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白二氣 龍吟之象
此行並不算遠。
四人又是快馬加鞭。
只用了一個鐘頭不到,那座恍如石鼎的山峰便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中。
石君山的地理位置其實極爲不錯。
坐望洞庭、毗鄰湘江。
橫跨湘陰和岳陽兩座古縣之間,水系四通八達,無論北上還是南下都方便。
此刻,一行人沿着湘江沿岸束馬而行。
遼闊的水域上船隻無數。
一眼望去,千帆競過,恍然有種古船博物館活過來的感覺。
樓船、鳥船、烏篷、單桅帆船,以及冒着滾滾黑煙的小火輪,偶爾還能看到數十丈幾層樓高的豪華客輪。
客輪上游人不是西裝革履的公子哥。
就是旗袍長裙的富家千金。
和旁邊樓船上那些明顯是從北邊南下逃難的流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看樣子,北邊戰事很重啊。”
紅姑娘秀眉微蹙,忽然感慨了一句。
她自小就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卻又見不到人間疾苦。
“是啊,這幾個月南下的人明顯越來越多了。”
“要不是實在沒日子過,誰願意背井離鄉?”
花瑪拐接過話。
隨即又忍不住搖頭嘆息道。
“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聽着兩人的話。
陳玉樓眼底不禁閃過一絲陰鬱。
柺子常年在江湖上跑動,消息比尋常人要靈通不少。
就算如此,他尚且都看不清局勢。
何況船上那些人,看他們晦暗無神的臉色就知道,對前路充滿了無助和迷茫。
“頭?”
“哪有頭?”
吐了口濁氣。
陳玉樓搖頭暗想道。
按照時間線。
接下來差不多十五年。
都還是眼下這種軍閥混戰的局面。
城頭變幻大王旗,一天比一天亂,哪有什麼絕對的安身立命之地?
或許是被船上那些人所觸動。
接下來一段路,幾個人都是沉默着誰也沒有開口。
花瑪拐倒是偷偷看了前方那道清瘦的背影幾次。
前些年,他還能隱隱察覺出來,畢竟掌櫃的明裡暗中的佈局,似乎都在徵兆着什麼。
不過……
從這半年看。
掌櫃的想法連他都有些揣摩不透了。
但是吧,從今日所見,天災還能躲,但人禍卻是避無可避。
一旦捲入其中,那就是真正的命如草芥。
也就羅老歪那種人以爲憑着幾桿破槍就能成事,就他手底下那幫人,真要混出頭,他柺子都能把名字倒過來寫。
關於這一點。
還是掌櫃的通透。
幾萬人的常勝山說改就改。
一般人哪有這等魄力?
“想啥呢,這麼入神?”
還在怔怔失神間。
一道打趣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花瑪拐心神一震,趕忙收起心中雜念,咧嘴笑了笑。
“沒啥,就是想起點事。”
不知道爲什麼。
迎着陳玉樓那雙澄澈深邃的眸子,他總覺得在掌櫃的面前,自己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琢磨沒事,但千萬不能胡思亂想。”
“一旦沒事瞎想,就容易出事。”
陳玉樓挑了挑眉。
說話間。
輕輕一拍馬背。
身下龍駒立刻會意,發出一道唏律律的嘶鳴,大步離去。
“聽到沒有?”
“掌櫃的讓你少瞎想。”
等他離去,紅姑娘目光閃爍,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是不是看中哪家姑娘了,來,跟我說說,姐替你保媒。”
“什麼啊?”
還沉浸在驚疑中的花瑪拐,聽到這話,不禁一頭霧水。
“難道說的不是這事?”
見到這幅反應。
紅姑娘也有些茫然。
她還想着掌櫃的是在提醒柺子,老老實實結婚成家,而不要動那些歪心思。
“我……算了,紅姑,你還是別摻合了。”
花瑪拐搖搖頭,滿臉心累。
一個說東另一個說西。
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也能說到一起。
不過,被她這麼一打岔,他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走了,等會掌櫃的都要進山。”
望了一眼遠處。
陳玉樓已經穿過江邊石灘,踏入了石君山地界。
花瑪拐趕緊催促道。
“哦……”
紅姑娘皺了皺眉。
看她眼神裡的霧水就知道,還懵着呢。
只有一邊的崑崙,心思澄澈,完全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見此情形,只是心裡偷偷樂着。
不多時。
等三人抵近山下時。
幾個陳傢伙計立刻迎上來,接過繮繩,牽走餵食。
和前段時日不同。
如今的石君山,主峰這一片已經被陳家佔據,尤其是通往山上的密林中,被開闢出一條山路出來。
四周用籬笆、拒馬高高圍起。
又有夥計日夜巡視。
“奇怪,這就是座石頭山,毛都沒有,掌櫃的怎麼忽然看上這了?”
