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在說話的時候,牛怡瑞一直在認真地聽着他們談話。對官場甚至對社會都幾乎是一紙空白的無法分辨出他們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確實有點無理取鬧了,而張修遠確實是在幫她,雖然這個傢伙太粗野太流氓。
可她聽到他因爲打自己的而失去一次升職機會時,不願意跟父親說話的她還是忍不住站起來說道:“爸,這不怪他,是我……,他是爲了我好,爲了你好。你要不讓他升職,我……”
說到這裡,她又不知道如何說了,難道還要大吵一通?
牛得益聽到女兒喊自己,就如聽到了仙樂,脫口問道:“怡瑞,你不怪他?那就讓他升上去。”
激動的樣子就如一個得了玩具的孩子,哪有剛纔與王方正鬥法的一絲老狐狸痕跡?
張修遠很鄙視地看了得意忘形的牛得益一眼:太沉不住氣了,這哪裡像一個鄉黨委書記?
牛怡瑞先是一愣,接着也明白了什麼,但她沒有什麼不悅的表示,反而是從父親明顯在乎她的神情中感到了一絲溫暖,知道自己還父親心中的份量還是無人可替代的,也明白了這個很少關心自己甚至很少見面的父親有一副博大的胸懷。
她的眼睛溼潤了,第一次說道:“爸,對不起。”說着,她朝他撲去。
牛得益的眼淚也一下流了出來,將哭泣着的女兒攬在懷裡,哽咽着說道:“傻孩子,是爸委屈了你。別哭,你是我女兒,我是你爸,爸沒事。”
張修遠嘴角扯了扯,默默地打開門走了出去,給他們父女留下單獨說話的空間。
第二天一早,張修遠坐着郭司機的吉普車開始了各個整治工地的巡查。看着幾個村幹部沒有以前那麼巴結和尊敬,張修遠不得不佩服人們勢利眼無處不在,不得不佩服現代通信工具傳遞信息的快速。讓張修遠稍微欣慰的是,這些村長雖然聽到張修遠因爲打了書記的女兒很可能不會升任黨政辦主任,用不着過分巴結,但他們還是沒有在工作上敷衍,每當張修遠檢查到每一處不合格時,他們還是積極安排人員返工,自己也向張修遠做檢討。
張修遠終究還是鄉里幹部,終究還是袁石開副縣長的女婿,這是他們惹不起也沒有必要去惹的。再說,張修遠還年輕,等他熬幾年,熬到牛得益氣消了,或者熬到張修遠和袁副縣長的女兒結婚了,他還不是一樣升上去?
張修遠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可他的司機郭亮卻很是爲他抱不平,對於村幹部的招呼不是不理睬就是冷眼相對。最後還是被張修遠批評了兩次才改變了一些,但他嘴裡卻是不服:“張主任,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嘴臉。現在牛書記都沒有說你,他們卻這副樣子,真要你被整下去了,他們還不騎在你頭上
拉屎拉尿?我真佩服你能沉得住氣,要是我非狂罵他們一頓不可。張主任,我怎麼越看越看不透你。你對領導啥都不怕,敢頂撞敢罵人,可是對下面的人你卻反而好一些。怪!”
