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桂玄清得知自己父親到來的時候,正在後山的靶場之中練習箭術。
如今的他,早已成爲弩隊中箭術最高之人。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勤修不輟,每日裡除了跟金福一起琢磨如何繼續改進弩箭製造臺外,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消耗在了靶場之上。
原因無他,就是因爲太上癮了。
那種遠距離擊中目標的感覺簡直太令人着迷了。
而弩隊成員們一口一個桂師兄的恭維,更是令他充滿了成就感。
此刻,他正在試圖突破自己的極限,也就是在接近三百步的距離上擊中人形標靶。
這不但是對桂玄清箭術的一個考驗,也是對機關弩,對所用弩箭的一個嚴峻考驗。
因爲三百步的距離,任何一點細微的偏差都會被無限放大,從而導致偏離目標。
瞄準良久之後,桂玄清猛地扣動了扳機。
弩箭激射而出,足足過去了一秒多鍾才飛過了這三百步的距離。
但預想之中的人形標靶被擊中的畫面並沒有出現。
弩箭擊中了距離標靶足有五米處的一棵大樹,震得上面的樹葉都簌簌掉落下來。
桂玄清氣得一揮拳。
這已經是第四箭脫靶了。
結果散佈不但沒有減小,反而從最開始的一米多,擴大了五米多。
這令桂玄清有些心浮氣躁。
正在這時,他得到了消息,自己的父親來探望自己了。
一愣之後,桂玄清趕忙趕往了前山。
果不其然。
剛到前山的山門處,就看到了自己父親桂鶴書正在指揮手下人往下搬東西。
桂鶴書當然不會空手來,尤其考慮到如今蒼龍寺封山閉門的特殊情況,因此帶來的物資遠比之前要多。
“父親!”桂玄清十分驚喜的喊道。
桂鶴書回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兒子,臉上瞬間便堆滿了笑意。
“清兒,快來,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說着桂鶴書便拿出來一包東西。
“這是你最愛吃的桂花糕,是你母親親手做的,臨來的時候特意讓我帶上,一直用冰鎮着,還新鮮着呢,快嚐嚐。”
桂玄清有些尷尬。
自己小時候酷愛甜食,尤其喜歡母親親手做的桂花糕,這點確實不假。
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弩隊的一員,還是箭術高超,受衆多師兄弟們“景仰”的大哥。
這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跟個小姑娘似的酷愛甜食,真不知道會怎麼想自己。
果不其然。
桂玄清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偷笑之聲,這令他愈發尷尬。
“怎麼了?”桂鶴書並沒想那麼多,他興致勃勃的打開包裹,取出一塊桂花糕便遞了過去。
桂玄清無奈接過,卻沒吃,而是問道:“父親,你怎麼突然來了?”
“這不是想你了嗎,於是便過來看看。”桂鶴書笑道。
“是嗎?”桂玄清對此深表懷疑。
知父莫若子。
他一眼就看出桂鶴書笑的有些假。
桂鶴書被兒子盯得有些心虛,正打算說些什麼時,車隊後方傳來一個聲音。
“玄清,還記得我麼?”
桂玄清聽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擡頭望去,然後就見到了含笑立於遠處的樑心安,不由一愣。
“樑……樑叔?”