看着四周的變化。
花瑪拐不禁一臉驚奇。
湘陰作爲常勝山的老巢,自然哪裡都不能放過巡視。
這地方他不是沒來過。
但印象裡,石君山和君山雖然就一字之差,但兩者之間何止天差地別?
君山坐落八百里洞庭,取神仙洞府之意,四面環水,地勢絕佳,其上有七十二峰,峰峰靈秀。
而石君山。
雖然也處於湘水之側。
但山上除了亂石、密林,幾乎再無他物。
連住在附近的山民,也就是偶爾進山打打柴火。
所以他實在想不明白,這破地方有什麼好值得重視。
最關鍵的是。
這麼大動靜,事先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會不會是發現了大斗?”
紅姑娘也是挑了挑眉。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山上待着,陳家莊都沒去過幾次。
哪裡知道這邊的情況。
“別說。”
“真有可能。”
一聽她這話,花瑪拐眼神不由一亮。
陳家做的就是尋金盜骨的營生,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掌櫃的如此鄭重其事。
看山下那些夥計。
全是陳家精銳。
這麼想,石君山的墓最少也是瓶山那個級別啊。
“走走走,上山看看。”
“這要是再來個瓶山大藏,今年日子就真的舒坦了。”
花瑪拐越想越是激動,當即再無猶豫,一路直奔山頭而去。
“伱小子慢點。”
“人都掉錢眼去了。”
這邊山路崎嶇,花瑪拐又沒工夫傍身,見他跌跌撞撞,紅姑娘忍不住提醒道。
“紅姑,你這話說對了,真要能掉錢裡就好了。”
聽着身後三人嬉戲打鬧的動靜。
陳玉樓都忍不住搖頭一笑。
不過他並未阻攔什麼。
獨自穿行在山陰之間,石君山風光雖然差了點,但還算幽靜。
但一過半山腰。
那種陰涼感便瞬間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細微卻驚人的火意。
再看四周,山石漸多,草木則是越來越少。
“百尺火龍……”
“李樹國還真沒誇大。”
他修行的便是青木功,對天地中氣息變化最爲敏銳。
此刻周圍空氣中,彷彿都透着幾分燒灼的味道。
地火,要麼是因爲地下活火山,要麼就是有煤炭深埋。
只是幾百年來。
還真沒聽過有誰發現石君山下的火龍。
這一點實在有些古怪。
“掌櫃的,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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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凝神打量時,身後遠遠忽然傳來一道熟悉聲。
回頭看去。
花瑪拐杵着一根樹枝,正一步步艱難的往上爬來。
在他身後,崑崙和紅姑娘明顯要輕鬆許多。
“你小子這身體也太差了。”
眼看相距不遠,陳玉樓乾脆停了下來,一直等他們追上來,看了眼氣喘如注的花瑪拐搖頭打趣道。
“也不能怪我啊。”
“今天這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越爬越熱。”
花瑪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一臉不解的皺眉道。
就這麼一會,他人就跟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見他彷彿見了鬼的神情,陳玉樓不禁一陣好笑。
山下那座火窟,晝夜不停的燃着能不熱嗎?
偏偏他滿腦子都是倒鬥摸金。
能發現端倪纔怪了。
反而是崑崙和紅姑娘,明顯察覺到了什麼,正一臉驚奇的打量着四周。
“還能不能走?”
“實在不行,你就在山下等我們好了。”
一聽這話,剛坐下的花瑪拐瞬間彈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能,當然能。”
一心想着下鬥摸金的他,這會只恨於少長了兩條腿,又豈會半途而廢?
強忍着疲憊,跟在三人後,拼了老命的往山上趕去。
直到半刻鐘後。
終於登頂的他,看着山崖上那條深入地底的棧道,心中越發激動。
“是了。”
“我就知道,看這氣象肯定是大斗。”
霧氣籠罩,雲氣升騰間,又有霞光沖天而起。
和當日在瓶山所見的情形幾乎如出一轍。
花瑪拐只覺得心頭怦怦直跳,一掃上山的疲憊。
“這卸嶺派望聞問切,算是被你小子學透了啊。”
陳玉樓負手而立。
低頭俯瞰身下,一雙眼神彷彿能夠看到數百米的山崖之下,那座洶涌蓬勃的火窟。
正好聽到花瑪拐自言自語的說着,眉頭不由一挑。
“哪裡哪裡,在掌櫃的您面前,柺子可不敢說透徹。”
花瑪拐連連擺手。
但語氣裡那抹得意卻是根本掩飾不住。
“既然都這麼肯定了,那走吧,一起下去看看?”
