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章在堂屋裡給顧鴻鈞擦了身子,端了水盆出來倒水,就看到顧梅娘吐得面色浮腫,披頭散髮,上氣不接下氣的。
顧梅娘一見到她大哥,頓時就像是深海里一個快要溺斃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也顧不上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上前一把就抓住顧章的手,悽悽慘慘地哭了起來,“大哥,我都被大嫂給折磨死了。再這樣下去,我這條小命都不保了。嗚嗚……”
“你大嫂怎麼折磨你了?”顧章歪着頭一看,蘇若離正在鍋屋裡忙活着做早飯,眸中的光不由暗了暗,語氣裡帶着一絲淡漠。
顧梅娘還以爲顧章這是給她機會讓她傾訴呢,自然也沒聽出來顧章語氣裡的冷淡來,忙一長一短地把蘇若離如何讓她刮茅廁的事兒說了出來。
就見顧章半天沒有吭聲,那張小麥色的俊臉上冷氣森森,似乎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顧梅孃的話一樣。
“大哥,你聽到我的話了嗎?”等不到自己預想中的答覆的顧梅娘,不由有些急了。這個大哥怎麼越來越怪了?
“這就是她折磨你的招兒?”顧章不答反問,“家裡這個樣子,活兒你總得做一樣,這有什麼,又怎麼能談得上折磨?”比起他二妹那份歹毒的心思,顧章覺得他家媳婦善良了太多。
“什麼?這還不是折磨?憑什麼她不做?”顧梅娘無語了,這還是親大哥嗎?怎麼一點兒也不向着她啊?
“如母,母命難違!”顧章那張清俊的臉泛起了絲絲冷氣,半眯着的眸子裡透着無盡的深邃。
顧梅娘嘴脣蠕動了下,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吃早飯的時候,蘇若離特意把顧梅娘叫來,“茅廁刮乾淨了嗎?”
顧梅娘一雙怨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脣縫裡擠出一句話,“沒有!”那語氣,似乎在說“我沒做完,你待如何?”
“很好!”蘇若離巧笑嫣然,點點桌子,“那你繼續幹去,我們這就開飯,不等你了。”徑自就坐在了桌子邊。
顧梅娘那雙眸子裡的光若是化作利劍,此刻已經不知道把蘇若離給刺了幾個對過兒了,她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管不顧地也坐了下去。
憑什麼不給她吃?這家又不是她的?
蘇若離若無其事地給三弟和三妹盛了飯,顧章和顧墨也各自盛了飯拿了一塊黑麪餅子咬着,炕上的顧鴻鈞已經被喂好了,一大家子人各自吸溜起米粥來,唯有顧梅娘面前連副碗筷都沒有。
她也不氣餒,準備和蘇若離扛上了,自己跑鍋屋裡找了一個粗瓷碗和一雙竹筷,就要去盛飯。
手在握住勺把的那一剎,一雙筷子飛快地抽了過來,疼得她眉頭一皺,叫喊出來,手已經鬆開了勺把。
“說了你不能吃,你還吃,豈不是找抽?”蘇若離閒閒地把勺子給攥在手裡,漫不經心地給顧章和顧墨各自添了一勺稀粥,這才慢條斯理地喝着自己碗裡的。
顧梅娘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從小到大,顧鴻鈞都捨不得碰她一根手指頭,羅氏更不會打她,這個女兒長得肖她,她還想嬌養着女兒到時候好囤積居奇呢。
她一張肥嘟嘟的臉憋得紫紅紫紅的,恨不得把蘇若離拆吃入腹。可是一看衆人漠然的神情,顯見得都沒有想要幫自己的。
她更是氣不忿,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兒,已是得了主意。“啪”地一聲扔下了筷子,冷着那張肥嫩的臉兒,伸出一雙饅頭般雪白的手,對着那張黑漆嵌蚌的舊八仙桌只一掀。
就聽稀里嘩啦,盤兒、碟兒、碗兒,乒乒乓乓全都滑到了地面上,摔了個稀巴爛。
“叫你們吃,叫你們吃!”顧梅娘眸中閃着一抹嗜血的光芒,笑得陰狠得意。
“刷”地一下,顧章那高大昂藏的身子站得筆直,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着顧梅孃的臉。
“這個家我受不了了,既然容不下我,那我就走!”顧梅娘像是豁出去一般,不懼怕地對上顧章的眸子,咬着下脣狠狠地說道。
“想離家出走是嗎?”蘇若離笑吟吟地站起身,指着院子門口的籬笆門,“大門就在那兒,好走不送!”
顧梅娘被她擠兌地沒有法兒,當真就轉身朝外跑去。
顧墨哎了一聲就要去追,卻被蘇若離給止住了。
就看她要怎麼鬧騰,倒不是她蘇若離心地太狠,只是因爲顧梅娘隨了羅氏那個娘,心狠手辣不說,還愚蠢地要命,若不給她個厲害瞧瞧,還不知道日後會興起什麼風浪!
顧梅娘聽到顧墨的聲音之後,心裡忍不住興奮了一把。她就不信這些人沒有一個挽留她的?
說實在的,她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想讓他們知道,若是惹怒了她,她可是會跑走的。嚇唬嚇唬那個小賤蹄子,也省得她三天兩頭磋磨自己。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裝作氣得不行的樣子,一步一挪地往門口走去。
身後,卻並沒有傳來追她的腳步聲,她強忍着不回頭去看的*,心裡暗暗琢磨:二哥不是想挽留她的嗎?難道也被那小賤蹄子施了定身法?
她到底沒有好意思回頭去看,就那麼一直走到了籬笆院門口。
身後,終究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出聲的都沒有。
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她的臉色陰沉地可怕,雙眸更是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回去滅了蘇若離那個賤人!
都是她搗的鬼,偏生大哥二哥都信了她,竟然由着自己這個親妹妹被趕出了家門!而且連勸都不勸,讓她的臉往哪兒擱呀?
她腳步沉重地往前挪着,生怕走快了那些人追不上,手扶着自家的籬笆牆,緊緊地攥着,幾乎不曾把那籬笆牆給推倒!
良久,都沒有任何動靜。
她死心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往下落,心裡直罵着那是一羣畜生!
可事到如今,話是她先說出來的,她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臉面要緊,她只好一跺腳,出了自家巷口,朝村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