兩世爲人的張修遠只是笑了笑,心道:你要跟這些人較勁,那自己的日子就沒法過了。他們能鬧出什麼名堂,對自己好與壞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你沒有權,你就是指着他們的鼻子罵,他們也不會尊敬你。如果你有權,你就是藏在深山,他們也會搖着尾巴找上門來巴結。
在工地連跑了三天,全鄉的情況基本都已經掌握了,張修遠又到了西荷村自己計劃建設堆場的地方。這裡已經被用石灰、木樁標出了界線,幾個關鍵位置還被鋤掉了草皮,就差破土動工了。
憑着前世的記憶,張修遠確認這個堆場正好建設在發生管涌的地方。他相信等前堆場建設完成,在如果沉重的背壓下,大堤發生管涌的可能xing完全沒有,即使遠處還有什麼危險,憑藉這裡堆放的卵石、沙子、石頭,也一定能在最快的時間裡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
腦海裡想象着堆場的樣子,嘴裡脫口說道:“真要建起來,我就沒有白活這一次。”
想到重生,他不由又想起了父親的事。那天等牛得益父女離開後,他在辦公室給劉一帆他們打了電話,要求他們儘快派一人來罐頭廠簽訂供銷合同,儘快協商產品的運輸、存儲、罐裝的事宜。等新訂購的罐頭瓶、包裝袋一到,馬上進行罐裝。
安排完公司的事,他又和家裡通了一個電話,從母親嘴臉得知設備引進的事市裡還是沒有定下來。倒是父親到市政府找了曹市長,第一次請曹市長幫忙把這套設備引進來。
對於固執父親的舉動,張修遠只能用無語來評價。真不知道這一世的父親怎麼比上一世還瘋狂。上一次可以是說躺着中槍,可這一世他是主動找子彈來擊中自己,說得不好聽就是找死。自己將好的壞的都給他說了,他不但不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張修遠在電話裡一如既往地給母親打了預防針,請她做做父親的思想工作,但母親現在也開始朝支持父親的方向轉變,對張修遠的答覆都是一種無奈的應承,還時不時告誡張修遠認真完成自己的本質工作,不要胡思亂想,不要替父親瞎CAO心。
這幾天的晚上,張修遠都抽時間認真閱讀了父親交給他的英文資料,讓他苦惱的是,他無法從這些資料中找出一絲缺點,甚至還發現自己越看資料越覺得這套即將引進來的設備確實比國內同類身邊要先進得多,比他這段時間所瞭解的陽韶鋼鐵有限公司的冶煉設備高了幾個檔次。就是他回想起前世記憶裡所記得的冶煉設備,也沒有能比得過這套設備的。要知道他所記得的冶煉設備都是他被父親
從鄉政府喊回去之後,開始冶金材料研究後才接觸的,接觸的這些設備都是國內先進的、新購的設備。
按這麼一算,引進的這套設備至少比國內常用的冶煉設備先進了二十年!
得出這個結論,張修遠被自己嚇了一跳:“既然這套設備真的這麼先進,那我們國家是應該積極引進啊。那父親所有的行爲都是正確的,因爲他是憑着一個知識分子的良心,憑着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在做事。那我是不是要支持他?”
“支持他?”張修遠立馬搖頭否定:前世的那段經歷太慘痛了。如果設備引進到了鋼鐵公司,自己還是不知道這些設備會不會被堆在外面日曬雨淋,還是不能確保自己的父親不受牽連。
“繼續反對他?”張修遠也無奈地搖了搖頭:父親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反對也是沒有用,自己的一家註定要和這套設備聯繫在一起。
“能不能將它利用起來,變壞處爲好處?讓父親不但不因爲此事受到打擊,而是讓父親從中得到快樂和讚譽呢?”張修遠開始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問題,“要達到這個目的,首先就必須讓這套設備儘快運行起來,讓它爲企業創造利潤,爲社會生產出優質的產品。”
但是,張修遠又想到了另一個方面:“讓引進的設備儘快運行起來,自己既然能夠想到,前世的父親肯定也能想到。還有前世帶隊出國考察後來受處分的副市長黃宏波、工業局的局長湯有爲等官場精怪也一樣能想到。甚至連市長曹衛平等人也在市裡做了檢討。他們這些人加起來的能量遠遠超過我張修遠的能量,他們當時爲什麼沒做?如果他們下決心,讓設備運行起來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設備出毛病?修!技術人員不夠?送人出國培訓,或者請老外進來!除非是設備本身不好,修不起來或者修好了出的產品也是劣質產品。”
張修遠苦苦地思索着:“爲什麼會這樣?我實在想不通啊。會不會這套設備後來被人調包了?考察談判的時候是一套,運到鋼鐵公司的又是另一套?也不對,因爲這套設備後來被南方一傢俬人企業用一半的價值買走了。那可是被日曬雨淋了幾年才運走的,如果不是真的有用,如果不是設備xing能好,他們會花這個冤枉錢?就算是一半的價格,那也是好幾千萬,足夠在國內購買一套新的冶煉設備了。可惜我前世沒有追蹤這套設備最後使用情況如何,也沒有弄清楚這套設備爲什麼沒有在鋼鐵公司試用一下。”
其實,這怪不到張修遠的頭上,因爲父親氣病之後,有關這套設備的事就成了張家的禁忌,沒有人敢談這事。父親張晉鬆也只讓他專心於學術研究,不許打聽外面的事情。如果不是後來曹慶國做的太過分,他在父親死後也只會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生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