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妖力淬體 飛天狻猊
等返回營地時。
一如既往的平靜。
除了有些許鳥獸經過的痕跡,與他們離開時並無太多變化。
還好。
這趟遮龍山之行。
雖然兇險重重,但好在準備充足,除了攀山下澗時有幾個夥計受傷,以及被蟲孑咬傷,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瘧疾,並無一人身死。
得知這個消息。
即便是陳玉樓,也有些出乎意料。
倒鬥自古就是腦袋懸在褲腰帶的活。
真正的拿命換錢。
何況,這次更是遠赴千里,一路經過了不知多少夷人寨子、土人部落。
能夠安安穩穩抵達。
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十多年前,那次李家山滇王墓之行,光是路上都折損了好幾個。
簡單吃了點東西。
一幫夥計就各自鑽回帳篷睡覺去了。
連着兩天,在高度緊繃的環境下不眠不休。
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不過。
也有例外。
如陳玉樓、鷓鴣哨以及袁洪。
從得知雮塵珠、龍骨天書以及十六墨玉指環之間的消息後。
鷓鴣哨便陷入了心緒不寧之中。
簡單吃了點東西。
獨自一人回到帳篷。
直到夜色漸深,萬籟俱靜,他也沒有半點睡意。
關於鬼洞。
即便是花靈和老洋人都不知道。
扎格拉瑪一族並非最早發現它的人。
早在他們遷徙到扎格拉瑪山的千年之前。
就有人進入鬼洞。
取走了蛇神之眼雮塵珠。
然後在崑崙山之北,建立起了魔國。
據說魔國盛極一時。
鬼母更是掌握了雮塵珠的力量。
周圍各個部族,盡數向魔國臣服。
直到許多年之後,荒原各部實在無法忍受魔國的高壓統治,格薩爾王率領萬軍雄師,齊心協力反抗。
最終魔國消亡。
等扎格拉瑪一族出現在聖山時。
爲了一窺鬼洞中的秘密,大祭司命人造了一枚玉石眼球,可惜雮塵珠早已經消失不說,更因爲擅自窺探古神,打開了災禍之門。
爲整個部族,招來了延續上千年的鬼咒。
這件事。
即便是在族內都是絕密。
鷓鴣哨也是在上代搬山道人離世時方纔得知。
但除此以及名字之外。
族人對雮塵珠身上的其他事根本一無所知。
原以爲,只要尋到了蛇神之眼,回到聖山,將其歸還鬼洞,鬼咒自然就能破除。
但如今……
其中似乎還有重重隱秘。
怎麼能讓他心安?
與他憂心忡忡不同。
此刻,隔壁不遠外一間點着燈火的帳篷中,席地而坐的袁洪,卻是因爲激動而無法入眠。
搖曳的光火中。
只見它身前地毯上整齊的擺着三具骸骨。
邊上還有幾枚獸牙和刻着神秘符文的玉璧。
玄宮中時,它沒有太多時間修行。
而今,終於找到機會。
袁洪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哪還有半點勞累?
哪怕再熬幾天幾夜。
估計它都會樂此不疲。
呼——
深吸了口氣。
袁洪打開靈竅,又在胸口處輕輕一拍。
剎那間。
兩道靈光在身前交織。
一道是玄道服氣築基功所凝聚的靈力。
另一道,氣息卻截然不同。
與身前的白骨上散發的倒是有幾分相似。
它是天生靈物。
雖然屬於長臂猿猴,但一身本命,並不在雙臂,而是心竅。
這也是他爲何能夠辨靈藥、知兇險、觀日月的緣由。
山魈遺骨中的氣息,歷經兩千年而不散,想要徹底融合,並不是件易事。
這幾天,它一直在琢磨,思來想去,唯一能夠想到的法子,便是藉助於本命天賦,引動氣息,沖刷一身血肉筋骨。
此刻,兩道靈光交織,宛如一隻無形的大手。
慢慢朝身前最小的一具白骨探去。
流動的黑色霧氣,也隨之緩緩從白骨中浮現,被大手抓住,一點點融入袁洪眉心,經由靈竅、過府關、渡奇經,而入百脈。
只是細微一縷。
便讓它恍然有種在洗髓池中浸過,或者在雷暴之中沐浴的感覺。
一道道白色濁氣,從身軀中不斷被逼出消散。
