甲,可是面甲看着像是大將軍談九州年輕時候所穿重甲配的面甲,那身戰甲是談九州年輕的時候初掌重甲所打造,已經有些年沒有穿過了,可是很多人還能認出來。
談九州看到那面甲就知道是沈冷,壓低聲音說道:“怎麼還不走?”
沈冷搖頭:“不能走。”
談九州嘆道:“你應該走。”
沈冷搖頭:“我得是個人。”
他擡起手指了指遠處銅羊臺城:“能否救援?”
“兩萬吐蕃精銳騎兵直接封堵了王久生的歸路,他帶着的都是步兵,出城之後邊戰邊退回到銅羊臺城裡去了,吐蕃人的騎兵現在已經退到外圍,後闕國的步兵將銅羊臺城四面圍住,你看......”
談九州往銅羊臺城東門方向指了指:“東門那邊已經匯聚大量後闕國軍隊,東門被你打碎了,後闕人必然以此處爲主攻。”
話剛說完,就聽到瞭望手大聲喊道:“狼煙,三處狼煙!”
銅羊臺城城牆上,燃起三堆狼煙。
那是大寧戰兵決死之信號,三堆狼煙,意思是不必救援,我等已做好必死之準備。
“我們的戰旗升起來了。”
瞭望手的嗓音都在發顫。
銅羊臺城城牆上,邊軍正五品將軍王久生整理了一下甲冑,朝着西甲城方向行了個標準軍禮。
“兄弟們。”
他看着西甲城方向大聲說道:“我已下令燃起三堆狼煙,告訴大將軍不必來救我們了,外面有數十萬番邦大軍,而我們站在這剛剛打下來的銅羊臺城上,你們每個人都清楚,戰兵腳下踩着的的土地,都是大寧的土地,戰兵戰旗飄揚的地方,都是大寧的疆域,與我死守此處,我已經準備好爲國捐軀,你們準備好了嗎!”
“爲大寧赴死!”
“爲大寧赴死!”
將士們在城牆上高呼。
“我已下令用沙袋亂石堵住了所有城門,我們出不去了,也沒打算出去,那些番邦崽子在外面喊什麼你們聽到了,他們希望看到大寧的邊軍投降,他們這輩子就想看到大寧的軍人投降,可他們註定了看不到。”
王久生把戰刀放在城牆上,伸手,親兵遞過來一壺酒:“這酒是番邦的酒,賊他孃的不好喝,可是好在還有酒,好在還有你們,死於此處,我不孤單!”
他將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把酒壺扔到城牆下邊:“爹孃,兒子在這給你們磕頭了,以後不能侍奉二老了,更不能爲二老送終。”
他跪下來砰砰砰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家裡有爹孃的都磕個頭吧,我們爲大寧盡忠,自然會有人替我們盡孝。”
城牆上的守軍一個接着一個都跪下來,朝着東方叩首。
“還有牽掛嗎?”
“沒了!”
“沒有了!”
“那就幹他孃的。”
王久生把硬弓抓過來,箭壺放在腳下:“讓後闕人看看,咱們是怎麼守城的。”
城牆有一隊後闕騎兵縱馬而來,爲首的是個校尉,一邊在城下縱馬一邊大聲喊着。
“城內寧人聽着,放下你們的兵器,脫掉甲冑,列隊出城,可饒你們不死,從我們後闕國的土地滾出去,從我們後闕國的邊城滾出去!”
嗖!
王久生手裡的羽箭飛了出去,一箭將那喊話的校尉脖子射穿。
“放你孃的屁,你們後闕人的?三天之前不是了,現在這兒是大寧的土地!別說三天,我踩一腳的地方也是我們的。”
那一箭把喊話的人射翻之後,後邊的騎兵哪裡還敢停留,加速往前逃離,竟是沒人敢留下來收屍,後闕國的校尉從馬上摔下來已經死了,孤零零的一匹戰馬就停在那,不時用嘴拱一拱自己的主人。
“好在攻城的時候只破壞了東門。”
王久生道:“城門雖然已經堵上了但不牢靠,去一隊人多砍樹木,用樹杈把城門洞再給老子塞嚴實一些,分三百人去拆一些房樑下來,把房樑之類的圓木搬上來用的到,再分派人去看看城中糧食有多少,不管多少都每天必須足夠供應,反正我們也活不了那麼久,給老子去做飯,不能餓着肚子拼死。”
手下人應了一聲,分做三隊,一隊去砍伐城中樹木,一隊去拆屋頂,還有一隊去準備弟兄們的晚飯。
王久生看了看城下,那匹戰馬已經走了,死在他箭下的那個後闕國校尉腳還掛在馬鐙上,馬離開的時候,拉着主人的屍體走的,在地上留下一道拖痕。
他把菸斗摘下來,塞滿菸絲點上,狠狠的吸了一口,重重吐出。
“幸好是他孃的老子來了,誰來誰死,若是換做大將軍帳下其他人來,老子心裡還會彆扭,會想着怎麼不是我在銅羊臺城裡邊?”
他又使勁嘬了一口,吐出煙氣,像個吞雲吐霧的兇獸,煙氣之中,那雙眼睛微微發紅。
“兄弟們,還記得上次喝酒的時候我說什麼來着?”
他靠在城牆上,等待着敵人的進攻。
“上次喝酒的時候我就說,賊他孃的羨慕北疆的邊軍兄弟們,把黑武人給幹了,當時我就和你們說,這輩子想把北疆邊軍兄弟們比下去難了,那是黑武人啊,西域這邊,不管是吐蕃人後闕人還是金雀人,哪個能和黑武人比,誰想到老天爺這麼愛咱們,如果咱們這次幹贏了那就把北疆的兄弟們比下去了,他們幹黑武一個,我們幹西域諸國,兄弟們,若還有僥倖能活下來回去的,以後記得跟北疆的邊軍兄弟們吹個牛-逼,就說......王久生說了,你們不行。”
這一句話,把身邊將士們的胸口裡的那股火點燃。
王久生站起來往外看了看,後闕國的軍隊已經組成了一個一個的方陣,看來他們沒打算讓城中的大寧戰兵安安靜靜過完這一夜,城外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後闕國的兵力足夠多,他們也沒必要單獨攻打某一處。
“兄弟們!”
王久生活動了一下雙臂:“都活的精神點,明天一早,咱們一起站在城牆上朝着他們撒一泡尿,讓他們看看,大寧戰兵尿的都比他們遠。”
他握緊硬弓。
“邊軍!”
“戰!”
“邊軍!”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