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鶯斜睨着他:“你現在能施展地藏空行咒,起死回生,一定是志得意滿吧?”
法空笑看着她:“又有什麼消息?”
“那你肯定知道,有很多人想殺你吧?”
“哦——?”
“據我所知,已經有數名御史聯手,要把你逐出大乾。”李鶯哼道。
法空笑了。
李鶯道:“你覺得不可思議?”
“因爲什麼?”法空問。
李鶯道:“擾亂綱常,有逆天道,天道即綱常,亂天道,則人道人心必亂,則江山社稷必亂,你便是妖僧,爲禍日烈,當逐之以正人心,以正天地之道。”
法空若有所思。
李鶯道:“你覺得有道理吧?”
“那要看站在什麼位置來看。”法空點點頭:“如果站在朝廷的角度,還真有幾分道理。”
有違常理,打破常規,這便是擾亂,這確實沒什麼不對。
這些御史們顯然是揣摩上意,算準了皇帝的心思,所以在這個時候上疏彈劾。
這算是一種政治手腕,極爲高明的政治手段。
即使他們的彈劾不被採納,皇上也未必會重罰,即使重罰,卻也簡在帝心。
將來必有重用之時。
這是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墊腳石,當成政治資本。
所以說宦海兇險,便是因爲人心莫測,爲了升官會不擇手段,什麼事都敢幹。
他們這些人爲了升官,不惜與自己這個神僧做對。
“世間還真不乏聰明人。”李鶯顯然也洞悉了他們目的,搖頭感慨道:“你這個神僧的威懾還是不夠。”
“如果震懾於我的名聲而不敢與我做對,”法空笑道:“那我距衆叛親離,舉世皆敵也不遠了。”
他看得更透徹。
人心是極複雜的東西,即使再恐怖再兇威赫赫,還是會有人義無反顧的站出來硬撼。
總有人不怕死,而更想出名。
自己神僧之名再響,也不可能讓每一個人敬畏,總有一些人是天生叛逆或者唯我獨尊。
只要不危害到自己,那便由他們去。
危險到自己,那便除去。
“你想怎麼收拾他們幾個?”李鶯道。
法空道:“裝作不知道罷了,不理會他們。”
自己在朝廷之中有很多的支持者,如果沒有反對者,楚雄就該坐不住了。
李鶯笑道:“胸襟如海,佩服佩服。”
她卻知道法空可沒這麼寬廣的胸襟,還是很小心眼的。
他看起來胸襟寬廣是因爲看得深刻通透,對於一些小事無足輕重的事不放在心上。
法空笑着輕啜一口美酒,雙眼忽然變得深邃,片刻後收回來點點頭:“你的路子走對了。”
李鶯頓時精神一振。
法空道:“不出兩日就會有結果,準備好親自動手吧,別大意了。”
李鶯道:“我當然會親自動手。”
這一次的秘諜是她見過最厲害的,當然鄭重對待,絕不會小覷。
法空將碧玉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那我走啦。”
“慢着。”李鶯忙道。
法空看向她。
月光之下,她瑩白瓜子臉清冷如一塊寒玉,修長的丹鳳眼灼灼盯着他。
法空笑道:“還有什麼事?”
“關於天海劍派的。”李鶯哼道:“他們現在越來越過份。”
“你們魔宗六道英傑輩出。”法空道:“不是已經讓他們吃虧了嗎?”
現在的魔宗六道已經扳回了劣勢,忽然出現的魔宗高手讓天海劍派吃了一個大虧。
從而可見魔宗六道的潛力之巨大。
不過這已然破了魔宗六道的韜光養晦之策,可謂是重創了。
李鶯很惱怒當下的局面,既是憤怒於天海劍派的咄咄逼人,也惱怒於自己被瞞着,更惱怒魔宗六道道主的沉不住氣。
這一下算是讓魔宗六道多年努力付之東流,形勢一下變得險惡起來。
這些忽然冒出來的高手是魔宗六道潛藏的力量,但誰知道這是不是全部呢?
恐怕這會讓皇帝更加不安。
法空道:“不必太過擔心,皇上爲何讓天海劍派對付你們,也不盡是削弱你們,恐怕也是覺察到你們潛藏的力量,心中不安,便想要弄清楚。”
李鶯嘆一口氣:“這一下,皇上對你們恐怕忌憚更甚。”
“原本就忌憚極甚。”法空道:“你們有沒有這些潛藏的力量,都不會改變。”
李鶯黛眉緊蹙着,心情沉重。
魔宗六道一直被皇上這般忌憚着,這般壓制着,處境委實太艱難了,自己這個未來的魔尊更難。
“知道了你們潛藏的力量,說不定就鬆一口氣,不會再讓你們兩家亂鬥了。”法空道:“畢竟天海劍派那邊也要消耗的。”
天海劍派對於皇帝來說,可謂是親兒子,但對親兒子也是有所防備的,所以也要削弱。
不過削弱也要有一個度,既不能激起兩邊真正的生死仇殺,殺紅了眼再不能阻止。
也不能讓兩邊的實力都大幅削弱,從而影響了平衡。
總之,在當今皇帝楚雄眼中,沒有私情,唯有江山社稷。
他不是一個好的丈夫、父親,卻是一個英明的皇帝。
“真的會停手?”