赫然就是這些年裡,它從瓶山那副大棺中偷食的屍氣。
瓶山屍王,雖然走的也是凝練日月精華,吞吐天地靈氣的路子,但畢竟是古屍糉子,修的就是一口屍中死氣。
而袁洪卻是生靈。
也就是命大。
不然換個人來,吞食那麼多的屍氣,早就已經被屍化。
靈竅、神智甚至生機盡數被抹去。
只剩下一具行屍走肉。
第一次在屍王冥宮中見到它時,饒是陳玉樓都不可思議。
之後,倒是有了些念頭。
大概率是它以前吞食過什麼天靈地寶,護住了一身大脈死竅。
那頭山蠍子就沒它那份氣運。
一身陰煞死氣瀰漫。
縱然不死,估計也沒多少年的活頭。
此刻。
感受着血肉筋骨中的屍氣,被一點點強行拔除。
袁洪一雙眼睛裡滿是激動。
自修行過後,此事幾乎都成了它一樁心坎。
吐納功雖然也能逼出。
但速度太過緩慢。
哪像眼下……只是一縷山魈妖力,便抵得上平時數日的打坐之功。
最關鍵的是。
隨着妖力一點點在身中游走。
袁洪也能清晰察覺到,血肉筋骨在被不斷沖刷,彷彿經歷了一遍又一遍的洗髓伐骨。
換血、補骨、脫胎、重鑄血脈靈基。
這個過程。
緩慢而痛苦。
猶如煉獄之劫。
但袁洪卻是緊緊咬着牙關,從始至終都不曾吭上一聲,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滾滾滑落,一雙眼神內全是決然之色。
以往在瓶山,哪怕只是爲了一口吃的,都要打生打死。
虎狼在側窺視。
爲了活命尚且如此。
如今一條脫胎換骨,更上一重的路,就擺在面前。
它又怎麼可能放棄?
它可是袁洪。
神話傳說中擒日月、拿千山的長臂神猴。
主人賜下這個名字,對自己的期望已經不言而喻。
若是連這點痛楚都承受不住。
還不如早點回到白猿洞,繼續混吃等死。
咔嚓——
不知道多久過後。
最小的那具白骨中山魈妖力被吞食一空。
剎那間,無數細小裂紋浮現,原本寂靜的白骨也隨之斷裂,化作一堆齏粉。
而盤膝坐地的袁洪。
這會周身籠罩在霧光之中,自裡到外,都透着一股難以形容的神秘氣息。 呼!
長長吐了口氣。
袁洪內視周身,渾身通透,筋骨如玉,又隱隱泛着一抹光澤。
哪還有半點屍氣暗藏?
強忍着仰頭長嘯一聲的衝動。
袁洪目光又轉而投向身前另外一具白骨。
打算一鼓作氣。
在天亮之前,將它也徹底融合。
與此同時。
營地中另一座帳篷內,打坐結束的陳玉樓,起身舒展了身體。
原本還略顯疲倦慵懶的眼睛。
這會已經重歸通透清澈。
走近一旁的油燈外,拿着木條輕輕挑了下油盞中的燈芯,原本趨於黯淡的燈火再次噼裡啪啦的燃燒起來。
將四周照的通明如晝。
負手回到簡陋的木桌前。
桌子上,整齊的擺放着數件古物,一眼掃去,崑崙胎、法家古鏡、流汞朱丹、龍骨天書以及十六墨玉指環。
至於雮塵珠。
由鷓鴣哨保存。
那些大藥,則是花靈在負責。
這五件古物,算是他這趟遮龍山之行,除了凝真身破爐火之外,最大的收穫了。
俯身看向那隻重重裹好的陶罐。
從上往下。
透過玉胎薄瓶,隱隱還能看到其中那頭栩栩如生的地生胎。
關於這東西,他暫時還沒想好如何去用。
是直接服用融合。
還是作爲煉丹之引。
主要,這世上關於它的記載實在少之又少。
目光掠過崑崙胎,陳玉樓看向一旁的法家古鏡。
這東西雖然不是出自道家。
但其中所蘊藏的天地正氣,同樣能夠鎮壓邪祟妖魔。
作爲一面法器倒是不錯。
隨手從桌子上拿起。
古鏡厚重古樸,上刻無數雲雷紋飾,不過,在紋飾之間,隱隱還能看到幾個大篆文字。
猶如山形。
仔細數了數,一共六個。
“六山鏡……”
戰國時代,山字銅鏡極爲流行,最早出現在楚國,被稱之爲楚之國器,鑄造以爲天下觀之。
其中又以三山鏡最爲常見。
四山次之。
六山鏡則是既少且珍,最爲貴重。
這枚法家銅鏡,便是藉助於楚國六山鏡的樣式鑄造而成,又融入法家之形勢,所以才能震懾妖煞。
也不知道是如何流落到了滇國。
如此貴重之物。
竟然被獻王那老傢伙用來懸棺鎮屍。
實在是暴殄天物。