桂玄清還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樑心安幾次,雖然見面不多,但給桂玄清留下的印象卻極爲深刻。
再加上這十幾年過去,樑心安一點都沒變,還是跟當初一樣邋遢,所以桂玄清一眼便認出了他。
“嗯,不錯,十幾年沒見,倒是有幾分人中俊彥的意思了。”
樑心安笑眯眯的說道,那模樣簡直跟之前對付南宮兄弟時的瘋癲判若兩人。
桂鶴書見狀暗暗鬆了口氣。
樑心安很喜歡自己兒子桂玄清,這點他是知道的。
這也是他敢帶着樑心安來的原因所在。
不然的話,這樑心安一旦發起瘋來,豈不是給蒼龍寺找麻煩嗎。
桂玄清並沒想那麼多,此時的他簡直大喜過望,興沖沖的便跑了過去。
“樑叔,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啊?我可想你了。”
“回師門辦了些事情。”樑心安笑眯眯的言道,目光卻有意無意的瞥向桂玄清後背揹着的那個弩包。
雖然用布遮擋着,但樑心安還是一眼便能認出,那正是自己宗門所產的機關弩。
看來傳言果然不假,蒼龍寺確實繳獲了一批機關弩,爲此還成立了一支隊伍。
只不過他們的弩箭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要知道近十年來機關宗已經很少跟外界打交道,除了應付一些當年留下來的訂單外,新客人一概不接,給多少錢都沒用。
所以樑心安可以斷定,蒼龍寺即便繳獲來機關弩,也不可能買到弩箭。
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樑心安的態度可謂極好。
“聽你父親說,你這兩年發展的不錯,現在更是已經成爲響噹噹的人物了,恭喜恭喜。”
“哎呀樑叔你說笑了,我算什麼人物啊,武道天賦一般,也沒什麼特長,只是在箭道上有所得罷了。”
在提到箭道二字時,桂玄清兩眼直放光,顯然十分自傲。
“哦是嗎,那我可要見識一下了。”樑心安笑道。
桂鶴書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來,剛想阻止。
卻沒想桂玄清早已興致勃勃的拍板做了決定。
“好啊樑叔,您跟我來,我帶您看看我的手段。”
此時的桂玄清就彷彿一個剛獲得新玩具,急於向大人炫耀的孩子,領着樑心安便往後山走去。
桂鶴書想阻止已然來不及,只能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他明白,自己兒子桂玄清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樑心安的真實身份。
所以做出這種事來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且這沒準也是一件好事。
在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后,這個樑心安沒準就會直接離開了。
那樣的話便將省卻許多的麻煩。
心中思索着,桂鶴書跟隨着腳步來到了後山靶場處。
靶場並不設防,只是禁止人們去山林之中,以防發生危險。
這也是桂玄清敢帶着父親和樑叔來這裡的原因所在。
等到了這裡之後,桂玄清興致勃勃的來到自己經常訓練的位置,擡手一指遠處的山林。“樑叔,父親,你們看,在距離此處大概一百步的距離懸掛着一個西瓜大小的靶子,待會我一箭便能正中其靶心。”
樑心安笑容可掬道:“這麼有信心嗎?”
“那是當然!”桂玄清十分驕傲的說道,然後便小心翼翼的將後背的包裹取了下來,從裡面拿出了機關弩。
看着這具成色頗舊,但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機關弩,樑心安眼神中閃過一抹異色,但表面卻未顯任何波瀾。
桂玄清先愛惜的擦了擦弓身,而後便從包裹裡取出了一根弩箭。
當見到這根弩箭之後,樑心安的臉色終於變了。
因爲他一眼便認出,這弩箭並不是出自機關宗,而是仿製出來的。
雖然如此,但這絕非粗製濫造。
相反,從那筆直的箭柄,以及寒光四射的箭頭可以看出,這支弩箭的質量極佳。
桂玄清動作嫺熟的將弩箭上好,然後採取半蹲姿勢,手託弩身,略瞄準了一下後便直接扣動了扳機。
對如今的桂玄清而言,百步距離簡直就是小菜一碟,自然用不着費勁瞄準。
果然。
就見弩箭以極快的速度劃過長空,正中靶心。
桂玄清擡起頭來,一副你們怎麼還不誇我的傲嬌表情。
桂鶴書當然要捧自己兒子的場,率先鼓掌道:“好!好箭術!”
樑心安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遠處,然後擡手一指更遠處的那個靶子。
“這個能射中嗎?”
桂玄清擡眸一看,發現樑心安指的是二百步的靶子,不禁一笑。
“當然能,您就瞧好吧樑叔。”
說着桂玄清再次取出一根弩箭,剛要裝進去,樑心安突然說道。
“能讓我看看這根弩箭嗎?”
“您看這個幹什麼?”桂玄清有些奇怪,但還是將手中的箭遞了過去。
樑心安接在手中,先掂量了掂量份量,然後才仔細觀察起箭身來。
“這弩箭是從哪裡得來的?”樑心安問道。
這個問題剛好又搔到了桂玄清的癢處,他嘿嘿一笑。
“這是我跟寺裡一位師弟聯手打造出來的,怎麼樣?很厲害吧!”