“如果不出意外,會如此,朝廷會阻止會干預。”法空點點頭:“不過嘛……”
“不過什麼?”李鶯明眸灼灼盯着他:“可是有什麼意外?”
法空慢慢點頭:“就怕謝道純會置朝廷的命令而不顧,強攻你們六宗。”
這是他所預見的未來發生的事。
但因爲自己一直在摻合兩派之事,通過李鶯或者冷飛瓊來干涉,所以未來一直在變化。
現在看到的未來,未必就是真正的未來。
李鶯哼道:“看來還是要除掉謝道純。”
“難。”法空搖頭。
他目光忽然深邃,投向了遠處,一縷金芒在他眸子裡流轉不休。
他的目光穿破重重阻礙與距離,悠悠落到了天涯峰上,落到了天海劍派,落在了天海劍派的掌門大殿,落到了一個削瘦而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上,正是謝道純。
謝道純正在大殿後方的練武場上練劍。
頜下三縷清髯飄動,長劍徐徐而揮,灑出一片清光,如一丈高三尺寬的瀑布,盈盈脈脈,清亮純淨。
法空的眼中涌現更多金芒,把眸子變成了金色,望之宛如神人。
李鶯看得一凜。
法空眼中已然沒有了人類的感悟,唯有威嚴肅穆,如同寺院裡的佛像。
法空慢慢收斂目光,金芒迅速收斂入眼瞳深入。
金剛不壞神功進到第七層之後,他的金眼也變得更強,看得更清更深更透。
“他已經練成了新劍訣。”法空感慨道:“倒是一位奇才。”
“我如今劍法不及他?”
“嗯。”法空點頭。
李鶯瑩白玉臉變得沉肅,凝思自己如何提升劍法,好像已經練到了極致,進無可進了。
她想到這裡,目光投向了法空,漸漸變得鋒利,隨即拔劍便刺,劍劍致命。
法空沒用劍法,右手食指與中指駢成劍指。
兩指尖各凝出一縷白光,交匯在一起,仍舊細如髮絲。
但即使小院裡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還是能看到這一縷細絲般白光,明亮如水銀柱。
這一縷細光長有四尺,比劍長了一截,卻絲毫不顯笨拙,沒了長劍的重量與阻力,這一縷光更輕盈更靈動,迅捷如電。
李鶯揮劍斬向這細光線,卻如觸電一般顫了一下,細光線上蘊含着雷電一般,不可碰觸。
她一顫的功夫,光線輕輕劃過她袖角,袖角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她身體,飄飄落地。
裂口處光滑,如神兵利器劃過。
這讓李鶯更加忌憚,打得縮手縮腳,被法空壓着打,左右支絀,狼狽不堪。
法空笑眯眯負手而立,右手兩指輕輕划動,馭使昊陽神劍,已經減弱了威力的昊陽神劍。
李鶯一會兒功夫就鬢散發亂,衣衫不整。
月白中衣的兩袖被削短,露出白玉似小臂,衣襟被削了數塊,快要露出肚臍,肩膀處被削,露出雪白圓潤的肩頭。
其暴露程度堪比前世所見過的女子衣衫。
李鶯編貝般牙齒緊咬着紅脣,雙眸倔強而肅然,絕不屈服於法空的威風。
法空暗自點頭。
李鶯雖然狼狽,但對她的觸動極大,她收穫也是巨大的,有望破開境界。
她確實是劍道罕見的奇才。
半個時辰之後,法空收劍坐回桌邊,將碧玉杯中酒一飲而盡,笑眯眯看向李鶯。
李鶯一動不動的閉眸站着,手中長劍輕輕揮動,仍舊沉浸在與法空的廝殺中。
法空沒有打擾,輕輕放下碧玉杯,一閃消失。
——
夕陽西下
天空中的白雲被染成彩雲,如霞綺般飄在碧空。
長陵府城喧鬧非常。
府城之外三裡處的鐘陵湖,宛如一面鏡子,映射着夕陽與天上的彩霞。
湖上有遊船畫舫星羅棋佈。
一艘畫舫上,絲竹聲縷縷,歌聲悠揚,不時響起一陣陣的喝彩聲,很是熱鬧。
畫舫內坐着九個男女,坐在三張八仙桌旁,正在欣賞前面兩個女子的表演,一女撫琴,另一女歌唱。
撫琴女子戴着白紗,僅露一雙美麗眸子。
唱歌女子相貌平平,唯有聲音圓潤柔和,歌聲從她口中傳出,便有勾魂蕩魄之妙。
九個男女之中,六個女子,三個男子,男子湊在一桌,女子湊成兩桌。
男子相貌不俗,女子個個美麗。
他們都是錦袍霓裳,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貴,再加之俊男美女,頗爲相配。
其中一個美麗女子神思不屬,雪白瓜子臉一片淡漠,正一手托腮,盯着畫肪敞開的窗戶往外看,眼神迷離,沒有焦距。
她忽然看到了湖邊的堤上一個紫金袈裟和尚,正站在一棵柳樹下。
柳枝輕拂,隨風而動。
紫金袈裟也輕輕蕩動。
身穿紫金袈裟的青年和尚相貌平平,沉靜微笑看過來,合什一禮。
她耳邊傳來聲音:“楊宗主,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