手指在鏡面上輕輕摩挲着,即使過去了幾千年,鏡面上生出了包漿,但那股平滑的感覺卻是絲毫不少。
“作爲隨身法器倒是不錯。”
陳玉樓目光閃爍,低聲喃喃着。
他如今身上,就一把龍鱗劍,殺伐過之,但在剋制陰邪煞氣上,卻遠不如這枚古鏡玄妙。
就如鷓鴣哨,槍法再過通神,在遇到陰煞鬼物時,還是需要以鏡傘應對。
審視了片刻,陳玉樓重新將銅鏡放回桌上。
“可惜沒有儲物袋…”
牧野詭事篇中,倒是有一卷鏡裡乾坤。
只可惜那只是江湖行騙手段,並非是確有其事。
以他的猜測,若是到了洞天境界,或許可以自行開闢出空間出來。
不然也不至於像現在。
下鬥尋金,還得用竹簍搬運。
實在有點不符合修仙者的身份。
“洞天……”
陳玉樓眉頭一挑。
想到這個境界,即便是他,神色間都忍不住生出幾分憧憬。
金丹之上,那纔是真正的仙人手段。
揮手間,移山平海。
之前窺探空間縫隙時,無盡深處呼嘯的罡風,只是掃上一眼,都能讓他心驚膽寒。
但要是到了洞天境,就能掌握一絲法則之力。
刀槍不入、火燒不滅、罡風不侵。
僅憑肉身便能夠穿梭空間。
開闢區區一道空間裂縫,作爲儲物所用,可以說輕而易舉。
只是……
以獻王墓中萬年太歲,凝聚青木真身,藉着其中無窮藥力,方纔踏入爐火境界。
實在很難想象,洞天之境,需要什麼樣的機緣才能突破。
“修仙路……任重道遠啊。”
吐了口氣,陳玉樓忍不住暗暗感慨道。
將念頭收起。
他也不再多想,轉而將心神放在十六墨玉指環以及龍骨天書上。
至於那枚流汞朱丹。
他並未太過在意。
若是真正的道門金丹,他或許還會高看一眼,但次一級的朱丹,引導跨過小龍門還行,於現在的他而言,只能算是雞肋。
輕輕捻起一枚指環。
湊到眼前掃了一眼。
以他如今的境界,靈目一掃,基本上就能看出個九八不離十。
這些指環並不算太過珍稀。
不過,指環上陰刻的一字符文,卻是讓他忍不住心神一動。
“妖麼?!”
那是一個大篆古字。
陳玉樓稍一凝神,便認了出來,赫然是一個妖字。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有天地人鬼神魔佛畜,似乎唯獨沒有妖之一字。
但風水中的妖。
指的並非如袁洪、羅浮一類的妖物。
而是一切不合理者即爲妖。
因爲天地氣運變化,導致風水形勢更改,清濁陰陽混淆,靈性之物,從而發生善惡之分。
此之謂妖!
下意識的,他又拿起另外一枚指環,手指輕輕一摸,其中所刻赫然就是個天字。
“化、神、遁……”
接連看過。
一個個字跡也隨之浮現。
與十六字風水秘術,全都一一對應。
“看來,這無苦寺一行,還非去不可了……”
陳玉樓眉頭微皺。
自從張三鏈子離世,世上懂得十六字的便只有他的四位徒弟。
飛天狻猊、金算盤、鐵磨頭以及陰陽眼。
這四人中鐵磨頭早死,陰陽眼孫國輔也因救胡國華而去,金算盤則是常年行走在黃河兩岸,尋金倒鬥,蹤跡難尋。
加上他性格古怪。
對外人極爲漠視。
成事怕是難如登天。
唯有飛天狻猊,也就是了塵長老,在無苦寺出家爲僧。
至於在洞庭湖畔坐館的金點先生胡國華,陳玉樓之所以忽略了他,就是因爲張三爺離世時,自覺十六字太過逆天,將十六字風水秘術撕成兩半。
以陰陽眼的性格,絕不會違背師傅遺命。
私自傳授剩下半卷秘術給他。
所以,想要尋到真正的十六字,這件事還得落到了塵長老身上。
“陵譜、周天十六卦、十六字陰陽風水、先天八卦、後天八卦。”
“嘖嘖……果然風水二字神鬼難測。”
收起十六枚指環。
陳玉樓也順勢收起破解的心思。
起身走到帳篷門處,掀開門簾走了出來,不知覺間,外面天色已經微微亮了起來。
青冥、黑暗、霧光交織。
不知道爲什麼。
他心頭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去榕樹洞內再看上一眼。
不是爲了那具絳血玉棺。
而是那位神秘無比的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