“你們製作出來的?”樑心安終於感到了震驚。
他剛纔還在推測這弩箭是不是出自一些精通機關術的世家,卻沒想到是桂玄清和他人聯手製造出來的。
“對啊!”桂玄清一臉得意。
“能讓我看看你們是怎麼製作出來的嗎?”樑心安問道。
“這……。”桂玄清有些遲疑。
靶場可以隨便看,並不設防。
但弩箭的製造卻不是誰都可以看的。
這點桂玄清還是拎得清的。
師兄趙崖甚至特意爲他們單獨劃撥出了一個院子,專爲製作弩箭用,可想而知其重要性。
樑心安自然也看出了桂玄清的顧慮,不禁一笑,然後說道:“把你手裡的機關弩給我一下。”
桂玄清雖然很是不捨,但出於對樑心安的信任,還是將機關弩遞了過去。
同時他還叮囑道:“樑叔,你可得小心一些,這東西很嬌貴,稍有……。”
可話音未落,就見樑心安在接過機關弩後,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將弩弦卸了下來,緊接着便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法開始拆卸機關弩。
桂玄清大驚,伸手便想阻止,卻被桂鶴書給攔住了。
“父親!”桂玄清焦急萬分。
桂鶴書卻搖了搖頭,“不用擔心,你樑叔有分寸的。”
儘管如此,桂玄清還是無比忐忑。
要知道對於每一位弩隊成員來說,機關弩不單單只是一個武器,還是自己最忠誠的夥伴。
毫不誇張的說,這段時間桂玄清連睡覺的時候都得將機關弩放在枕頭邊。
平時更是不容任何人觸碰。
可沒想到卻被久未蒙面的樑叔給一手拆卸開來,其心情之焦躁可想而知。
不僅是他,靶場上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臉凝重。
有些人更是已經圍攏過來,目光不善的看着樑心安。
就在這時,樑心安已經將機關弩拆的七零八落,然後便取出了裡面最關鍵的部件。
箭道和瞄準器。
他擡手舉到眼前,略一打量,然後便說道:“剛纔你射擊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因爲你的弩箭出去並不是一條直線,純靠着經驗的積累才擊中了靶心,但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靶心上的孔洞並不是正圓,而是斜的。”
“這在二百步以內的距離時可能還不顯,但一旦超過二百步,其弩箭的飛行軌跡就會變得飄忽不定,而這問題的根源就來自於這個箭道。”
桂玄清都已經聽傻了。
因爲樑心安所說的問題,確確實實都是真的。
“您……我……。”
就在桂玄清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樑心安一邊微調着瞄具,一邊說道。
“這箭道因爲保養不當,久經磨損的緣故,已經不再筆直,所以纔會出現這些問題,現在我手頭沒有工具,只能先微調一下瞄具了。”
說罷,樑心安又以極快的速度將機關弩重新裝好,擡手上好弩箭,對準三百步外的那個靶子直接扣動了扳機。
啪!
曾經讓桂玄清幾次脫靶的目標,這次直接正中。
而後樑心安才點了點頭,“這纔對嗎,這樣射出去的箭道纔是直的。”
說着他將機關弩遞給了目瞪口呆的桂玄清。
“你來試試!”
桂玄清雖然震驚,但很快便緩過神來,接過機關弩後,上好弩箭,然後也對準了三百步外的靶心。
片刻之後,他扣動了扳機,然後就聽啪的一聲,同樣正中。
“怎麼樣?”樑心安問道。
桂玄清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確實比之前的感覺要好多了!”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經過這次的試射,桂玄清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箭道筆直。
而聽到他的話後,在場的這些弩隊成員亦是一陣的騷動。
樑心安則是一笑,隨即擡起頭來看向了遠處。
“閣下既然早就已經來了,爲何還不肯現身?”
聽到他的話,衆人紛紛轉頭望去,然後就見人影一閃,趙崖便出現在了靶場之上。
“原來是機關宗的高人,倒是我怠慢了!”