陳玉樓聳了聳肩膀,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柺子就不客氣了,先替掌櫃探探路。”
花瑪拐早就迫不及待。
這會哪會猶豫,踩着棧道飛快往山崖深處而去。
陳玉樓、崑崙和紅姑娘,則是緊隨其後。
只是。
下了片刻,花瑪拐便察覺到了不對勁,按理說大藏大墓,往往都是葬在藏風聚水之地,下承地氣上接天星。
越往下陰氣越盛。
這下去應該寒涼纔是。
但底下反而跟火爐似的,汗如雨下,將他一身長衫都給浸的溼透。
偏偏這會了他又不敢多問。
只能強忍着心中驚奇。
等穿過半空雲霧,低頭望去,只見深坑內一大片刺目的火光撲面而來,花瑪拐心頭一顫,只覺得見了鬼一樣。
“怎麼會這樣?”
“不應該啊,聽過洞葬、水葬,這世上哪有埋骨火海的道理?”
見他怔怔的站在原地。
已經追上來的陳玉樓不禁笑了笑。
“怎麼不下了?”
“等會可見不到開棺摸金的場面了。”
這會花瑪拐哪還能反應不過來,苦笑着擺擺手。
“掌櫃的,您就別打趣我了,我要再看不懂怎麼回事,這些年在也就白跟着您混了。”
“走吧。”
“雖然不是大藏,但也絕對能讓你一飽眼福。”
看他終於回過神來。
陳玉樓與身後的崑崙、紅姑娘相視一笑。
“……是。”
一行四人再不耽誤。
沿着棧道,飛快而下。
遠遠看着就像是破開雲霧,探幽取火的山猿一般。
不到片刻幾人終於落地。
看着火窟中那兩座四五米高的鍊鋼爐,正沸騰不止,又有煙霧瀰漫而起。
分明就是一座煉器房。
花瑪拐三人看得心旌神搖,連四周洶涌的熱氣都有些顧不上。
只是一臉驚奇的看向四周。
而早就察覺到頭頂動靜的李樹國,則是迎了上來,衝幾人抱拳道。
“見過掌櫃。”
“見過三位把頭。”
“李掌櫃辛苦。”
陳玉樓趕緊上前將他托起。
當初一句承諾,李樹國便在此地待了足足半個月。
此刻見他一身大汗,難掩疲憊的樣子,他心裡更是感慨。
“不辛苦不辛苦。”
“能夠親手煉就這等兵器,絕對是李某榮幸。”
李樹國卻沒有半點叫苦的意思。
一雙眼神熠熠生輝。
“還有多久開爐?”
陳玉樓也不矯情徑直問道。
“子夜時已經開過一次,妖筋以及其他材料,都已經融入劍中。”
“現在只等爐中青白之氣達到極致。”
“有異象傳出,就能再次開爐,淬火開刃,然後劍成!”
李樹國從昨夜到現在就沒合過眼。
一直守在爐外。
跟來的夥計也都是如此。
此刻,圍在四周,一個個目光灼灼滿臉期待。
昨夜開爐那一刻劍光如雪,壓得地火幾乎都爲之一黯。
他們哪還能睡得着?
生怕錯過寶劍出世的那一幕。
“異象?!”
“青白之氣?”
敏銳捕捉到李樹國話中兩個關鍵詞。
陳玉樓心頭不禁一動。
正要詢問幾句。
忽然間。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過頭去,目光望向其中一座鍊鋼爐。
只見瀰漫在火爐四周的黑霧,忽然間爲之一清。
演變成一青一白,兩股色澤分明的氣息。
而後……
一道宛如風聲,不對,風聲瞬間變爲水起的嘩啦。
“夜風、江潮……”
李樹國心思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口中低聲喃喃着。
但江潮二字剛剛落下。
火爐中的聲音再次變幻。
聽着就像是什麼野獸嘶鳴。
但他雙眼中卻是驟的爆發出兩道精光。
幾乎是驚呼出聲。
“這……這他孃的是龍吟之象!”
抱歉,下午陪家人去醫院拍片,六七點纔回家,緊趕慢趕,更新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